第二十七章
得益於市中心cbd建設的案子,曾亦舟的公司成功轉型。時事造人,同樣因為這個高風險的案子,曾亦舟在建築行業都獲得了極高的評價,自此聲名大噪。
與此同時,梁語陶樂團排練也終於臨近結尾。周日的會演即將開始,周麗因沒有合適的禮服參與演奏會,特意要求梁語陶趁着演出開始的前一天,陪着她一同去商場購置。
周六下午的商場熱鬧得很,梁語陶陪着周麗逛了一圈也沒見到中意的禮服。於是,累癱了的兩人,就乾脆找了一家咖啡館歇腳休息。
咖啡廳里的掛壁式電視機也不知被誰調到了財經頻道,女主持人枯燥的播報中,夾雜的都是些生澀的術語,聽得梁語陶昏昏欲睡。
正當她打算從包里翻出手機,信手刷刷微博時,電視機屏幕里卻偶然閃現出她萬分熟悉的容貌。片刻后,那人的嗓音,也無比諳熟地在梁語陶耳邊響起。
“喂喂喂,梁語陶快看,那不是你的小竹馬曾亦舟嘛。”周麗搶先一步激動道。
梁語陶瞥了一眼電視屏幕,趕緊捂住了周麗的嘴:“你輕點,沒看見周圍人都在看我們嘛。”
周麗環顧四周,在發覺一雙雙眼睛正盯着她時,她才埋低了腦袋,輕聲笑道:“我這不是小市民思想作祟,看到電視裏出現認識的人就激動嘛。在我眼裏啊,上電視可是無比光榮的事情,就比如說,前些日子,我有個朋友的前男友酒駕被抓,找人頂包被警察抓住了,我還津津樂道地指着電視說這人我認識呢。”
“你那哪是小市民思想,擺明了看熱鬧不嫌事大。”梁語陶剜了她一眼。
“那你就說錯了,現在曾亦舟上電視可不是看熱鬧,是光榮呢。”周麗一本正經地說:“最近誰不口口相傳,那個斯達建築的曾總包攬了市中心cbd的項目,大賺了一通。我聽說好幾家公司都悔着,連我那個軟件公司的老總,明明跟他毫無關聯的事情,他都後悔沒能摻和一腳賺一筆呢。”
周麗掐着手指,不知道在算計些什麼。過了會,她才解釋道:“過些日子又是我們久江大學招生的日子了,最近曾亦舟聲名鵲起,我們學校指不定又要拿他當一次噱頭,哄騙考生報考了。”
“為什麼是又?難不成之前還有什麼故事?”
這回倒是周麗驚訝了:“難道你不知道曾亦舟大學時期創業的事情?”
“不知道。”梁語陶搖搖頭,眼神有些落寞。
那段時間她在國外學習,近四年的時光,她一直強迫自己不去了解國內的情況,尤其是曾亦舟……而唯一的那一次,出手相助,也僅僅是因為母親白梓岑在電話內的偶然提及。
“沒關係,你那時候在國外,消息淤塞,也情有可原。既然這樣,那麼就讓我來告訴你好了。”周麗撇了撇嘴,端正坐姿,擺出了陣仗要跟梁語陶娓娓道來事情的起因後果:“你也知道我是久江市音樂學院畢業的吧。”
“當然。”梁語陶很自然地點點頭。
“曾亦舟是在久江大學建築系的,所以很簡單的推論就是,我們倆是校友。說起來我對他的了解可真不少,事情吧,要從他當年大三時候說起,當年校長建立了個大學生創業項目。曾亦舟就是最早的那一批創業骨幹,當初他的公司還是給人代理做建築案子,沒什麼名氣。後來,機緣巧合和某家大公司合作了久江市體育中心的案子。案子很成功,不到一年,他就跟一票同學開起了公司,也得益於那個項目,他還沒畢業,就在建築界小有名氣了。加之他人又長得帥,在電視機里露了幾下臉,就被人給記住了,還被人稱為久江大學校草。當時還有傳言說,有電影公司想讓他去演男主角,結果被他給拒了呢。”
“真的假的啊?”梁語陶忍俊不禁地笑了起來。她幾乎難以想像,要是曾亦舟登上電影屏幕,以他那張表情極少的殭屍臉去演電影,該會尷尬成什麼場面。
