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又一年春

第112章 又一年春

正值新春,北風颯颯,細雪灑新鹽,辭舊迎新之際,涼州城內一片喜慶,節度使府內亦是張燈結綵,下人們穿上了新制的衣裳,領完雙份的賞錢,干起活來腳底生風。

大長公主派來的信使直到過完元宵節才動身回京,沒法子,風雪路難行。他來時拼得一身的氣力,好歹趕在年前把京中諸人的問候遞到尚坤面前,去時就不用那麼著急,等着天色轉暖好走得多。

憶君聽信使說了京里的好多趣事,譬如說晉陽大長公主自從孫兒走後,日日進宮坐班,不幹別的,讓夏皇后陪她說話,叫來大大小小的公主們做陪,風雨無阻。

她忍俊不禁笑出聲,問那信使,“這樣來回跑,大長公主的身子能吃得消?夏皇后又能心甘情願陪着她老人家閑話,中宮身上也擔著許多雜事,沒有多少閑功夫,何況還有一班公主們。”

明擺着晉陽大長公主滿腔的怒火無處撒,尋到宮中專為滋事。想起出京前大公主的境遇,憶君真為禁宮中的皇妃公主們掬一把淚。

“夫人說的正是,靜安長公主勸了好幾回,大長公主只說悶在府里一把老骨頭散了架,還不如出去活動,說不準能多活兩年。”

信使陪着笑意又回道,“甭管夏皇后願意不願意,是大家讓她陪着大長公主,她也得奉命行事。”

憶君點頭,又聽信使說起自世子夫人有孕后,國公府請來幾個同輩的妯娌幫着料理瑣事。才嫁進門的袁七娘格外出眾,待人接物沒的說,讓人挑不出一點剌,在京里風評不錯,在尚氏族中博得好名聲。

袁家三姝中,惟有袁七娘接觸不多,憶君對她的印象很淡,聽過也就放下。

又說了幾句瑣語,見天色轉暗,太陽西沉,信使起身告退,憶君拿出她書寫的信札,請信使回京後轉交到兩位公主手裏。

郎君的意圖,京中的人或多或少能猜得到,信使也來涼州城二十餘天,無事的時候在酒肆茶館打發時間,聽見坊間對夫人的風評,一邊倒全是誇讚之聲。

郎君挑誰做正室夫人,那是尚家的家事,他一個下人首要干好自己份內的事,該提醒的旁敲擊通過夫人身邊的侍婢們早傳到夫人耳中,等他回京后怎麼回復大長公主心裏另有一筆帳。

信使邊走邊在心內盤算,不防在月華門前碰見郎君,他忙不迭行禮。

尚坤也頓住腳,“夫人都交待好了?”

“是,夫人命小的捎上信轉交給兩位公主。”

“去吧,路上多加小心,回去告訴祖母、阿爹、阿娘,我一切都好,讓他們勿念。”

該交待的話、該送回京的禮早在之前準備好裝上車,想一想再也沒什麼可說的。扔下叮囑的話,尚坤大步進到院內,一轉眼間人已進了正屋,屋裏瀰漫著一股油茶的香味,他坐到椅上也喊着要一碗。

憶君忙把自己眼前的茶碗推給尚坤,她正愁着那碗油乎乎帶着腥味的茶難以下咽,可巧來了救星。

他拿手指輕輕一劃,又撥到憶君面前,帶笑語,“不許耍賴,一定要喝完自己的。”

