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7章
陳怡玢的新工作是一個保潔員,俗稱打掃衛生的、清潔工。
她工作的那棟大樓就是那天她極為欣賞的沙弗證券交易所的白色哥德式建築大樓,這個大樓是整個沙弗金融城的象徵,也是沙弗市的著名的建築物之一。
陳怡玢沒有想過有一天自己會在這裏工作,更沒有想到自己在這裏工作的原因不是作為一個金融從業者,而是作一個清潔工。
不過就算作為一個清潔工,陳怡玢也將自己收拾的乾淨整潔,穿着交易所統一發的淺綠色制服,她將頭髮盤起,露出纖細的脖頸,小月子養出來的好氣色讓她顯得白了不少,嘴上塗了一點紅色的口紅。這隻口紅還是她剛從輪船下來到達沙弗市那天,陸雲鶴嫌棄她穿得土氣,帶她買衣服的時候給她隨手拿的一隻。
好在現在口紅的顏色並不那麼多,永遠好賣的總是大紅色,陳怡玢只塗了一點點,然後抿一抿嘴唇,便帶上了一抹漂亮的紅色,讓她整個人都提亮了不少。
說起來,雖然口紅買了一年多,但是陳怡玢塗抹口紅的次數少得可憐,以前的她沒有給自己化妝的意識。雖然沒出嫁的時候也學過閨閣姑娘給自己描眉和敷粉,但是當時流行的細眉其實並不那麼適合她,而且更重要的是,20歲的陳怡玢特別沒有自信。
沒自信表現在她身上就是她平常走路腰桿挺得不是那麼直,看人的時候目光不能堅定的直視着對方,總有點閃爍和閃躲,羞於跟人對視,總怕別人透過她的眼睛看穿她膽小的內心。
她們陳家的人個子都比較高,她將近一米七的身高在女性之中算是高個了,但是姆媽一直認為她太高,有點傻大個的味道,覺得她的身姿一點也不裊娜,沒有女孩子溫柔的氣息,所以總教育她要學會微微含胸走路,結果含胸沒學會,駝背倒是有了。
一個人挺不直腰板,就會給人感覺很軟,沒有主見、靠不住。
相反,到了晚年的陳怡玢腰桿挺直,看人的目光坦誠而堅定,經過多年的養尊處優和保養,皮膚養得光滑白皙,即使到了中年,看起來也比年輕時更有女性的韻味。
現在的陳怡玢到了這個證券交易所工作並沒有想像中的什麼某個大佬看中她的才能,破格將她從保潔員提升為ceo,這完全是做夢。她仍舊被安排到了大廳做保潔工作,而且還是最費勁的擦窗欞工作。
陳怡玢之前還覺得沙弗證券交易所那些雕花的窗欞特別有味道,陽光從這樣美麗的窗欞穿過,照射在站在大廳里來來往往的人們的時候,會讓人感覺到有一種神聖的感覺,會讓人感嘆這棟美麗而古老的建築物的魅力。
然而如今她就干起了打掃窗欞這個活,瞬間所謂神聖什麼的不要想太多,所謂的‘交易所每年花費大量金額維護這棟古老建築的美麗’,而她就是眾多-維護中的一個。
作為參觀者,怎麼看都覺得好看,可作為一個廉價的維護者,就覺得哥德式建築什麼的,一點了也不美了。
陳怡玢雖然心裏腹誹這份新工作,但是也仍然乾的一絲不苟,保潔隊的領班是一個40多歲的白人女性,梳着一絲不苟的頭髮,每天晚上都來檢查她的工作,她都是用手指來檢測陳怡玢的工作質量,每次都用手指摳弄那些死角的地方,生怕找不到陳怡玢的錯一樣。
好在這些地方陳怡玢都擦到了,她是一個要麼不做,要做就要做到極致的這麼一個人,這跟她的性格和上輩子留學德國的經歷都有關係。
領班叫奧貝娜,奧貝娜沒找到陳怡玢的錯,連續半個月都見陳怡玢這麼認真仔細之後,難得的誇了她一句:“在東方人里,你算是勤快的。”
陳怡玢知道領班有點民族歧視,不僅因為她被分到的打掃片區是最大的,也是最費勁的,更因為奧貝娜看她時那種蔑視的眼神。陳怡玢沒想到奧貝娜會對她說這麼一句話,陳怡玢想諷刺她兩句,但是想到這種衝動的事情做起來不太明智,然後她就裝成一副聽不太懂英文的樣子磕磕巴巴的說了一句謝謝。
奧貝娜看到陳怡玢這樣笨拙的樣子,不禁露出了一種優越感的笑容,又說了一句:“好好乾。”然後她扭着她肥碩的臀部走了。