“演電影的事情不知真假,但當時曾亦舟在久江市的名氣,可真是不小。”周麗搖頭嘆道:“就這麼舉個例子,那一年,學校就藉著曾亦舟的名氣,將建築系培養成了我們學校的重點專業。當年好多學生都慕他的名而來,報考久江大學建築系,以致於當年建築系盛況空前,分數線直逼清華北大。”
梁語陶掩嘴偷笑:“他的魅力真有那麼大,我可不信。”
周麗戳了一下她的腦袋,翻了個白眼:“你可別不信,當年追着他跑的女生可不要太多。當年我們學校表演系,現在當紅的那個女演員簡若彤,也是當年他的粉絲團之一。”
“就是經常演瑪麗蘇言情劇的那個?”梁語陶皺眉問道。
“對,長得挺漂亮的吧。”周麗嘖嘖嘆道:“不過也很奇怪,那麼漂亮的一姑娘整天追着曾亦舟跑,他倒是也不心動。整天一個人獨來獨往,性格孤僻的很,連個偶爾的緋聞八卦也沒聽說過。”
梁語陶忽然笑了起來:“他性格孤僻,你開玩笑吧?”
“沒開玩笑。”周麗別過臉來,仔細端詳着梁語陶的臉,眼神不解:“我其實也覺得很奇怪,明明當年我和你高中同班的時候,他整天都跟在你身邊,當你的小跟班,跟你嘻嘻鬧鬧的。結果到了大學裏,就突然跟變了一個人似的,性格孤僻不說,就連平時走在校園裏,也從沒見過他身邊有個伴兒。”
周麗輕嘆一聲,無奈道:“大概是因為平時他跟你走的太近,所以你走了之後,連個伴都沒有了吧。物極必反,大概就是這個道理了。”
聽完,梁語陶的喉頭卻是忽然哽住了,像是熱水瓶口被堵上了軟木塞,一句話都吐不出來。她原以為,她不在國內的那幾年,曾亦舟即便沒有美女成群,但姜瑤那個死守着的人,也總不會少。
但從周麗口中聽聞,那些年他都是一個人獨來獨往的。梁語陶也不知怎麼的,覺得胸腔中間那枚熱乎乎的心臟,竟是疼得有些發慌。
原來,不止她在國外的那些年是孤零零的。他在國內,居然也還是陪着她感同身受的。
肩膀忽然被人搭住了,等梁語陶反應過來的時候,周麗已經從對面越了過來,徑直坐到她的面前,勾住了她的脖頸,語重心長地同她說。
“梁語陶,有時候我真的挺羨慕你的,能有曾亦舟這麼個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事事護着你,連委屈都不讓你有。”
周麗驀地停頓了一會,才恨鐵不成鋼似的說:“可偏偏吧,你這人有時機智得像個鬼精靈,有時候吧,又糊塗得像個傻子。總而言之吧,惜取眼前人,這句話總是不錯的。”
聞言,梁語陶只是笑,卻不說話。
曾亦舟回到家中的時候,梁語陶正躺在沙發上,抱着筆記本電腦,在看電視劇。電視劇是她剛從網上下載的,當季熱播的瑪麗蘇狗血劇,得益於男女主角的高顏值,才讓該劇突破重圍,得到了高播放量。
女主角正是白日裏周麗跟她提起過的,當年熱衷於追隨曾亦舟的簡若彤。
梁語陶也不知怎麼的,在搜索劇集的時候,下意識地就在搜索欄里輸入了簡若彤的名字。內心的想法趨勢着她,好奇地想要看看,當年那個一心追求曾亦舟,傳說中長得還很漂亮的簡若彤,到底是何許人也。
等到電視屏幕里跳出簡若彤的模樣,梁語陶才忽然一下子灰心喪氣了起來,恨恨地將電腦甩在一旁。
不因為任何原因,只是由於直觀上的感覺,她覺得這個簡若彤……似乎比她長得要漂亮。
曾亦舟卸下一身的疲憊,從公司回到家裏。結果,他剛從房門玄關處邁入客廳,就看見沙發上的梁語陶,忽然賭氣似的提起了電腦,將它扔在一旁。
所幸,電腦是被她扔進了沙發里,沒壞沒碎,也沒傷着她。
他從她背後走出,抱着手臂笑道:“怎麼今天我沒能惹你生氣,倒是電腦惹你生氣了?”