憶君苦着臉,對着眼前的油茶差點落下淚,不過估計即使她哭了,尚坤也要堅持讓她喝下去。

滿涼州乃至河西府人人盡知節度使夫人身子怯弱,那些求上進的人一門心思搜來好方子或良藥,有八成挨不到節度使府的邊,剩下兩成尚坤也要仔細斟酌后再讓憶君試一回。

這不,盧娘子年前登門,說她夫家有一位堂妹也是身子弱天生畏寒,偶然從胡商那裏得了個偏方,每年到冬季單用酥油煮茶,早晚各服一大碗,三年過後大有成效。

怕憶君不相信,盧娘子特意帶上原本體弱的堂妹,十來歲的少女臉頰紅潤,生得豐腴,確實不像是身體弱的樣子。

尚坤當晚拍板決定,讓憶君也照着胡人的土方早晚喝酥油茶,酥油又不是葯,他也不怕傷着阿圓的身子。

眨眼睛賣萌撒嬌求了無數回,他都不改心意,憶君幾乎是每天含着眼淚喝下一碗油乎乎的茶,這比她當初喝鹿血更難以下咽。

這邊她剛放下空碗,嘴裏被塞進一塊梅花雪糖,憶君咬住他的手,小聲有嘟囔他心裏沒有她。

她賭氣的話兒惹笑了尚坤,他探頭在憶君面前,伸出兩指重重夾住她的鼻頭,輕哼:“小沒良心,一點不如意就喊着我不心疼你,還想讓我怎麼寵你?想要天上的星星還是月亮,說出一樣,我好有個數。”

憶君怕掉他的手,揉着鼻頭輕哼哼,“我都不想要,盧家搭檯子請來仱人唱戲,盧家阿姐請我去看,你陪我去可好。”

新年的堂會也有講究,節度使府里從初九開始連唱三天,請來涼州大大小小官員和富商。做為東道主,憶君招待了三天的客人,臉都笑僵了。

官家唱罷,輪到民間,論資排輩也該是盧家承辦第一場。於公事尚坤必須要去盧家捧場,於私里他十分不情願再見盧娘子,那是個得理不饒人的主,步步緊迫逼得他人前人後很沒面子。

尚家軍為盧家及河西的商戶護衛商隊還不算,盧娘子提出雁塞以西突厥游兵太多,請求官府出兵征剿。

她那口氣那裏是求情,簡單是指派尚坤幹活。

尚坤當然不樂意,他手下兵力不足,糧草又欠缺,先把河西府的大門看好,休養生息一兩年再談出兵打仗的事。

河西府又是塊貧瘠的地,府里最大的進項來源於絲綢之路,靠着往來上京和西域之間的駝隊商戶積攢庫銀,州府對這些商戶真是軟硬都不好使。

見他黑了臉,靠在迎枕上不說話,憶君湊到跟前軟語,“你就去罷,沒有盧家還有另外幾家,難不成這些人你都要躲着不見。”

“誰說我不去了?”尚坤斜睨着眼,眉梢上挑,“被人成天追在身後要東要西,還不許我心裏不痛快。”

憶君摟了他的脖子發笑,“你有不痛快儘管沖我撒氣,別悶在心裏憋出病。”

“我晚上再衝著你撒氣。”尚坤的話意有所指,張嘴噙住憶君的耳垂挑逗,卻不防被她溜開,在地上叉腰羞他,偏着頭俏皮靈動。

尚坤心有所動,趿腳下地和憶君在屋裏玩捉迷藏,不一會兒的功夫兩人都氣喘吁吁出了一身的汗,他一把逮住憶君,邊撓她痒痒追問,“還敢嘴硬,說鬧不鬧了?”

“不敢了。”憶君笑着求饒,偎在他的懷裏嘴裏犯潮,忍不住想吐。定是那害人的酥油,她伸手夠到一塊梅花雪糖塞到嘴裏壓腥味,面上也泛起了潮紅。

尚坤停止捉弄她的手,俯看一眼,“怎麼了?讓府醫過來號回脈,你有日子沒讓人診脈了。”

“不用,只要不喝酥油茶,我保准好好的。”憶君輕聲哼唧。

她的小心思被尚坤一眼看穿,他愣是不接話,留她在那裏一個人唱獨角戲,半天過去沒人理自己知趣裝睡,卻一不小睡著了。

聽見身邊的人呼吸變得平緩,鼻息輕輕,尚坤不由可樂,偏過頭瞧一眼,在她的臉蛋上落下他的吻,為憶君蓋好被子,抓起一旁的公文邸報來看。

*******

盧家堂會真真是熱鬧非凡,往來的客人比去節度使府的都要多出三成,有碧眼褐發的胡人,也有中原腹地的商戶。盧娘子親在大門外迎接客人,一如既往明艷似火,海裳紅的胡裝將她襯得姿容動人,勝過在場的任何一個官家夫人、女郎們,也包括憶君。