陳怡玢這半個多月的工作時間裏,早就將這棟大樓摸索得差不多了,一樓作為拱頂最高的大廳除了前台就是客戶休息區,說是休息區,其實就是擺放了很多把椅子的大廳,大廳雪白的牆上四周都掛着交易指數,幾乎每隔一會兒就會有一波穿黑馬甲的人將最新的指數寫在紙上掛到交易板上,來交易的人幾乎都人頭攢動的擠在交易板前面,每一輪新的交易指數登出的時候,都有人-大哭有人笑的,場面很是混亂。
大廳旁的樓梯直通二樓的交易大廳,大廳里坐了千餘人的紅馬甲交易員,他們每個人桌前都有五六部電話,此起彼伏的電話聲不斷響起,每個交易員幾乎都同時夾着幾個電話一起在說,有的放下電話站起來衝著樓上的操盤手比劃着交易所內行的手勢。
一直到整棟大樓響起了電鈴聲,所有人瘋狂而緊張的工作才匆匆告一段落,有人累得彷彿剛脫水一樣攤在座椅上,此起彼伏的電話鈴聲消停了一點,等到下午開市的時候又會將整個交易大廳淹沒在一片鈴聲的海洋之中。
而一樓的股民們,每天都有人哭有人笑,有人失魂落魄的走出交易所,也有人-大聲狂笑奔出交易所,在這裏,一天之中看到無數種劇烈的極端情緒。
領班奧貝娜再來檢查衛生的時候,陳怡玢送了她一雙時下剛流行起來的玻璃絲襪,人造的肉色,穿起來好像第二層皮膚一樣,時髦的女士都要備一雙,只是價格頗有點小貴,一般貧民女子不捨得花錢買。
奧貝娜不動聲色的將襪子塞進自己寬大的衣兜里,然後又誇她:“你很會將工作幹得明白、仔細。”
陳怡玢仍舊是一副磕磕絆絆的口語,說了句謝謝。
過了幾天,陳怡玢被調到了三樓管理區打掃走廊。這裏是人少活也少,保潔隊伍里難得清閑的好活。
第二天,中午吃飯的時候,陳怡玢跟着剛剛下市的紅馬甲交易員們湧出了交易所,在一個炸魚塊攤子排隊的時候,前面站着幾個紅馬甲,她前面站着一個紅棕色頭髮的男士,他大概是才剛工作沒有多久,臉上看起來還帶着剛畢業學生的新鮮氣息,陳怡玢聽着他在跟同伴嘟囔着現在交易所的不景氣,來開賬戶炒股的人越來越少了,他一個剛畢業的新人,哪來那些客戶呢?
陳怡玢聽着他跟前面同事一直在嘟囔着“這份工作看起來也不那麼牢靠了,雖然不願意承認,但是沙弗金融城好像也不再是金飯碗了。”等等之類的牢騷。
就在紅棕發男士拎着炸魚塊要離開的時候,陳怡玢忽然叫住了他,說:“打擾一下先生,我聽到你剛才的話,我在你這裏開個戶,行么?”
紅棕發男回頭看陳怡玢,只見她穿着一身他們交易所的淺綠色保潔員服裝,本來聽到陳怡玢說要開戶的聲音還挺高興,想來個熱情接待什麼的,結果看到這一身交易所最底層的淺綠色服裝,雖說他們是一個樓里工作的,但是保潔員是最底層的人,跟他們這些紅馬甲是天差地別的,可是這位紅棕男雖然有點不樂意,但是還是秉持紳士風度,說:“當然可以,想必你是聽到了我的牢騷。”
陳怡玢很喜歡這種彬彬有禮的後生仔,雖然長相不是頂好,但是乾淨整齊,態度又好,不知怎的,忽然讓她想起了上輩子長大后的大兒子阿光,她不覺得一笑:“那我下午去找你好么?”
紅棕男叫做謝夫,他跟陳怡玢說了他的名字和工號之後,說:“下午您直接到前台那裏辦理開戶手續,工號寫上我的就可以,然後拿着條子來找我。”
陳怡玢點頭道:“好的。”
這只是謝夫一段很小很小的插曲而已,下午,陳怡玢就拿着條子找他,謝夫看到了陳怡玢的金額,300英鎊。這個金額是陳怡玢的全部,且以當時沙弗的購買力而言,是一個普通員工月薪的30倍,但是在交易所里而言,僅僅是十分渺小的一個金額。
半個月之後,陳怡玢的300英鎊變成了600英鎊,仍舊是十分渺小的數字,激不起任何浪花,甚至連她的交易員謝夫都沒有注意到,陳怡玢在以一種十分穩健的方式每天買賣和拋售的她的股票,她買的股票沒有百分之百穩定增長的,但是賠錢的股票總沒有超過掙錢的股票,這在一般的散戶股民來說是很正常的現象,而且她的交易量那麼小,彷彿沙漠裏的一粒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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