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凜凜歲暮雲

第五章 凜凜歲暮雲

那男子將他們帶到一處僻靜的小巷,裏面破敗不堪,十分的荒涼,七拐八彎走了許久,他們來到了一個積滿髒水的小道,裏面十分狹窄,且有惡臭陣陣發出。

那男子有些抱歉的說道:“對不起啊,這裏太亂了,把兩位的鞋子都弄髒了。”

苻晚有些紅了眼眶,她從不知還有人住在這種地方,會有人因為自己的髒亂和別人道歉,她吸了吸鼻子,輕聲說道:“沒事,你快帶路吧!”

不一會兒就看到在一片茅草上躺着一個衣衫破敗,渾身髒兮兮的小姑娘,頭髮已經結成了餅狀,那男子蹲下身,將女孩抱在懷裏,憂傷的說道:“這是我的女兒,她生病了,而且已經三天沒有吃東西了,我真怕她熬不住了!”

苻晚看了看那個女孩,輕聲問道:“她多大了?”

“回小姐的話,她十歲了。”十歲了,可是這女孩瘦弱不堪,看起來也就五六歲的樣子。

苻晚抬頭看了看四周,這根本就不是房子,只是一條小道,連遮擋的地方都沒有,且四周積滿了水,只有女孩躺的地方稍微乾燥一點。

“你為什麼要讓她躺在這兒,這裏這麼陰冷潮濕?”

“這裏比較偏僻,我出去了,她也不好被別人發現,這裏,亂的很。”最後一句話別有深意,苻宏皺了皺眉頭,卻什麼都沒說。

“那你們之前住在哪兒呢?”苻晚輕聲問道。

“我們本不是長安人,只是家裏發了大水,房子都被淹了,孩子的娘也病死了,我們一路逃難至此,本以為京都會好一些,可誰知,誰知?”他說著嚶嚶哭了起來。

苻宏不知,天子腳下都會有人枉顧王法,他眼神暗了暗,淡淡開口道:“先別說了,先帶這孩子去看看大夫吧!”

那男子一聽,忙磕頭道謝:“謝公子,謝小姐,你們的大恩大德我無以為報,唯有當牛做馬才能勉強報答。”

苻宏淡笑着說道:“不用當牛做馬,本不過是舉手之勞,我們恰好有這個能力幫幫你們罷了!”

從醫館出來時,苻宏又給了那男子一些銀子,“你的孩子現在也得救了,你先去給她買些吃食,剩下的銀子,你們就拿着做盤纏,尋處好地方買個院落吧!”

那男子感激涕零,不停的道着謝,他看着苻宏和苻晚離去的身影,有些淚眼模糊。

苻宏從來不曾想到,自己今日的舉手之勞,會給自己的未來帶來那麼大的幫助,有些事情本就是命中注定,命中的劫,命中的運,早就成了定局。

一連幾天都天氣炎熱,出趟門都覺得是種折磨,對苻晚這隻跳蚤來說更是一種折磨,她一大清早的就央人搬了張藤椅擺在院子裏的樹下,自個兒躺在上面悲天憫人,綠綠和青青分伺左右,拿着把大蒲扇一下一下的為她扇着。

“哎~”又是一聲嘆氣自苻晚嘴裏發出。

綠綠和青青相視一望,都無奈的搖了搖頭。

“哎~”又是一聲嘆氣,且聲音一聲比一聲大,她拿手遮了遮刺眼的陽光,癟癟嘴道:“這日子沒法過了。”

綠綠和青青再相視一望,繼續無奈的搖頭。

“哎~好無聊啊!好無趣呀!”她見沒人理她,繼續不甘心道。

等了半晌,仍舊沒有迴音。

她怒了,捏了捏小拳頭道:“你們兩個,為什麼不回答?沒聽到我在問你們話嗎?”

綠綠和青青茫然道:“您何時問我們了?”

她委屈的說道:“就是剛才呀!我說了那麼多,你們竟然一句也不回答,太無恥了!”

無恥?這罪名可大了。

綠綠立刻說道:“奴婢以為您是因為多愁善感,正發些感慨呢!”

