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婆媳之道
程嬌過午之後,睡了個晌覺,就讓玉梅帶了兩個粗壯的僕婦來,開了庫房,抬了兩個裝了書籍等物的箱籠來,擺到了背面書房的架子上。
邊整頓邊收拾,將書房擺了個滿噹噹的才算數。
玉梅也是幫助一塊擺的,總算搞定了,拍着手就笑道:“夫人的書好多,難怪老夫人也說夫人出自書香門第了。”
“不過家裏有人讀書罷了,謝府才是真正的書香門第。”程嬌覷着她笑。
將文房四寶也擺上桌,大體有些樣子了,她就索性坐下練會兒字。
出嫁之前,她也學得原身的習慣,每日讀會兒書,寫兩筆字,好歹有了基礎,功課就不能落下,正好做個古代的婦人平日裏也是閑的,何況她又不用洗衣做飯、洒水掃地的。
為了以防萬一,她也問了玉梅關於鍾氏一日十二個時辰的日常,最後發現,這個婆婆當真是“閑妻涼母”,卯時起,巳時就去了小佛堂,直至午時用個午膳,作一番小憩,未時三刻又去小佛堂,直到申時末。她一天當中唯一有時間的,不過是酉時用了晚膳之後,偏偏她酉時末就要睡了……
這可真是早睡早起的標準。聽說從未有一天間斷的!程嬌聽得自愧弗如。
在謝府,通常都是酉時一刻擺晚膳的,程嬌算着時辰,在申時末就又去了素心齋,還特地把早上鍾老夫人給的那對鐲子待上了。
早晨謝衡領過一回,她記性也好,自然是記得,就是再不濟,身旁的丫頭也都很有眼色。
鍾老夫人酉時剛從小佛堂出來的時候,就聽身旁伺候的婆子吳媽媽說了,趕緊回了堂屋裏。
程嬌一見她就從太師椅上站起了身,迎向鍾老夫人,笑道:“我知道娘休息得早,怕晚了趕不上時候,就先過來服侍娘用膳。”
不是程嬌裝腔作勢,實在是這個時代有晨昏定省的規矩,她又是新婦,是好是歹也要表現表現。再說,她看得出來鍾氏脾氣好,不像會苛待人的,多相處相處總是好的。頭一陣子先夾着尾巴做人,日後才好說話不是?
鍾老夫人聽后,不贊同道:“我們這兒沒那些個規矩,二郎也不計較這些,也是我沒跟你說清楚,日後快別如此了。你也是的,這個時辰都要用膳了,還巴巴地往我這兒走一趟。”說歸說,但看得出她心情很好,尤其低頭見,看到她皓腕上的那對鐲子,面上的笑也是越發慈了。
程嬌攙着她手臂坐到上首,自己在下邊也一同落座:“是我沒看好時辰,只是娘你也太直白了些,知道我就是看上娘你這兒的膳食也不必說出來嘛。”
她的奉承之語,惹得鍾老夫人直笑,指着她笑言是個促狹的,但越是如此,鍾老夫人越是打心底里歡喜,轉頭就跟吳媽媽吩咐道:“在我屋裏多上兩個菜,上些個嬌嬌喜歡的。”
程嬌嫁到謝府,一應習慣和喜好,底下也都是有數的,只消吳媽媽一問,自然沒什麼不知道的。吳媽媽聽了鍾老夫人的話,暗自打量了一回這個二夫人,臨出門去,心裏還想這事。
她冷眼瞧着,這個二夫人瞧着可真不像小門小戶出來的!
又說了會兒話,小廳在將膳食擺上了桌。
按照程嬌的午膳來看,這謝府一個人用都是四菜一湯,因會稽郡稱得上是魚米之鄉,魚蝦必定要有一樣上桌的,其餘的就是葷素搭配。此番鍾老夫人特意要廚房加了兩個菜,是蜜汁火方和紅燒排骨,兩道都是葷菜。程嬌就是喜葷不喜素菜,所以明顯是憑着她喜好加的菜。
程嬌攙着鍾老夫人進了小廳,抽空對着吳媽媽笑了笑,這才陪同老夫人坐下。
之前還想着要給婆婆布菜什麼的,但鍾氏的個性顯然不喜歡這般作場,非要拉着她坐下,實在拗不過她老人家,程嬌只得一塊坐下用膳。
膳畢,陪着老夫人在院子裏走了一刻消食,程嬌才回自己住的東院。
這個時候,已是日薄西山,華燈初上。
春末里,天黑得比之前要晚些,程嬌進了屋子的時候,正廳里的兩個八角燈和裏間用紅色絲質的燈罩的燭火也都點燃了。
玉枝在床榻鋪起了緞被,玉梅捧着一匣子香過來問:“夫人今夜點哪什麼香?”又見程嬌只是順着她視線往匣子裏看,也不說話,就提議道:“不如就點昨夜的安神香吧。”
玉梅知道程嬌驟然換了個環境,必定難以適應,安神香就有這方面的功效。且大門大戶的,用的香材質都好,不會摻雜些不好的成分。
