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6章
黃穆德雖然嘴上支持陳怡玢出去工作,並且對她的看法有了一點改觀,但其實還覺得她沒有學歷、英語甚至還不太好的一個東方人在沙弗找工作,大概最後只能在某個臟乎乎的小飯館做一些端盤子、洗碗這樣的低下工作,然後陳怡玢這樣的舊式大家族出身的閨秀終究會受不了這樣的工作而宣佈失敗。
然而陳怡玢對於這件事其實想了很久,在月子裏的時候就把她的優勢劣勢對比了一下,最終大致給自己劃了方向。
第二天一大早,陳怡玢穿上一身利落的褲裝,陳怡玢以前的衣服是沒有褲子的,這條褲子還是從陸雲鶴沒有上過身的西褲改小的,她沒有刻意裁剪出線條什麼的,她一個孤身女人在外找工作,儘可能的模糊她的女性特徵,所以這條褲子顯得有點肥大,不過尚在得體的範圍內。
外套也是拿陸雲鶴的呢子大衣改造的,這件外套的布料有點厚,陳怡玢改造的時候有點吃力,因為是在月子期,她也沒有太使勁兒,做了好多天才將肩膀和袖子改好。
陸雲鶴一米七五左右的身高,他的這件大衣穿在陳怡玢身上都快到膝蓋了,將她整個人都藏在外套下,從後面看,將她的女性曲線基本都遮擋住了,如果她再剪一頭利落的短髮,從後面看起來就像一個瘦弱的東方男孩一樣。
外套裏面穿着她來沙弗後學會做的手工針織毛衣,那時候國內還沒有流行起針織毛衣呢,陳怡玢跟隔壁留學的劉太太學的,她雖然織得很一般,但是也毫不在意的穿在了身上,外面罩上陸雲鶴那件深灰色的呢子大衣,圍着一條厚厚的駝色大圍巾。
她站在鏡子前面,外套有些大、毛衣針腳不齊、褲子有些肥,這些組合在一起的裝扮其實有些不倫不類,不過也比她穿着自己那些中式的襖裙、旗袍來得順眼。
就這麼的興沖沖的趕着早車出門了,其實她還想用紙張寫一點她的簡歷之類,後來發現現在21歲的她沒有任何經歷可言,沒有上輩子那些金光閃閃的履歷,她現在就是一個純家庭婦女,只得空手出門了。
公交車晃晃蕩盪走了一個多小時,好不容易在九點多晃到了沙弗市,她下車又走了很遠才到她的目的地。
上輩子她雖然陪陸雲鶴在沙弗市住了很久,但是還沒有真正的逛過這個城市,只在鄉下角落裏每天算計吃穿和打掃家務,後來她五十多歲的時候旅遊重回故地,才將沙弗市好好的走了一遍。
時光倒流三十年,重新回到這裏,雖然沒有上輩子來的時候那些新奇的建築物和商店,但是一些標誌性的老建築仍在,這也許就是沙弗的美麗,新舊融合得恰如其分,拐過街角的那個著名的布萊特兄弟銀行,陳怡玢找到她要來的地方:沙弗金融城。
沙弗金融城這個地方是沙弗十幾個區中的一個,甚至是這些行政區中面積最小的,它只有一平方公里,但是這一平方公里的土地卻是寸土寸金,這裏矗立着世界上各大金融機構的總行、分行,有國際銀行、證券公司、保險公司等等,各種金融機構林立,構成了這一平方公里的基本組成。
一戰前這裏是世界上最繁華的金融貿易中心,後來因為一戰的影響導致很多銀行破產關閉,直接導致它最重要的國際證券發行業務轉移到了紐約華爾街,從此以後,沙弗金融城就再也沒有當年的盛況了,而且一戰後二三十年的低潮讓這裏一闋不振,從世界第一交易量的金融中心變成了世界四大金融中心之一,雖然還聲名顯赫,但是到底不比從前了。
陳怡玢走在金融城的街道上,兩旁雖然林立着銀行、證券公司等金融機構,但是這些公司的建築都不是冰冷的高樓大廈,反倒是充滿厚重歷史味道的老式建築,巴洛克風格和哥特風格的建築有很多家,最著名的就是剛才街角的那家沙弗證券交易所。
沙弗證券交易所是典型的白色哥德式建築,據說這棟建築始建於十六世紀,到如今已經是幾百年的歷史建築物了,建築外那繁複的花紋每年都讓銀行花費高額的維護費用,但是站在交易所的大廳里的時候,陽光從拱頂上圓形的花窗照射進來的時候,會讓人覺得好像站在聖靈的光輝之下,忍不住讓人想膜拜這裏。
所以沙弗證券交易所的建築物不僅是沙弗金融城的標誌,交易所本身也是金融城裏的巨頭。