青青附和道:“是呀是呀!奴婢也是這樣以為。”

她深以為然,“最近可有些什麼新鮮有趣的事兒發生?本郡主已很久未曾現身了,不知他們可想念不想念本郡主?”她伸手撫了撫眼角,故作溫柔的說道。

這“溫柔的”話語聽在綠綠和青青的耳里,簡直讓人在這三伏天裏也有一種透心涼的感覺,背後涼風颼颼,周身陰惻惻的,她們忍不住抖了一抖。

綠綠硬着頭皮說道:“確有件趣事兒,昨日裏張夫人攜婢女去逛御花園,竟是引了無數的蝴蝶前來,恰好王上路過,正瞧見了這一幕,甚是歡喜,於是昨夜便宿在張夫人那兒了。”

“招蝴蝶?”她撇了撇嘴道:“莫不是這張夫人已經美到能把蝴蝶招來?”

“這個,這個奴婢就不知曉了。”

她凝眉想了想,頓時喜道:“綠綠,去拿把團扇來,本郡主要去撲,蝴,蝶!”

“是,郡主!”綠綠轉身回房拿了把畫著嫦娥奔月的團扇出來,猶猶豫豫的,很是為那群蝴蝶憂心,落到小郡主的魔抓中可真真是沒有活路了,恐怕蝴蝶還沒撲到,就已經被團扇拍死了。

苻晚接過團扇,喝了口涼茶,理了理衣襟道:“綠綠,你和我一起去御花園,青青你就在家看大門吧!”

“是!”

御花園裏花紅柳綠,木槿,芍藥,蘭花,六月雪,錦帶花比比皆是,好不美麗。不過對於苻晚這種粗人來說,這些花就是空氣,還不如幾棵樹來得自在,來的有意義。

她穿着一身綠羅裙穿行在花海里,正準備享受一番少女撲蝶的樂趣,忽聽得前方有說話聲。她帶着綠綠向那聲源地靠近了些,只見前方的一座八角亭里,一位身穿白衣的妙齡少女正端坐在石凳上,細細的品着杯中的茶,那盈盈素手正握着茶蓋,輕輕地舀了舀茶,烏黑的墨發襯得那張絕麗的臉白皙如雪,眉眼如畫,巧笑焉兮,唇瓣如櫻,不點即紅,眉目間一派溫婉和氣。

只一番遠觀,一派形容,那端莊溫婉的氣質一下子就將那隱於花叢間的綠衣少女襯得猥猥瑣瑣。

苻晚不由得嘆了一聲:“好美的一個美人,真真是隔座聽歌人似玉,霧裏看花葉如仙!”她回頭看了綠綠一眼,問道:“這是哪裏來的一個美人,我竟未曾見過?”

綠綠也不由得看痴了,恍恍惚惚道:“奴婢,奴婢也不太確定,想必是那剛入宮的清河公主也不一定。”

苻晚一下瞭然,心中卻是確定這女子定然是那清河公主了,想那慕容氏個個容貌瑰麗,如此一看果真不假,這清河公主已是個絕世的美人,那慕容沖更是要比她美上三分,遺傳這東西,真真是磨人呀!

苻晚理了理裙擺,抬步向八角亭走去,那白衣少女聽見聲響,轉頭望去,只見一個身穿綠羅裙的小姑娘正向這邊走來,那姑娘眸若晨星,膚如凝脂,一顰一笑間星輝燦爛,彷彿這世間的一切光明都倒映在她的眼眸里。

她一早便聽聞這宮中有個小魔女,甚喜穿綠衣,調皮搗蛋,無惡不作,甚是混蛋,宮人聽之顫抖,草木聞之含悲,今次一見,卻也並不如傳聞中那般不堪,她反倒覺着是個活潑可愛的小姑娘。

苻晚淺笑着開口道:“我方才在前方撲蝶,忽然見着姐姐,以為是哪個仙人,卻不想原來是慕容夫人。”

清河公主溫婉的笑了笑道:“小郡主說笑了,清河不過是蒲柳之姿,自是比不上小郡主的萬分之一的。”

苻晚覺得這一來二往的客套話甚是煩人,便直奔主題道:“沖哥哥近來可好,本郡主已有些時日未曾見到他了,不知慕容夫人可知曉?”

清河公主一怔,才想到苻晚口中的沖哥哥便是慕容沖,便柔柔的笑道:“多謝郡主關心,沖弟近些時日都在伺候王上,恐是沒有多少閑暇時間,所以郡主未曾看見。”

苻晚一聽,臉色微變,原來沖哥哥竟是在伺候王上,他心裏一定很不開心吧!

“這些事並非沖哥哥所願,我想他心裏一定難過的要緊,慕容夫人是他的姐姐,應該多多寬慰他才是。”不知怎的,她看着清河公主臉上一直掛着的笑意竟有些刺眼。

清河公主愣了愣,有些愁緒籠上心頭,淡淡道:“萬般皆是命,我想,這便是他的命罷!”

