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禁閉
此時的素妝院一片愁雲慘霧。
進進出出的奴僕都滿臉驚慌。
在素妝院門前站着伺候的人,更是個個屏氣斂息,大氣兒都不敢出。
生怕一不小心惹了無妄之災。
安溶月身邊伺候的韓嬤嬤站在廊下偷偷抹着眼淚。
楊少晗長到十二,安溶月才又懷上這一胎,都已經四個月了,現在卻沒了,豈不讓人惋惜。
剛剛從揚州府趕回來的楊訊黑着臉站在妻子的床前,心裏痛惜難當,卻強忍着勸慰妻子。
楊一晗不顧家人的阻撓守在母親身邊伺候。
安溶月抬了抬眼,對楊一晗道:“你妹妹怎麼樣了,今天大夫看過了嗎?驚嚇的可好些了,有沒有找神婆來看?”
楊一晗聽了此話,狠狠的道:“母親還挂念着她,這禍事還不都是她惹出來,若不是她纏着母親要看什麼燈會,母親怎會遇到這樣的事,她簡直就是個喪門星。”
站在一旁的楊訊沒有說話。
安溶月輕聲呵斥道:“不許這麼說你妹妹。”
楊訊側頭對楊一晗道:“你先出去吧,我跟你母親說說話。”
楊一晗聽了此話之後,抬手用袖子擦了擦眼淚,轉身便氣呼呼的出了門。
楊訊忍不住嘆了口氣。
現在追究是誰的責任已經沒有用了。
孩子已經掉了,再怨誰懲罰誰,孩子也不會回到安溶月的肚子裏。
楊一晗出去之後,他回過身一撩袍子坐在了安溶月的床邊,低聲道:“月兒,你現在要緊的是養好身體,其他的事情便不要操心了,少晗自有其他人照看着呢。”
成親二十年了,楊訊在沒人的時候還是像最初時那樣稱呼安溶月的乳名。
躺在床上的安溶月聽了此話,眼淚忍不住順着眼角流了下來,落在五彩蓮花閃緞枕上,瞬間便將枕頭浸濕了一片。
她聽得出楊訊話里的意思,這是在怪她沒有保住肚子裏的孩子。
楊少晗今年十二了,她才又懷上這個孩子,如今沒了,對於子嗣艱難的大房來說無疑是個沉重的打擊,楊訊這樣,她也能理解。
楊訊見她落淚,忙伸手用拇指將她臉上的眼淚擦了,安慰道:“快別難過了,我們還年輕,有人還在半百之年得子呢,我們才四十不到,一定還會再有孩子的。”
安溶月聽了此話,苦笑了一下,不想與他爭論,只是道:“別讓人為難少晗,這都是我的命。”
楊訊知道安溶月一向寵着小女兒,便道:“怎麼會,她還是個孩子,貪玩是有的,況且驚了馬車是意外,我怎麼會怪她。”
意外!
安溶月似有若無的點點頭,“此番多虧榮裕絲織行的人出手攔住了馬車,可打點酬謝了?”
