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075 承認
自從那天吻別之後,姜怡覺得,自己最近越來越怪了。
會不由自主,把目光從書本中移開,然後釘在徐玖暮的身上。會不由自主,把手中的報紙翻到有他的那一頁,然後捨不得再翻到下一頁了。但,人明明在面前。喊他過來也很容易。要他做什麼都很容易。自己這是在矯情什麼?
情商不夠星人,決定請教情商爆表星人。阿竇。
她說的比較含蓄。就是說,工作時注意力開始不集中。而且劇本有的時候也讀不下去。不屬於自己的戲份,也開始關注。越說聲音越小。因為阿竇一副“嗷,我明白了,原來是這樣子!哈哈哈,你也有今天!”的表情。
誰都有情竇初開的一天。她就不服氣了:“你笑什麼?”
阿竇果然一語道破玄機,簡直是不留任何含蓄和修辭的餘地:“伊伊,我挑明了說吧。你覺得自己喜歡老闆,但是不敢說出來。是不是?”
“嗯。”
“那你就和他撒撒嬌,讓他覺得你很需要他唄。男人嘛,大同小異。就喜歡女的小鳥依人。”又打量了她一下:“你其實長的很過關。但是這脾氣要改改。見到人,別冰冷冷的一張臉。多笑笑。還有,什麼刀具都不要碰了。”
這個沒有商量的餘地:“不改。”
“好吧,好吧。但至少G.V不要看了。”阿竇喝了一杯茶。
“為什麼?女的看G.V的人,反而比較正常吧?”
“別的女人看不要緊。你看了,我覺得有點危險。”阿竇憂心忡忡道:“萬一,哪天你們那個了……我覺得老闆在下面的可能性比較大。”
……先把這廝打死再說!
這種奇怪的狀態持續了一個月。期間,自己漸漸疏遠了鍾煜。大概是也會考慮徐玖暮的心情了。所以至少不要在他眼前,和鍾煜在一起談什麼劇本。但,更讓人沮喪的是。她發現這種狀態,好像真的是自己這邊單方面的。
徐玖暮一心撲在他的第二部作品上。這個不消說。所以本來最應該察覺到她變化的人。沒有察覺到。但想想,也許是自己掩飾的太好了。除了阿竇之外,沒有人發現,自己正在經歷着怎樣的煎熬。像霧像雨又像風的……情啊……
她有點煩,心事除了阿竇無人可說。但阿竇總是出一些餿主意。導致她也不想跟他說了。
她承認,這種變化,大概就是從徐玖暮吻了自己開始的。之前還是一根木頭。莫名其妙,就開出了星星點點的花。雖然都不茁壯。但是由點到面,由面到立體。漸漸填滿了心底的虛空。這種消遣寂寞的辦法,真的沒有想過。
她覺得,自己好像哪哪根筋都搭錯了。這不是姜怡,這大概是笨蛋才會這麼愚蠢。有的時候,還會自我呵呵。真不愧是古代人。把中華的含蓄婉約之美髮揮到了淋漓盡致的地步。然而他們是男女朋友。這是什麼鬼的婉約派。
難道上了床還是婉約派嗎?娘的,為什麼會想到上床……
好在不久之後,她的戲份大片大片地來了。終於不用擔心無事可做,成天扒着報紙遮遮掩掩了。
身為大反派,秦媚的第一場戲就十分拉風。左擁右抱五個男寵。性感,魅惑集於一身的魔教妖女。拉風地從武林盟主的神壇上,一步步走下來。一路上鮮血四濺,哀嚎遍野。但是她,是笑着的。笑得十分美艷動人。
然後“秦媚”走到男主的面前,歪着頭道:“這盟主的位置,我要了。石瑢,有本事你來搶。”當演到這個場景的時候。她是真的笑了出來,妝容畫的已經夠美。勾勾嘴角,挑起眉毛。水靈靈的眼眸,那真的能溺死人。
但是“石瑢”雙目赤紅,猙獰地罵道:“妖女,殺父之仇,不共戴天!我石瑢對天發誓,將來一定會取你的項上首級!”
“哎呀,你少說了一條。你母親也是死在我的手上。你知道嗎?”
石瑢不可思議地叫道:“什麼?!!”
