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卻說鍾妙彤走後,程嬌正陪着鍾老夫人打牌,幾圈下來,輸輸贏贏地來來去去,最後只是不輸不贏,倒是餵了許多牌給鍾老夫人,把老夫人哄得眉開眼笑,便是額頭的和嘴角深深的皺紋里,也蓄滿了笑意。
鍾老夫人本來就這麼大把的年紀,學什麼都不快,但這麼被捧着玩,即便一開始只有三、四分的興緻,也一時起了七、八分來,看得馮舅娘眼熱不已。
可不是嘛,鍾老夫人和馮舅娘外,程嬌又叫了吳媽媽陪同,四人湊一桌就正正好了。吳媽媽是服侍鍾老夫人積年的老人了,如何看不懂眼色?還不是陪着笑給老夫人找樂子!
一個媳婦、一個婆子,你來我往地哄老夫人高興,馮舅娘就是輸得不多,此時也並不痛快,硬是忍了會兒,終究按耐不住,在老夫人又胡了一把后,雙手把牌一推,哎呦哎呦撫着額頭呼了聲:“瞧我,這會兒竟鬧得有些頭疼了。”
鍾老夫人正是起了大興的時候,被她這麼一說,自然心覺掃興,卻也沒說什麼,就是神色淡了下來。
“馮舅娘既然身體不適,還是早些回杏園休息吧,要不還是尋個大夫瞧瞧?”程嬌見婆婆也推了牌作要起身,忙先一步攙着她,一邊對着馮舅娘問道。
“哦,這倒不用,就是掃了小姑子的興心裏實在有些的過意不去。”馮舅娘偷覷了一眼鍾老夫人,沒見到她面上有什麼氣性,心裏倒是鬆了口氣。
不論如何,她們娘兒倆如今總是要倚靠這個出嫁的小姑子,真把人惹惱了卻是不好,這點子心眼她還是有的。
這些小心思,還當旁人不知,其實早落到了程嬌和吳媽媽等人的眼裏。鍾老夫人也並非木訥,不過是懶得同她計較罷了。有的人眼界就這些,只看得到面前的一畝三分地,得了便宜還當賺了全世界,哪知道落在旁人眼裏,不過落了個小家子的印象。
“正好我也乏了,你先回杏園,我去後堂小憩會兒。”鍾老夫人抬抬眼皮子瞭了一眼,明面上倒無不快,但語氣里已經有了送客的意思。
見馮舅娘還有話要說的架勢,程嬌已經順着鍾老夫人的話起了身:“那媳婦就不打擾娘休息了,我送馮舅娘回去罷。”對着馮舅娘嫣然一笑。
話說到這裏,馮舅娘哪裏還好意思強留,只得強顏歡笑地起身了。
從素心齋一路回到東院,玉梅就捧着一盅補品來了。這幾乎是日行一善的事情,她也不覺得意外,見玉梅將薀潤的汝窯瓷盅端到她面前,就邊揭起了蓋邊問道:“可又是血燕?”
古人都相信燕窩裏屬血燕最極品、營養價值最高,鍾老夫人更是勒令底下時時給她供上這些,若非程嬌自己吩咐了,吃這些甜湯都得要吃吐了。
聽她發問,玉梅躊躇了一下,扁着嘴回道:“夫人,是銀耳紅棗湯。”
這會兒,蓋子也揭開了,濃稠帶着甜香味兒的甜湯一併入了眼瞭,程嬌取了調羹淺嘗了一口:“怎麼廚房換了人了嗎?隔上幾日就給換個湯。”
她不過是隨口一問,何況日日都吃燕窩,都快把她給吃吐了,但是玉梅的神色她倒是瞧到了眼裏,這般一發問,果然玉梅臉色微變,嘴就噘了起來:“夫人,廚房如今越發地不像樣了,連老夫人特意叫人給夫人備上的血燕都沒有,說什麼聽了夫人的吩咐,去給杏園的表姑娘送去了,夫人這邊一時供應不上,讓我再緩兩日。這幫婆子,這也欺人太甚了!”
玉梅越說越憤恨,連帶着說起“表姑娘”都有了幾分連帶指責的意思。
“不過些許小事,也值得你大動干戈?湯換了也就換了,你先下去吧。”見玉梅似還有話要說,程嬌已先一步阻斷了。
她嘴上沒說什麼,但是瞧着賬目,掃過採買這一塊,不像會缺了什麼,往常更換幾樣她也不曾上過心,如今被玉梅一點,心下就有幾分好好查查賬本的想法來。
玉梅且走未久,玉枝就進了屋,抬頭見程嬌坐靈芝祥雲紋的八仙桌旁,便在她目光下上前:“夫人,郡太守府折柬相邀。”說著,已經將柬請的帖子捧上。
又是郡太守府?