聽見曾亦舟的聲音幽幽從背後傳來,梁語陶才下意識地往吊鐘的方向看了看,之後才抬眼看他:“你回來得夠早啊,今天才六點半你居然就回來了。話說前幾天,我可是天天準時伴着你十點半回家的開門聲入睡的。”
“這幾天公司的事情忙的差不多了,開始收尾了,也就能趁機早點回來了。”
曾亦舟走向沙發,梁語陶很默契地坐了起來,給他騰出沙發上的空位。
曾亦舟順理成章地坐下,認真道:“而且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明天就是你在久江市音樂廳的演出了吧。”
“是啊。”
他眉眼溫和,一如既往:“直覺告訴我,你在演出之前可能會需要買點東西。為了避免又落你口舌,在梁叔岑姨面前告狀說我對你不好不關心你,所以我就特地早回來了一趟。看你有什麼需要買的,趁早帶你出去。”
“我看起來就是那麼個小肚雞腸,分分鐘都喜歡占你便宜的人嗎?”梁語陶白了他一眼。
“以我認識你那麼多年的經驗,應該是的。”他笑得面目可憎。
梁語陶掄起沙發上的靠墊,就猛地往他身上一扔。可偏生他厲害得很,三下五除二就直接將靠墊握在了手裏。梁語陶還想拿什麼東西砸他,但周身卻空無一物。於是她只好狠狠地覷了他一眼,以作回應。
武力上鬥不過他,她就靠自己最擅長的嘴皮子功夫:“對了,我白天跟周麗在咖啡館裏看見你的新聞了。”她戳了戳他的背心,瞟着眼神揶揄他:“沒想到你小子還算有兩把刷子,居然最近連省級衛視的財經頻道都上去了。”
“不過是採訪而已,你回去問梁叔,他是檢察官,應該是國家級的也上去過的。”
“我爸那種就算了,他上的那種法制頻道准沒好事。要麼是命案,要麼就是抓貪官,看得人膽戰心驚的。”梁語陶撇嘴道:“不過話說回來,我還聽周麗說起了你在大學裏的小道消息。”
“什麼小道消息?”
“她說你當時可是你們學校的風雲人物,有一屆學校招生,還因為你,把建築系的分數線都搞上去了許多,堪比清華北大了。”
“學校里瞎傳的,別當真。”他說。
筆記本電腦還被扔在沙發里,曾亦舟擔心擱着她,就順手取了出來。梁語陶眼見他要打開電腦,做賊心虛似的趕忙湊上去搶。然而,還未等她搶到手,電腦已經被曾亦舟先一步打開了。
“怎麼在看這種沒營養的電視劇。”他蹙眉,眼神略顯無奈。
“現在這個電視劇挺火的,所以順手就下載看了。”梁語陶用餘光關注着他,發覺他見了簡若彤也沒什麼反應,便大着膽子說:“我今天無意間聽周麗說,這個女主角似乎還是你們久江大學畢業的校友。”
“可能吧,我們學校每年畢業的人都很多。”
梁語陶四周逡巡着目光,裝作不留神似的,問了一句:“我聽說她似乎還追過你。”
“是嗎?不太記得了。”
曾亦舟無所謂地將電腦放到茶几上。
“她長這麼漂亮,你居然連她追沒追過你都不記得了?曾亦舟你未免也太薄情了點。”
“那時候建築系的學業很重,顧不上這些事。”
梁語陶心下一動,故意試探道:“難不成你大學四年,都沒來得及談個女朋友嗎?”
