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還是那個微涼而乾燥的秋夜，美麗嬌小的身子，合身的黑色小裙，細細的高跟鞋，臉上帶着淡淡憂鬱……真美麗，那是他的女人，如魔魅般美麗的女子，她還穿着他送的那件黑色裙子，那是他第一次見到她穿着的裙子，他好高興好高興，明天就是他們結婚的日子了，他真的很期待……突然，在她的面前，又出現了一個男子，那個男的好高大，他正向著她微笑，而他的女人，也正向著男子走去……然後，漫天都染成了血紅色，那種鋪天蓋地而來的血紅色壓抑得讓人無法喘息，他只看見，他心愛的女子倒在那個男子懷中，她的皮膚被血染得通紅，她那奄奄一息的樣子讓他好心痛，他拚命地想要走過去，他想從男子懷裏搶回他的女人，可是，他卻看見，她的女人笑了，對着男子笑了……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他怎麼可以……那是她最愛的人，再接着，他又看見漫天的血紅色，而他的心，一下子如漏斗里的沙子一樣，一點點漏空了。
是他，是他殺了自己最心愛的女人。
她死了……她倒在他的懷裏，滿身都是血……
是他殺死了她……
是他自己……
“晏加……不要死……對不起……我會好好愛你……好好愛你……”
“段子帆，你又做夢了吧？快起床，到時間吃藥了。”
段子帆朦朧地掙開惺忪的雙眼，眼角還帶着未乾的淚痕，“晏加，是你嗎？我就知道你沒有死……不要離開我，不要去找他……”段子帆神情恍惚，夢囈着。
已經無數次，他總是這樣做夢，夢見一片猩紅的血海，還有那個他愛着的女人……那晚的一幕還是那麼清晰，那種無法原諒的自責還是夜夜纏繞着他，他心底那個如魔鬼般的夢魘總是在提醒着他，擾着他的心，擾着他的眠，讓他無法安心。
“段子帆，你該吃藥了。”護士沒有回答他的話，拿着藥丸遞到他面前。
“晏加，我好想你……不要走……我就知道你沒有死……對不對？我們明天就結婚，好不好，我給你買了一個很漂亮的鑽戒，你一定喜歡的……”段子帆就這樣叨嘮着，目光獃滯，臉色慘白，原本俊俏的臉容也多了份滄桑，整個人就如枯木一般，豪無生色。
護士也沒有回答他，看着他將藥丸吞下后，便說：“好了。”
話畢，護士便要轉身離去，卻被段子帆拉住，“晏加，你要去哪裏？我們明天就要結婚了，你不要走，不要走……”
護士有些無奈，臉上不由帶着些同情的神色，“段子帆，我是護士。”
“不，你是晏加……”
護士爭不過他，只好強硬地將他的手甩開，走出病房。
“晏加，回來……不要走，不要去找他……”段子帆在護士背後狂吼着。
護士狠心地關上門，長嘆一口氣。
“唉……這個可憐的男人啊，都已經三年了，還是這個樣子……”另一名路過的護士在門邊停着，輕輕嘆氣。
“他挺可憐的。”剛從段子帆病房裏走出來的護士也同情地點了點頭。
“唉，聽說那女孩還昏迷着。”
“是嗎？真可憐，聽說他們都要結婚了，結果在結婚前一天卻搞成這樣……”
“他來這都三年了，還是一點好轉都沒有。”
“就是啊，他其實長得挺帥的，真可惜。”
“就是就是，有時候我都不忍心，看着他整天喊着那女孩的名字，聽着都難受。”
“也是，任誰出了這樣的意外都受不了……”
“唉……他一定愛慘那個女孩了……”
門后，又傳來段子帆的吼叫聲，凄涼悲哀。
兩名護士相互看了一眼，各自的眼底都露出了同情的光，然後一同轉身，向另一間病房走去。
病房裏，段子帆獃獃地坐在病床上，一手抱着被子，痴痴地笑着，“晏加，我們明天就要結婚了，明天就結婚，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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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裏，到處都瀰漫著來蘇水的味道。
歐華捧着鮮花，徑直地向著病房盡頭處走去。
一身淺灰色西裝，俊美的臉上帶着安靜祥和的淺淡笑意，每每碰見一個護士時，他總是輕輕點點頭，三年如一日，每一天相同的時間，他總會在這裏出現，整個醫院裏沒有一個人不知道歐華，這個痴情的男子。
他的腳步聲很輕，似乎是故意的，每每走到陶晏加的病房前他總會下意識地這樣做。
推開病房，歐華緩緩地走到病床前，俯下身子，一手輕輕地撫摩着陶晏加的前額，然後在她的唇上印上一吻，輕聲說著：“晏加，我來了。”