“這些事你便不用操心了,父親已經找了二叔,明早二叔便派人登門致謝。”楊訊給安溶月掖了掖被子道,“你只管好好靜養,家裏的事情先讓老二媳婦辛苦幾天,你把身子養好了是正經。”
安溶月閉上了眼睛長嘆道:“好。”
楊訊嘴裏說的老二媳婦,是楊家二房楊澤的長子楊諾之妻錢氏。
現在金陵楊家是原三朝閣老楊森一脈。
楊森育有三子,楊清、楊澤、楊源。
如今楊森早就過世了。
楊清與楊源是一母同胞的兄弟,楊澤是庶出。
序齒楊清最大為長房,早年官至知府,后因年事高辭官歸老,楊澤次之,一直在金陵搭理族中的恆產,楊源最小,今年只有四十七歲,現在德安府任通判。
這個錢氏別無所長,可是卻為楊諾生了三個兒子。
這讓出身顯貴的安溶月也忍不住羨慕。
聽說讓錢氏暫時主持中饋,安溶月便放心了,道:“還是跟平常一樣,讓一晗在旁協助吧。”
錢氏出身商賈之家,沒念過什麼書,些許認識幾個字,有的也只是小算計,安溶月從來都不與她計較,讓楊一晗在旁看着點也就夠了。
楊訊此生都沒有對安溶月說個“不”字,這事自然也不會駁她:“好,我自會與母親說去。”
楊一晗氣沖沖的出了素妝院之後,便朝着楊少晗的鳴琴居走去。
楊少晗已經從震驚中緩過神來了。
旁敲側擊的得知,此時正是大漢聖德十八年,正月十九日,她剛剛的過了十二歲的生日。
正月十五既是元宵佳節也是楊少晗的生日。
她也回想起來十二歲生日這天發生的一切——
原本是一家人湊在一起吃飯賞月,她聽四嬸說外面有燈會,熱鬧非凡,便央求了母親帶她到外面去看燈。
安溶月以為腹中的孩子四個月了,已經坐穩了胎,況她在家被拘了三個多月也想出去看看,便帶了楊少晗坐車去看花燈了。
不想卻驚了馬車。
楊少晗眼見着那個高懸的如意蓮花燈從空中飄落,側歪變作一團火落在了馬背上,馬兒受驚,疾馳了幾十丈,他們的馬車才被人強行攔住。
她的母親安溶月因此而小產,從那以後,母親便再也沒有生育過。
從此之後,楊家的人便越發的不待見她了。
楊少晗正盤膝坐在床上,手裏捧着佛經想事情想的出神。
房門被“咣當”一聲推來了,楊一晗帶着一個嬤嬤,兩個丫頭,怒氣沖沖的從外面闖了進來。
楊少晗記得前世她離世前,見到的唯一的親人便是姐姐楊少晗。
當時姐姐雖然氣極,可是還是想讓姐夫姚明鑫救她。
可見姐姐不過是刀子嘴,心裏始終是疼她的。
為什麼以前只記得她對自己的苛責與無情呢。
楊少晗正在出神,楊一晗上前“啪——”的一聲,甩了她一記響亮的耳光。
楊少晗被打的懵了,整個左臉到左耳耳根都火辣辣的疼,“姐姐!”
兩行眼淚順着臉頰流了下來。
艾嬤嬤看的心驚,楊少晗一向被大太太寵着,何曾有人動過她一根手指,這一巴掌不知道又要鬧多久呢。
“你還有臉哭,都是因為你,母親小產了。”不待楊少晗有所反映,楊一晗便指着她的鼻子罵著,自己的眼睛也紅了。
艾嬤嬤也覺得此次,應該治一治楊少晗的任性。
可是又怕她鬧將起來,故上前勸道:“大小姐請息怒,二小姐的驚嚇才剛剛的好了些,若是再鬧起來,恐二小姐傷沒好又添病,到時候擔心的還是大太太。”
楊一晗聽了艾嬤嬤的話之後,心裏更氣,可是卻沒有再動手。
她了解自己的妹妹,仗着母親的寵愛,一向無法無天。
若是犯了什麼錯,不懲罰她還好,一罰她便不是哭鬧便是裝病。
現在母親在養小月子,若是再惹出了她的脾氣,母親那裏又不得安生。
可是這次若是不拘着她些,以後還不知道會長成什麼樣。
楊一晗想到這些后,冷着臉對着楊少晗道:“從今天開始一個月別邁出這個院子,將剛學的《女訓》抄一百遍。”
在楊少晗身邊伺候的人聽了此話,都不由嚇了一跳。
這對二小姐來說不是要了命嗎?
年前老太太的生日二小姐裝病不出來會客,卻自己跑到芳華亭賞雪,被大太太知道了,只罰了三天禁足,二小姐還要死要活的,到了第二天便被放出來了,老太太也沒說什麼。
如今眼前的事情雖然因二小姐央告要出去看燈引起的,但驚了馬車是誰也沒有想到的,說到底不能將此事全賴在二小姐的身上,大小姐要禁她一個月的足,她肯定覺得冤屈,還不鬧的把鳴琴居反過來。
楊一晗見楊少晗捂着臉,兩眼紅紅的不回話,只愣愣的看着她,道:“我知道你心裏不服,你盡可到父親和祖母跟前哭鬧去,看她們這次會不會為你開脫。”
“母親要不要緊,大夫看過了嗎?大夫怎麼說?”
楊少晗一臉悲戚的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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