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長太息以掩涕兮
“皇上今日已派了四王爺,六王爺前往豐州治水,相信兩位王爺一定不會辜負眾人的所託,順利而歸的。”
他,他去了。
聽到顧邊城的話,傾城的心裏好似突然被人深深揪起,痛的無法呼吸,他,在那會不會有危險。
渾濁不堪的泥水急速的向地勢低洼處涌去,瞬間被淹沒的悄無聲息,視線所觸之處一片**。
昔日繁花似錦的街道,鱗次櫛比的商鋪,沿街叫賣的小販,都已不復存在,留下的只有那腥黃泛着惡臭的洪水,在不停息的奔流而去……
屋外的瓢潑大雨依舊沒有停歇的趨勢,一直嘩嘩的傾倒而下……
凌亦逸的一行人,連人帶馬被困在西邊地勢稍高的土丘上。
大風大雨迎面而來,厚重的雨滴劈頭蓋臉的敲打在臉上,使人疼痛不堪。
狂風翻卷着樹杈呼嘯而過,聽聲音既像兇狠的豺狼,又似哭泣的兒娘,面對此時的局面,它們也無能為力,唯一能做的就只只是用淚水去化解自己的罪孽,用淚水去祭奠死去的孩童與親人。
狂風迷亂了眼睛,前方的行路根本看不清。
在狂風暴雨的襲擊下,各人的坐騎都紛紛躁動,時不時的嘶鳴,狂奔。
眾人腳下的土丘在洪水不間斷的衝擊下,緩緩的向下坍塌,滑落。從土丘上掉落的泥土,瞬間被洪水吞噬,消失的了無蹤跡。
眾人都早已看見土丘在慢慢下沉,可是誰也沒有說出口。
“水部侍郎在哪?”
看着眼前一片荒涼凄慘的景象,凌亦逸稍顯怒意,語氣充滿了冰涼透骨的寒意,深深的使人恐懼。
水部侍郎聽到主子的呼喚,急切的從後方隊伍中跑來,恭敬的跪在地上,道:“卑職在。”
“情況怎樣?”
水部侍郎道:“現下暴雨未有停息的趨勢,此地情況較為緊急,為了王爺們的安危,卑職建議還是先轉移到地勢較高的地方再行商議,以免發生不測。”
聽罷,凌亦逸淡淡的渺視了一番風雨中的眾人,點頭,道:“就照你說的辦,吩咐下去,全部人馬先行轉移到豐州西郊的安福寺。”
“是,卑職這就去辦。”水部侍郎屈身退下。
凌亦澈端坐馬上,眼神直直的看着遠方,深遠且又悲傷,他轉頭,“四哥……”
“先去安福寺,再做下一步打算吧。”
凌亦逸截斷了他未出口的話,他豈又不明白他想說的話,只是災難無眼,人微渺小。我們身為皇子不能空有悲傷,我們能為他們做的只是拼勁全力去挑起整個豐州數萬人的性命。
安福寺坐落在豐州西郊的安福山的半山腰上,地勢雖高但也險峻,一條蜿蜒曲折的石階依山而上,窄小細長。
由於連天不斷的暴雨,石階變得異常打滑,馬是根本走不上去,眾人無奈,只好棄馬步行上山。
一路向上,隨處可見的是逃生至此的災民,由於寺廟裏安置不下眾多的災民,那些無處可去的災民便在這石階邊依傍着安福山簡單的搭建了一些可以遮風避雨的茅草屋,一家幾口擠在一間茅屋內祈求洪水退去。
尚小的孩童對無家可歸沒有深切的意思,他們唯一能明白的就是突然一下間多了好多陌生的夥伴陪着他們玩耍。在石階幾步遠處,有一群孩童躲在樹下歡快的逗弄着剛剛抓到的叫蛐子,好不熱鬧。也許就是這平常的畫面給了那些在洪水中家破人亡的人們帶來了生命的希望。
突然一三四歲左右的男童,邁着短步,緩緩走到山崖邊,那裏,有一株盛開的紅花。
“小寶,別去。”男童的母親看見自家的孩子向山崖邊走去,嚇得渾身不能動彈,驚恐萬分。
男童回頭,指着面前的紅花,微笑的道:“娘,花,花,小寶要。”
他俯身儘力去夠那朵紅艷燦爛的鮮花,手指觸及花梗時,微伸直了身子,使勁握在手心向上拽起,由於地面濕滑,順勢就栽了下去。
“啊,小寶。”男童的母親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驚慌萬分,聲音悲鴻,“來人啊,救命啊,快來人救救我的孩子。”
眾人聽見呼喊,都朝着聲響處望去。
凌亦澈提氣飛下山崖,在翻滾的亂石中一把將男童緊緊的護在懷裏,單手拽着垂落的藤條借力而上,一不小心被飛濺的亂石砸中肩膀,鑽心的疼。
上去以後,輕輕的將男童遞給那伏在崖邊哭天喊地的母親,道:“暴雨天,看好孩子。”
“謝謝,謝謝,謝謝大俠救了小寶。”女子跪在地上不停的叩謝凌亦澈。
“真是個好人。”“真厲害。”
很多剛剛還躲避在茅屋的百姓都蜂擁而至,不停的誇讚他。
隨從阿正從那邊跑來,迫切的問:“王爺,你沒事吧?”