“沒有。”他語氣從容。
梁語陶也不知怎麼地,聽他這麼篤定地說出“沒有”二字,她忽然像是鬆了一口氣,大約是白日裏那些鬱郁不安的情緒,都一掃而空了。
明明心裏高興得要死,她卻還正襟危坐,清了清嗓子,偷瞄了他一眼:“那你覺得,是我長得漂亮,還是剛才電腦屏幕上的那個女主角漂亮。”
曾亦舟忍俊不禁地笑了起來。梁語陶每逢問及,你我他這樣的疑問句,總是希望他選她的。就好像她每次問他,他最喜歡的小提琴家是誰。即便他不願意說是她,她也會想方設法硬逼着他說出“梁語陶”三字。
“是你,行了吧。”
她心滿意足地吐了兩個字:“中聽。”
筆記本電腦被曾亦舟放在了茶几上,梁語陶探出身子去夠,卻怎麼也沒能夠上,最終倒是曾亦舟眼疾手快,將電腦遞給了她。
梁語陶抱着電腦,似是想起了什麼,好整以暇地問道:“曾亦舟,我忽然發現,我離開的那五年裏,我們似乎都沒怎麼聯繫。”
“好像是啊。”
她回應地理直氣壯:“那你說你當時為什麼不主動聯繫我,偏要等我回國了,主動來找你了,才願意跟我示好。”
曾亦舟單手鬆了松領帶,從梁語陶的角度望去,他眼梢帶着慵懶的神色,莫名好看,瞧得她心下一動。她一時怔楞之間,竟是忘了挪開目光。而剎那間,曾亦舟突如其來的回眸,意外地將兩人得視線撞到一起。
四目相對,他眼光灼灼,眉角含着不易察覺的笑意:“梁語陶,其實我一直挺想問你的。五年前,你到底是為了什麼,一聲不吭地就走了。你居然就那麼坦蕩蕩地消失了,連個招呼都不打……”
梁語陶一時無話,為了掩飾自己抽離的情緒,她故意撇開了眼光,埋下頭絞弄着手指,語氣輕飄飄地,像是在心虛:“沒什麼,你也知道我對謝紹康的心思。那時候他走了,我就迫不及待了。”
這句話里是否摻雜虛假成分,只有梁語陶自己知道。
剛說完,她就有些坐立不安。一直很害怕被提及的原因,今天終是被曾亦舟問了出來,梁語陶下意識地想要逃避。她稀鬆平常地站了起來,信步往樓梯的方向走。
臨末了,她似是不甘心似的,拋下一句:“我其實不太懂,你現在為什麼要問我當初離開得原因。畢竟那整整五年,你也並沒有來國外找過我。”
她輕聲笑着,笑得有些疏離:“雖然我們倆青梅竹馬那麼多年,但似乎其實也並不互相關心呢。”
說罷,她就轉身離開。
盤旋而上的樓梯,她數着階數一級一級地往上攀。她佯裝平靜,然而心思卻不似是這般高度規律的樓梯,起伏規律。
梁語陶有她自己不能說的秘密。這個秘密,她曾在五年以前,機緣巧合地發現,促使她倉促逃離。
值得慶幸的是,五年時光,令她很及時地將這樁心思扼殺在了搖籃里。就如同那些罪惡的種子一般,梁語陶懼怕這個秘密,也害怕它再次復蘇。
她想,或許十年內,或許二十年內,或許一輩子,她都不能說出來……
因為一旦脫口而出,毀掉會是三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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