她一聽十分的惱怒,“什麼命?這不過是懦弱之人的逃避推脫之詞罷了,身為他的姐姐卻也是這般態度,想來他也確實是太過可憐。”

“郡主很關心沖弟。”她是肯定的語氣,由剛才的話語她已看出,這位小郡主對沖弟很不一般,雖是小小年紀,卻已懂得很多,若是沖弟有幸能擺脫這樣的宿命,與這樣的女子在一起,想來也是福氣。

苻晚有些不知所措,強作鎮定道:“沖哥哥為人良善,對我也很和氣,且又很是可憐,我不過是出於朋友的關心罷了!”說著扯了扯頭髮。

清河公主掩嘴笑了笑,“沖弟能有你這樣的朋友是他的福氣,他早些年甚是混賬,如今就當是磨磨他的性子。”

她狠狠的瞪了清河公主一眼,惱怒的跑開了。

清河公主站在八角亭中,望着遠去的綠色身影,欣慰的笑着,似對身邊的婢女又似對自己說道:“如此,我便也安心了。”

苻晚飛快的在花叢里跑着,忽然撞着一個身穿桃紅色宮裙的女子,只聽“哎喲”一聲,那桃紅女子生氣的說道:“是哪個不長眼的竟敢衝撞本宮?”

付完揉了揉頭看着她說道:“是本郡主,你想怎麼樣?”

那女子妖嬈一笑,掩唇說道:“本宮當是誰呢?卻原來是苻晚小郡主呀!”

“張夫人,本郡主撞了你,不知你要本郡主如何交代?”在這宮中,她最是不喜的便是這位張夫人了,因為她整日裏裝作一副柔弱又溫婉的模樣,卻其實是個蛇蠍美人,雖說她是苻冼的母親,苻晚也怎麼都喜歡不上她。

她捂唇笑了笑,“本宮哪能讓郡主交代呀!”她頓了頓,低頭看了眼苻晚手中的團扇,瞭然的說道:“郡主也是來撲蝴蝶的么?不過郡主穿的這樣綠,恐怕蝴蝶以為是棵草,不會過來呢!”

苻晚很是惱怒,這個女人竟然敢說她是棵草,實在太可恥了。她故作天真地說道:“確是如此,也難怪張夫人穿的跟個花蝴蝶似的,原來這樣才能吸引蝴蝶呀!”隨即又皺了皺眉,一臉不解道:“可是,晚晚聽說只有那勾欄里的女子才穿成這樣的,張夫人為何?”

她成功地將張夫人激怒了,似笑非笑的說道:“小郡主,這種話還是莫要再說,本宮是王上的妃子,您這樣說本宮,豈不是說王上?”言下之意已經非常清楚了。

苻晚咬牙切齒的暗道:可惡,竟然敢威脅我!

她甜甜地笑了笑,“張夫人說的是什麼話,晚晚不過六歲,說出的話也是童言無忌,您這麼計較做什麼?”

張夫人臉色白了又青,這死丫頭竟然說她與小孩子計較,這不是變相說她小肚雞腸嗎?她穩了穩心神,面上又恢復了一貫的嫵媚,“郡主說的哪裏話,郡主這般小,又深得王上皇后和幾位皇子的喜愛,本宮又怎麼會與你計較,不過是開開玩笑罷了!”

她乖巧的點了點頭,說道:“我便是知曉張夫人最是大度,不然叔叔又怎麼會如此喜歡夫人?不過,本郡主聽說夫人昨日在此撲蝶,竟引來了許多蝴蝶?”

張夫人故作謙虛的笑了笑:“可能是因為本宮身懷異香的緣故吧!”

身懷異香?怎麼以前沒聽說過,苻晚撇了撇嘴,“原來是如此,難怪連蝴蝶都喜歡張夫人,想來夫人是來撲蝴蝶的,如此,晚晚便不擾興了,晚晚先行告退。”

“如此,那本宮也不挽留了,郡主慢走!”

她帶着綠綠走出御花園,綠綠看着她,有些欲言又止。

“什麼事,吞吞吐吐的像什麼話?”

綠綠咽了咽口水,艱難地開口道:“郡主,郡主這般年紀,那些話是從哪裏學來的?”

她輕輕地冷哼了聲:“本郡主自小在宮中長大,雖說年紀小,但這些你來我往的客套話還是知道些的,不然要怎麼生存下去?”

綠綠贊同的點了點頭,跟着苻晚繼續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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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世凰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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