“沒事。”凌亦澈按着肩膀,淡淡的道。
“王爺,你怎麼受傷了,都出血了。”阿正瞥見凌亦澈肩頭映出猩紅,焦急萬分。
“本王沒事,先去跟四哥匯合。”凌亦澈的語氣平淡,像是感覺不到那撕心裂肺的疼痛,只是額頭上滲出絲絲冷汗。
“王爺?那個男子是王爺,怪不得有這麼好的本事。”
“皇上沒有忘記我們,派王爺來救我們了,鄉親們我們有救了,我們再也不用每天提心弔膽的了。”
眾人七嘴八舌的讚歎,欣喜,彷彿面前的凌亦澈就是他們久違的希望,美好的明天。
“沒事吧。”凌亦逸走過來問。
凌亦澈輕輕的搖了搖頭,道:“沒事,四哥。”
“草民拜見兩位王爺”站在山邊的眾人都跪俯在地,恭敬的問安行禮。
凌亦逸看了一眼,跪在濕地上的百姓,道:“起來吧。”
“謝王爺。”
凌亦逸朝着水部侍郎使了個顏色,水部侍郎會意,對着眾人道:“昨日皇上已經知曉豐州洪災之事,派了四王爺六王爺來治理洪水,請大家放心,我們一定儘早排出洪水,好讓大家早日回家重建家園。”
“多謝皇上,多謝王爺。”
震天的感謝聲響徹這個安福山,也許在他們看來,唯有這樣才能表達出他們的感激之情。
滂沱大雨稍稍有些減弱,烏雲中也透出淡淡的光亮,安福寺的住持並着一眾和尚站在山門口恭敬的等待着貴客盈門。
寂空雙手合十,對着來人,道:“安福寺主持寂空給兩位王爺請安。”
“主持無需多禮,此次前來多有叨擾,還煩請住持不要見怪。”
“王爺是為平息洪災而來,是為救百姓於水火而來,是豐州的福音,寂空理應感恩,又豈能怪罪,兩位王爺請隨寂空這邊來,廂房已經準備好了。”
凌亦逸抱拳,道:“有勞住持,請。”
眾人隨寂空進入安福寺,安福寺並不是很大,幾間廂房位於東邊,連接在一起。正面就是主殿,殿內正中央供奉着佛位。南邊是和尚們的起居室,西邊是一片茂密的樹林。
凌亦澈進了廂房,這才放下按着肩膀的手,鮮艷的紅色染紅了手掌,“嘶”他輕聲的哼疼了一聲。
阿正推門進來,看見凌亦澈臉色慘白,汗珠直直的砸向地面,“王爺,你還好嗎?阿正去給王爺找個郎中來。”
“別,別去,本王,沒事。”斷斷續續的沙啞聲泄露了他的疼痛。
“阿正,你來,幫本王把肩膀的衣物撕開。”凌亦澈躬身伏在桌上,面容慘白。
阿正走過去,輕輕的用剪刀剪開那被鮮血粘連在一起的衣物,觸目驚心,一道傷口深深的被撕裂,鮮嫩的皮肉被翻卷出來,鮮血直流。
“王爺……”連阿正看見都覺疼痛,他又何嘗不痛呢。
“沒事,在那個包袱里有一瓶金瘡葯,你把它拿來,倒在上面。”凌亦澈艱難的抬起手臂指着遠處的藍色包袱道。
“王爺,你忍着點,阿正這就去拿。”
阿正小心翼翼將白色的藥粉的倒在他的傷口處,動作輕緩,生怕因自己的不小心又徒增王爺的痛苦。
阿正將傷口用布條包好,一道一道的異常小心。
上完葯的凌亦澈,臉色稍稍有所好轉,看着阿正緊張不安看着自己,微微有些好笑,“怎麼了,本王只是剛在山崖下被石塊砸了一下,又死不了,怎麼這樣子盯着本王瞧。”
“王爺,剛才真是太危險了,阿正生怕王爺出什麼意外。”
凌亦澈道:“擔心什麼,本王不是無大礙嗎?”
“王爺,那王爺此次受傷的事要告知七王爺嗎?”
凌亦澈面容平淡笑了,道:“不用了,你就算不說,七弟也會知道的。”
“哆,哆,哆。”門外傳來敲門聲。
“誰?”
“六王爺,四王爺請您去主殿,有要事相商。”
凌亦澈道:“知道了,本王待會就去。”
阿正有些擔心,道:“王爺,你的傷不要緊嗎?”
“無礙。”
待人走後,凌亦澈換了件乾淨的衣物,向主殿走去。
傾城靜靜的站在走廊,遙望西邊,已經幾天了,他還好嗎?
突然,她皺了皺眉,為何心裏有些感覺慌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