程嬌眸中閃過一絲不解,總覺得這個郡太守江府有一些陰魂不散,順手接過帖子翻看,原來是江府的趙老夫人六十大壽。
這江府的根基原本是在洛陽,說是祖上還是前朝的公侯府,只是後來沒落下來,自然沒有從前的榮澤,若非投靠了榮王,如今還不知道會成什麼模樣。
程嬌對江府的一切印象,來源也不過是通過謝衡以及那個她並不感冒的表姐李艷君,且這些還統統不是什麼好印象,所以匆匆掃了一眼,把帖子隨手在八仙桌上一擱,就要起身——忽然身後越過一隻手,將帖子掠獲,隨意地翻開來瞧。
程嬌扭頭就見謝衡將手中的物事翻了翻,又匆匆略過,隨口同她道:“下月初,尚且還有近一旬半,屆時天也涼快些,我讓人挑些好料子來,給你好好地挑一挑。”
“你是說,這回那趙老夫人的六十大壽,我們都得過去慶賀?”若非如此,謝衡也不會特意同她提這一茬,但知道謝衡對這江府也並不在意的模樣,她還當他這是要拒了呢,此番見了,見是鐵板釘釘的事,便又道:“我穿什麼還不都一樣……”
這就有些嬌嗔的口吻了,聽得謝衡一時心癢,又瞧她立起了身,忙作扶她的樣來,伸手就攬過她的腰肢,見她一時僵在他懷裏不敢動彈,不禁在她纖腰上揉捏起來,低聲笑道:“哪裏會一樣?聽說如今新到一批雲錦,顏色鮮亮好看,我讓人去採買些來。”
說到這裏一頓,上下打量起程嬌來,見她不解地望過來,臉上微施粉澤,眸中點點疑惑,忽然輕笑起來,聲音越發低沉:“我瞧嬌嬌穿什麼都好看,到底各有風韻……現下反正也無事,讓我瞧一瞧嬌嬌的素縐緞……”
素縐緞因手感滑爽、富有彈性,被程嬌用來做了裏邊的小衣,此刻聽謝衡說的話,哪裏還不解其意,推搪下,惹他興緻愈發,眼意眉情,正貪她唇間的香舌,低頭輕咬了咬,又湊她腮邊輕聲哄她。
門邊的玉梅玉枝雖見屋門輕闔,又是暗處瞧不見什麼,但距得這樣近,依稀聽“把腿擱這兒,再入些……”“手別往那兒放……輕、輕些……”,聲聲入耳,紛紛面紅耳赤地避了開來。
屋裏自然春暖花開,程嬌坐那往常用甜品的八仙桌俯就他一回,又被摟着去了南窗下的羅漢榻上,此時外邊陽光豐沛鮮盈,兩人還沒在青天白日的時候這般親近,這麼一比,前日夜裏就是在燈燭下,似也沒有這樣刺激。
謝衡一手伸到下邊把指勾弄,低頭啃那映雪紅梅,湊着折射到窗欞上的陽光,將人的面靨照得越發嬌美,白皙的身段越發艷美無雙……程嬌只好捧着他腦袋,想拒又軟軟使不上力,最後只得撩着他軟軟的髮絲。
兩個羞雲怯雨地好一番游弄,程嬌這才力不從心地扯了落到床榻邊上的外裳,也沒瞧清這是謝衡的衣裳,直直往身上一蓋,櫻桃口還微微氣喘,腿上半分力也使不出來……
謝衡也不攔她,見她遮掩起來,手就伸到裏邊擰了擰,湊近她耳邊說些噥噥細語。
這會兒,連窗外的黃鶯鳥兒都羞答答地躲到了樹葉里……
連着一個下午,謝衡也再沒出東院,索性吩咐玉梅去了躺昭文居,叫元月帶了他要用的書捲來,就着西側間的小書房裏看書或者書寫,又非要押着程嬌一起,硬是要她陪同。
謝衡尋常看着假正經得要死,明明在屋子裏做這些見不得人的勾當,非要大義凜然地說他要在西側間讀書!這便罷了,還非得要教她行書,見她執筆便要握着她手,手把手地教也就罷了,閑得發慌的左手還伸到她衣襟里去……這叫她怎麼寫才好?!
很明顯,此人醉翁之意不在酒!
這一日直至夜間,總算隨他荒唐了一日,翌日起,謝衡又恢復了昭文居和東院兩點一線的日程,很是清心寡欲了兩日。那清雋的顏色行走在廊下花壇邊,溪雲初起帶起了一絲涼風,吹得衣帶漸飄,彷彿仙人一樣,便是丫鬟媳婦也瞧得臉頰生紅。
程嬌一起就發現今日起了風,想必得下場豪雨了,就吩咐玉梅道:“去把郎君的大氅取出來熨一下。”
季夏將過,這會兒下起大雨來,雖也不冷,但涼風來襲,還是很容易感冒的。這年代,一生病就要好生養着,當然能不病就不病,不過多注意些罷了。
玉梅領命下去,不多時,除了謝衡的一件天青色的氅衣外,還捎帶了程嬌的來,累得程嬌又好氣又好笑,不過雖她也不覺得冷,還是跟着換了身,便抱着謝衡的氅衣去了昭文居。
待她從昭文居出來,就見玉梅心事重重,這一路走得頭都未抬,幾次湊差點撞上廊廡。
玉梅心思淺,心裏有事,定然藏掖不住,這同樣也是程嬌最看重的一點,這樣的丫頭,即便有幾分小心思小聰明,但是不敢欺上瞞下。
程嬌一應看在眼裏,回到東院之後,她還沒發問,玉梅就已經藏掖不住地抖落出來了。
“夫人,你一進書房,元月就同我說了,表姑娘特意入了昭文居見老爺,你去之前她才走不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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