憶君是花開幽靜並不奪目,不比盧娘子那樣如火如荼似石榴花開,論搶人眼目,她自嘆不如。

憶君老遠掀起簾,望見盧家大門外那抹最亮麗的身影,周圍一圈男人的眼神或仰慕或垂涎,更有人把不屑掩在平淡的神情下假裝順服,無論別人怎樣,盧娘子笑聲朗朗,長袖善舞把來人一一招呼進家。

她細一想,其實盧娘子和子君也是很不搭配,典型的女強男弱,有的事憶君要替兄長問個清楚。

尚坤攜憶君下了車,卻是盧家老爺子領着舉家老小親自來迎,頭髮花白,半瘦的老頭弓着腰謝過節度使及夫人屈尊到來,請他們一行人進去。

憶君留心看過,盧家確實是富貴,滿涼州城土牆土屋,惟他家是一磚到底的青瓦房,院子修得極大,論排場甩出節度使府幾條街。

他們今天是來坐客,象徵性點了幾齣戲,吃過茶果點心,上了筵席,和和氣氣用過飯,尚坤領着她早早告辭算是走完過場。

自始至終,盧娘子都是帶着女兒在院中應酬,端杯所到之處,無論年長或年幼全數站起來舉杯,看得出來盧家上下很信任她,將掌舵毫無保留交給她。

使得憶君更加為子君擔憂,臨出門時瞅空留下話,約盧娘子上節度使議事。

憶君才提起話頭,盧娘子微笑,“我明白,一定會準時拜訪。”

盧家的長孫女小名英娘,也才八歲,一直陪在母親身邊,眉眼輪廓像極了盧娘子,瞪着滾圓的亮眼睛盯着憶君看,又瞅一眼母親,插話道,“是去見羅家阿叔?我也要去。”

憶君微微有一點驚訝,抬眼掃過去,盧家在場的人全都神色不動,一副見怪不怪的樣子,只有兩個站在遠處的婦人撇了撇嘴,翻白眼表示不滿,大概是盧娘子的堂妯娌之流。

“好!”憶君爽快應下,又解下脖上一串琥珀頸璉送給英娘,低頭正式邀請她,“我見了英娘很是投緣,煩請阿姐來的時候也把女兒帶上,見面次數多了好親厚。”

“英娘太鬧又皮,只要夫人別嫌煩,我倒樂意帶着她出門走動。”盧娘子撫了撫女兒的頭頂,母女兩個相視一笑,親密無隙,看得別人好不眼熱。

跟着尚坤坐在回府的車上,憶君還說起盧娘子和子君的事,他直說讓她別擔心,還說男子擇妻自己決定就是,哪來許多的啰嗦事。

憶君發現他隻字不提盧娘子寡婦的身份,大周認同寡婦二嫁,但是許多人心裏還是報有微詞。

她不由好奇尚坤當初想找個怎麼樣的妻子,如果沒能當年奶娘一家背叛的事,他會不會也變成風流郎君,流連在花叢中。

“平安奴,你就告訴我嘛。”她涎着臉皮猴在他身上追問。

尚坤一本正經看她一眼,沉吟了有片刻。憶君緊張得只聽見自己的心跳,盯住他的嘴等待回話。

“我誰都瞧不上,只等着阿圓長大。”他雖是笑着,神色鄭重。

憶君自覺快笑成一朵花,用唇在他頭臉上留下印記,一直好心情保持到回府。

盧娘子說是過幾日就來,可她一直忙着,直到二月初子君從肅北營中返城,約了憶君和盧娘子上羅家小聚。

憶君早上興沖沖蹦蹦跳跳出門,晌午被人前擁后簇扶着進房,可是嚇壞了屋裏留守的婢女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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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之貴妾難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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