歐華就是用這樣的吻來告知陶晏加，每天如此，但他每天都帶着濃濃的愛意，一天比一天濃烈。
看着陶晏加熟睡的臉，歐華站直了身子，熟練地將床邊擺着的花瓶上的花拿出，再插上今天買來的新鮮的花朵。
而這時，病房的門又被推開了。
“來了？”展羅的聲音很柔，似乎是刻意壓低嗓子，生怕吵醒熟睡中的人兒。
“恩。”歐華沒有轉臉，低應了一聲，然後將昨天的花扔進腳邊的垃圾箱。
展羅沒有在意，直接走到病床旁邊的沙發上坐下。
而歐華，在插好鮮花后也很自然地在病床旁邊坐了下來。
沉默着，一直沉默着。
展羅靜靜地看着坐在陶晏加床邊的歐華，不語。
歐華也沒有說話，只是輕撫着陶晏加的手，雙眸溫和地注視着陶晏加的臉。
已經三年，展羅微微喘了一口氣，每當他看見歐華這樣執着陶晏加的手時，他便很是心痛！
如果那晚不是他答應約會陶晏加的話，或許她已經為人妻，為人母？是否幸福，雖不得而知，但至少不會像現在這樣，看着都另人心酸。
是他的錯嗎？展羅不禁地問着自己，事實上，這三年來，他已經問過自己無數次，心底那份自責是那樣讓他難過。
段子帆瘋了，他苦心收集的證據最後全部都成了垃圾。
陶晏加昏迷了三年，一直都沒有起色。
這些，可以說都是他間接造成的，如果不是他，陶晏加也不會認識歐華，更不會認識段子帆，更更更不會遇上這場浩劫……
他愛着他們，這樣的結果不是他想要的，可是，造化弄人。
現在的他，除了默默守護在他們身旁，已經想不出更好的辦法，所以，在陶晏加昏迷以後，他接下了“致命誘惑”的所有工作，他知道，“致命誘惑”是她的心血，他幫不了他們，只有努力地做自己能做的事情。
無奈，無奈，他無數次在深夜獨自流淚，兩個都是他最想要保護的人，都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可是，他卻傷害了他們。
這一切，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如果，沒有如果……
記憶又再次回到一個炎熱的夏天午後。
那是展羅第一次見到陶晏加的午後。
“羅，你說前面那家小店是賣什麼的？怎麼會圍了那麼多男人？”奶奶坐在車子的后坐，好奇地問着展羅。
“不知道啊，奶奶有興趣的話我們下車看看。”展羅說著，在街旁停了車。
“好好……好久沒出來逛逛了，你陪奶奶一起過去看看吧。”奶奶溫和地笑着說。
“好。”展羅很有禮貌地下了車，為奶奶打開了車門。
他們一同走到那間圍滿男人的，名叫“致命誘惑”的小店前。
“致命……誘惑……哈哈，這個名字……”奶奶邊看着邊說著。
“奶奶……咱們還是走吧……”展羅已經意識到小店的貨物，覺得有些尷尬。
“為什麼要走？都下車了，你看看，圍了那麼多人，咱們也去湊湊熱鬧……”奶奶說著，拽着展羅往人群里擠。
“這位先生，本店今天有活動，您看看，滿額就送最新到的安全套哦，還是草莓味的，怎麼樣？再湊點別的？”人群中，展羅與奶奶都聽見了一個清脆的聲音，一個女子的清脆聲音。
奶奶聽着，先是一愣，但下一秒，她便往前擠着，“羅，快過來，真有意思，我還沒見過賣情趣用品可以賣得這麼有性格的呢！”
展羅雖覺尷尬，又不好意思拒絕奶奶，便緊緊跟在其後。
人群中，他看見一個清麗的身影。
利落的短髮，靈動的雙眸，精緻的小臉，嬌小的身子，怎麼看怎麼一個小女子，可是，在她身上又有一種奇怪的吸引人眼球的魔力，但煞風景的是，這個女子卻和一堆老男人在討價還價，而他們手上拿着的都是形形色色的情趣用品。
反差，在眼前這個女子身上很是奇怪地與她的氣質所吻合，在男人群中，她就如一個小魔女，她的臉上洋溢着如魔魅的笑容，卻不帶半點嫵媚，是那種清純又搞怪的笑容，看得讓人很是心動。
“真好玩，如果她能當我的媳婦就好了，我從來沒見過女孩子賣情趣用品還可以這樣張揚。”奶奶的話語在展羅耳邊響起的時候，展羅才回過神來。
“奶奶，是時候該去酒店了，今天您不是約了人嗎？”展羅頓了頓，岔開話題。
“對啊……我差點忘了。”奶奶笑着說，拉着展羅走出了人群。
“羅，你說剛才那女孩怎麼樣？你說小華會不會喜歡啊？真可愛，笑得又甜又招人喜歡，賣情趣用品還可以賣得那麼張揚，我已經很久沒見過這樣的女孩了……”奶奶一邊走着，一邊說著。
而展羅，他只是微微點頭附和着，他的腦里，還是那個女孩的笑容，帶着純真，卻又魔魅的笑容。
再後來，他開始打聽她，再後來，歐華就在他的設計下認識了她，這個叫陶晏加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