“那毒,是我下的呀。可憐蓮花山莊的那一批好男兒了,陪着你母親都成了累累白骨……哈哈哈,哈哈哈哈!”秦媚開始瘋狂地笑起來。
笑,也分很多種。佛祖是拈花一笑。但是她,卻是笑中藏刀。乍一聽,這笑是如此清脆,動聽。但是周圍的“俠士”們開始一排排倒下。人人捂着胸口大喊大叫。還有內功根基淺的人,已經吐血昏迷。這笑容,居然如此攝人心魄。
“停!——”攝影師喊了停:“好了。verygood!”
她這才長舒一口氣。剛才那場戲,自覺感情已經十分到位了。但是徐玖暮卻走了過來,先是誇了一番,然後語氣一轉:“伊伊,你目光不夠狠的。秦媚是個六親不認的人。所以看人都像是看玩偶,而不是像你這般有感情。”
“……我知道了。”
“拿出《錦衣夜行》中和嚴世藩演對手戲的那種眼神來,那才是我們所需要的秦媚。”
“嗯。”
徐玖暮已經說得十分客氣了。但,她也知道好歹。因為犯錯的是自己,所以他耐着性子勸說。而且並不要剪掉戲份。但其他人就沒這麼好的待遇了。賀萱這麼好的演技,都因為犯錯被徐玖暮罵了不下十次。罵的雖文明,但嚴厲的眼神,卻夠讓人受的。
誰說的,每一個好導演,必須要有罵人這項技能。簡直金科玉律。
但是導演的女友也在片場,那就是另一番景象了——才演了一幕戲。她已經能感受到所有人的羨慕嫉妒恨——阿依米娜還過來抱怨:“伊伊,徐總在我們面前是個苛刻挑剔的大導演。在你面前,這他媽的就是個小綿羊啊!”
回到化妝室卸了妝。她對着鏡子練起眼神戲。盡量裝出最兇狠的樣子,的確,表情到位了。但是眼神還沒有到位。這雙眼睛,被自己的許多粉絲譽為“全中國最靈的眸子”。大而清澈。任何時候,任何角度,都不會顯得獃滯無神。
這是姜伊伊最大的魅力所在,但是今天被她搞砸了。她努力把鏡子當中的那個人,當做惡魔。但是就是兇狠不起來。這就麻煩了。秦媚是兇狠的角色。假如眼神不到位,兇狠中的凶字就要減少一半的表現效果。秦媚的詮釋就不夠位了。
她瞪了一下午,勉強能恢復五分的兇相。但是離《錦衣夜行》中的表現差遠了。
泄氣了。她覺得,自己或許遇到了事業的瓶頸期。
晚上回去的時候,是徐玖暮送她的。路上一言不發,她還在鬱悶。徐玖暮倒是滔滔不絕說著上海的路況。又問她:“不高興?”
“還好。”
“下午說了你幾句,可能說重了點。”
“不,你沒說錯。”她揉了揉都瞪紅的眼睛:“要是再這樣下去。秦媚我根本詮釋不了。”
“什麼?再怎麼下去?”
“沒,沒什麼。”
她煩惱啊。你說這種“我好像覺得你吻我的感覺不錯。”“你做飯也挺好吃。”“看片子的時候,不知道為嘛會身體熱。”的私人問題,怎麼請教一個不同性別的人?什麼,男友?關鍵是她也不清楚男友是個什麼概念。
回到了公寓,阿竇已經做好了一桌飯。要留徐玖暮喝酒:“老闆,來喝一杯。下個月去蘇州取景了。就沒有上等的茅台喝了。”
“喝完了,明天準時去我工作室。”徐玖暮還是不忘公事:“伊伊最近有一段空檔期,我想安排幾個劇組的通告給她。”
“這個一定。”阿竇已經給徐玖暮滿了杯。又問她:“伊伊喝不喝?”