走在金融城的街道上,不僅有看起來讓人望而卻步的金融機構,也有很多個賣吃食的小攤子,走在路上到處可以聞到這些誘人的味道,這些誘人的美食和哥德式建築消弱了金融城給人的距離感,讓人不禁感嘆金融城的美妙。
陳怡玢走在路邊,被一份排了很長隊伍的炸魚塊和薯條的攤子吸引,她早上出門還沒有吃早飯,於是排了一會兒隊伍買了一份。炸魚塊和薯條是沙弗市經久不變的一種食物,沙弗人尤其喜歡,在他們的飯桌上,每周大概要吃兩三頓的頻率,越是貧窮的家庭越吃得多,因為這兩樣食物在沙弗很便宜。
陳怡玢拿着魚塊和薯條在街角的報亭買了一份報紙,找了一個臨街的咖啡店,點了一杯熱咖啡,在四月帶着春天氣息的微風裏一邊吃飯一邊看報紙找工作。
結果看了報紙之後,陳怡玢才開始覺得頭疼,因為她誤算了經濟形勢,以為現在是一戰後的繁榮期,結果發現報紙上招工信息很少,而報導失業的反倒很多,甚至有多家沙弗金融城的分支機構關門回了本部,她吃完飯往金融城深處走去,發現果然有很多建築和商鋪的大門是關着的,大街上來往的人也沒有上輩子她來的時候看到的那麼多了。
人們步履匆匆,夾着公文包,臉上的神色顯得憂心忡忡,陳怡玢看着報紙上金融城的招工信息,現在似乎只招兩類人,一類是頂層的精英人士,比如ceo或者經理級別的人才,這種雖說難得對外招工,但要求極多,要求學歷、從業時間、甚至曾經就職過的公司,甚至還有曾經接手過的金融案子之類,到最後這種頂級人才的交流其實還是靠獵頭公司來尋覓的。
而第二種招工的人就是金融城機構里最底層的、甚至是編外人員的,比如保潔、保安之類的工種。
在現在這種經濟蕭條期,只有大批量的裁員,人人自危還顧不過來,很少有招普通業務員,甚至給普通人從底層開始學習知識往上爬的機會,基本內部換崗的居多。而在金融城工作的普通職工基本不會想跳槽到金融城外面工作,因為金融城的薪水是全沙弗、甚至是全國上下最高的薪水,有統計顯示金融城區的工資要比沙弗市裡別的工作高出30%
不管是現在還是在幾十年後,在金融城裏的一個體面工作都是值得讓人驕傲的工作。儘管後來金融城因為經濟蕭條而逐漸降低了薪水,但是也仍然比別的地方高出一塊。
但是現在在金融城裏工作的人完全想不到在短暫的經濟繁榮之後是長久的寒冰期,金融城裏的人們還在懷念着一戰前金融城世界金融老大的位置,以為戰爭之後就會恢復昔日地位,事實上,轉移走的業務再也回不來了。
陳怡玢在上輩子是知道金融城這段短暫的繁榮期的,甚至知道只維持了兩年,但是沒想到所謂的繁榮實際上沒有真正的持續兩年,不過是一年有餘罷了,到第二年的時候是在延續之前的餘溫,待餘溫過去,就只剩下冰冷了,這冰冷甚至會持續二三十年。
陳怡玢拿着報紙先去了第一個看上眼的工作,一個小型銀行在招客戶經理,在這種時期招客戶經理要麼是這個銀行業戶火爆需要人來拓展業務,要麼就是這個銀行的經理沒有搞清形勢。
陳怡玢還在心裏懷疑這個小型銀行的到底靠不靠譜,結果到了銀行跟前台人員說來應聘的,前台將她打量了一下,連鄙視都沒有掩飾一下說:“我們不收東方人。”
她一聽是這個理由,連問都沒問,轉身就走了。第一家就這麼吹了。
第二家她好不容易從報紙騎縫的地方找到一條招工信息是要一個熟練的會計審核人員,她想到自己那一手熟練的算盤技巧,興沖沖的去了,結果人家這裏的銀行還不用算盤,而且同時來應聘的有十幾個白人,沒等面試到陳怡玢呢,人家就選好了一個金髮碧眼的美女。
之後,陳怡玢又試了十幾個工作,基本有一半刷掉她的原因是因為她是個東方人,剩下一半刷掉她的原因就是她無法提供任何學歷、工作的證明,能來金融城做體面的工作的或多或少都要有這些漂亮的硬件配備,陳怡玢雖然空有能力,但是連展示的機會都不給。
接着,陳怡玢又來連續找了半個月的工作,連黃穆德都問過她一回,她只含糊的說還在找,黃穆德早就覺得她找不到工作,聽到她這麼說一點也不意外,反倒是她說找到才覺得意外。
終於,陳怡玢找到了工作,保潔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