程嬌也知道,點頭應允,轉身又去了西側小書房轉了轉,挑了本遊記回來,直接窩到床榻上,背靠着枕芯翻了會兒書。
玉枝先出去了,等她端着水盆回來的時候,玉梅已經服侍着程嬌褪了鞋襪,之後就是一番簡單的熟悉,才相繼着出去。
直到程嬌犯困,將書往綃帳外一擱,玉梅就踩着點進來熄燈。夜裏,屋子裏都會留個丫頭值夜,就睡在屏風外一側矮榻上,今夜輪值的是玉梅。
程嬌躺在軟軟的床榻上,這床、被和帳子,沒有一樣是不好的,睡得當然也很舒服,只是這樣孤零零身處在這樣的地方,感覺比之前在苧蘿村還不踏實,那裏好歹有親人傍身,哪怕住的屋子小,院子也不大,但有安全感。這裏吃的用的樣樣精心,還有人服侍,婆婆又是這麼個溫柔的脾性,原本倒是樣樣都好的……揭過這些,再想到今夜謝衡也果然不出所料地沒有回來。
又是這番想東想西的,很快就入了睡。
第二天還是玉梅叫起的。
程嬌在謝府已經適應了兩夜一日,這一覺就睡得格外地舒服,叫醒的時候已經是辰時三刻了。
這回起得是有些晚了,比程嬌在娘家的時候還晚了約莫一刻,但這兒是婆家,所以腦袋一清醒,她就忙問玉梅:“都這會兒了,娘怕是已經去了小佛堂了。”
知道程嬌擔心的是什麼,玉梅安撫道:“夫人不必着急,老夫人讓人傳話了,叫夫人多休息才是要緊的,不然婢子早就喚醒夫人了。”
鍾老夫人這是明顯不讓她趕着點去問安了,許是因為著急去小佛堂才懶得消遣她。不過她能這麼說,作為媳婦的程嬌卻不行,要是她敢主動要求不去晨昏定省,就是鍾老夫人不說,也得給底下的人暗地裏取笑她不識禮數了。
程嬌點點頭,見玉梅已經備了一套嶄新的綢衫,道:“你去開箱子,取套細棉衫的來,我待會兒寫字,穿着這身怕不合適。”
在自己的屋子裏,還是穿舊衫舒服些,何況細棉的細膩、柔軟度都好,貼着皮膚也舒服。
玉梅聽后,沒有猶豫就轉身出去開箱了,不一會兒就帶着兩身不同顏色的來給她挑,正好都是往常她還沒出嫁的時候最喜歡的兩身,可見這底下的都不是笨人了。
用早膳的時候,程嬌想想婆婆就是命令不讓她去,至少心意還是要的,她就讓玉梅去打聽老夫人的喜好,至少心裏該有個數。
然後就是跟昨天一樣,到院子裏散一散。
東院就如玉梅說的那樣大,比起她昨天陪着鍾老夫人在素心齋消食散步的所見來看,比素心齋大了一倍不止。除了正房三間,後頭還有兩處各三間的偏房,繞過正房,後頭東北角有個小拱門,裏邊的是個小院子,院子裏建了個雙層的綉樓,閣樓出來延伸到東院靠近水榭的地方,往下又是三間屋子。
程嬌經過昨天大致逛了逛,知道東院的整體佈局了,這回也只在屋前廊下走一走。不過春日多雨,剛出的門就開始陰雨綿綿了,好在游廊上方都是有頂的,細雨最多也就順着風往欄杆裏邊吹落了些。趕巧的是,竟是碰上了謝衡!
謝衡也沒料到竟然與程嬌迎面遇上了,微怔之下,條件反應地扭頭就想走,但剛要轉身,就又是一頓,看看程嬌,仍是站在原地含笑地看向他,這才猶豫着走上前來。
這人晚上睡在書房,每天早上卻一定要來東院到此一游,卻也有些意思,尤其看到她的時候,像一隻犯了錯的狗狗,想邁動步子走又不走的樣子,明明是這般高大俊美的男人,卻糾結得讓人有些好笑。
程嬌心裏一面想着,直到人走近到跟前,才笑着行禮:“郎君。”
“嗯。”謝衡虛扶,直到程嬌起身,又問了同昨天一模一樣的問題:“昨夜睡得可好?”
“挺好的,郎君仍是夜宿在書房?”程嬌見謝衡有意回屋裏去,便與他同行。
即便是在雨天,謝衡身上也是纖塵不染的,彷彿吹到他身上的雨絲都是乾乾淨淨,沒有留下一點痕迹來。他手裏還抱了個薄木匣子,聽到程嬌的問話,只是眼瞼微斂,輕聲“嗯”了一下。
也不知為什麼,看到他這模樣,程嬌特別想逗他,直到兩人進了屋子,謝衡將東西一擱到曲几上,又同程嬌一塊兒坐了下來。
這時候,窗外的雨已經淅淅瀝瀝,雨霧瀰漫起來了,丫頭將窗欞合上,都很有眼色地下去了。
程嬌看向謝衡,面上含笑,就連眸中也染着笑意,問道:“郎君在書房夜宿,可有人伺候?”
...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