“她不能喝。”徐玖暮已經起身阻止了阿竇,生生把酒杯拿了過來。又把她給支走:“伊伊,去打個電話給我的助理,讓他一個小時之後來接我。”
“哦。”
徐玖暮倒是挺明白的,現在國家醉駕罰得嚴。一瓶啤酒,幾口白酒就是酒駕。所以聚餐的時候,徐玖暮喝完了啤酒,都不會自己開車的。畢竟是公眾人物,手頭還有電視劇。他現在做什麼都十分嚴謹。直接承襲了王元的三不許。
半個小時后,兩男人都喝了三杯白酒了。阿竇漸漸不行,徐玖暮倒是面色如常。
姜怡喝着橙汁,負責給兩男人收拾爛攤子。主要是最近那種男的和男的的毛片看得太多了。害怕他們喝着喝着睡到一張床上……那麼,明天不是她把阿竇殺了。就是田鈺把徐玖暮給殺了。堅決把苗頭,給扼殺在發芽期。
阿竇喝高了。話也多了:“老闆,我服你這個人啊。特別服,以前還擔心姜伊伊這小妮子嫁不出去。你肯娶了她,實在太好了。”
她伸出兩根手指,掐了一把阿竇。
“噯,伊伊你別激動。老闆你聽我說,伊伊現在可牛啦。看片子都是歐美的毛片!還是男男款的!”
她伸出一隻爪子,把阿竇的嘴給捂住了。對面的徐玖暮露出一絲古怪的笑。接着阿竇打了個飽嗝,她嫌味道大。把手給放下了。阿竇又口無遮攔了:“老闆,你趕緊娶了她吧。她現在無心工作,好像是真的看上你了!”
“阿竇,”她終於找回了惡狠狠的眼神:“我決定今晚讓你們睡一張床。”
“伊伊,過來。”徐玖暮倒是一副好脾氣的樣子招招手讓她過去。
她過來了:“什麼事啊?”
“最近你有點不太對勁,是不是想着什麼心事?”徐玖暮嘴角掛着高深莫測的笑。但一點也不顯山,不露水。像是高明的獵人。
她搖了搖頭:“你別聽阿竇瞎說。他這在語言學上叫做移情,就是把自己的心情,移植到別人的身上。以為所有人都和他一樣在熱戀。”
“伊伊你丫的真能說!移你個鬼的情!”阿竇不服氣了,半醉半醒道:“你喜歡老闆就直接說嘛。還不是躺下來任你調戲。你說從前沒見你這麼矯情,現在一談戀愛了。就矯情的要命。這他媽的,酸也酸掉人-大牙了。”
沉默,沉默一分鐘。她站起來了:“阿竇,我喜歡誰關你什麼事?!”
一語雙關。她這中文系不是白上的,繞也繞昏你們!
果然,兩個大男人都沉默了。但是女人心,海底針。這反問的太有格調了。一個世界級金牌經紀人,一個影帝。通通不知道她想表達的意思到底是啥。姜怡看講了他們一軍。也不跟着鬧了。撤了兩人的酒杯,踢了阿竇一腳:“滾回你房間睡覺!”
阿竇哎呦一聲,求饒:“姜大爺,您最牛行了吧。我們都是魚,願上您的鉤。”
“有多遠滾多遠。”
但是送別徐玖暮的時候,她又換了一副神色:“回去之後,再喝點茶醒醒酒。明天如果酒醒了頭疼,就別自己開車了。”
“知道了。”徐玖暮一直嘴角含笑。夜色好像一個戀愛片的攝影師。把他的面孔剪輯的正好。抬頭,就能看到迷死人不償命的側顏。聲音還是那般沉穩有有力:“你也是,晚上早些睡。別跟着阿竇鬧。那什麼片子也別看了。”
她點頭答應了。抬頭還想說什麼。然後,他的吻就印上了自己的唇。與額頭吻別不同。這種接吻,是真的需要吐息與吐息相接觸的。
也就是,真正意義上的,交換彼此的味道。
她後悔剛才喝的是橙汁,而不是香水。但是他毫不在意地,吻了下來。並且打開了牙齒。
詩經中形容俊美而德高的男人,說是“瞻彼淇奧,綠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終不可諼兮!”此時此刻,她終於發現了這句話的含義。美好的男人,的確是對女人最好的饋贈。
徐玖暮的顏,是她見過的最好的。才華,不消說。品德,起碼在這魚龍混雜的娛樂圈也是一支奇葩了。所以,就這樣吧。
一吻結束,她終於承認了:“對了,徐玖暮,我好像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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