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同心而離居
“晚晚，我知道你是個好女子，可我們終究有緣相聚，無緣相守。”
苻晚喃喃念道：“有緣相聚，無緣相守。”她輕嘆了口氣，淚水順着臉頰滑了下來，“既如此，那又何必給我希望，讓我等你這麼多年，又何必讓我記着你，永遠也不要忘記？”
“是我的錯，才讓你有了這樣的想法，我以為你那時還小，不會懂得太多。”
苻晚抬起頭，深吸了口氣，想讓淚水迴流，卻終究模糊了雙眼，她將手伸入懷中，從中拿出了一個白玉扳指，上面鐫刻着一隻騰飛的鳳凰，她將扳指遞至他的面前，淡淡笑了笑，“你還記得這個嗎？是你送我的生辰禮物，你說這是你父皇留給你的，還說有它在我身邊就如同你陪着我一樣。”
慕容沖獃獃的看着她手心裏躺着的扳指，上面的鳳凰已經失了稜角，一瞬間他的思緒彷彿回到那一年的冬天，漫天煙火下，有一個身穿綠羅裙的小女孩曾在他的心上印下一吻，許下了一生一世的諾言。
他伸出手，想要接過那枚扳指，就在他的手指快要觸碰到她的手心的時候，九淵忽然倒在了慕容沖的身上，他晃了晃，將扳指不小心撞了下去，一瞬間便碎成了兩半，冰冷的躺在地上。
苻晚的身體還維持着剛才的姿勢，她獃獃的看着碎成兩半的扳指，還未從剛才的情境中回過神來，白玉扳指又哪裏是那麼容易碎的，可它終究是不完整了，就如同他們之間的情，早就已經支離破碎了，是她一直還在苦苦強撐。
慕容沖緩緩收回雙手，閉了閉雙眼，冷淡的說道：“九淵，下去！”
“公子，我不是故意的。”她可憐兮兮的看着慕容沖，心裏卻是一派得意。
“我讓你下去，你沒有聽到嗎？”慕容沖睜開眼，冷冷的看着她。
九淵被他的眼神嚇了一跳，顫抖着答道：“是，公子。”
他轉過頭來，看着苻晚說道：“我會嚴懲九淵的。”
“嚴懲又有什麼用呢？嚴懲了，扳指就會還原了，你就會愛上我了嗎？”她冷冷的看着慕容沖，隱隱有着恨意。
慕容沖的心頓時一驚，“你在怪我？”
苻晚自嘲的笑了笑，“怪你？我又有什麼資格怪你，從第一次見你，就一直是我在死纏爛打，又何曾見過你有半分主動？我仔細想了想，也許你從未給過我機會，從未給過我希望，是我自己理解錯了罷！”
她的聲音輕飄飄的，似對他說，又似自言自語。
他的眼裏有着深深的悲傷，期盼了多少年的人，終於有機會站在自己的面前，卻要一次次的傷害她，將她推得越來越遠。
“晚晚，不要哭，你怪我也好，罵我也罷，我只望你能好好的。”
他想伸手為她撫干淚水，卻被她一掌揮開，“事到如今，你還在說這種話！”
“晚晚，我後悔了。”
她冷哼一聲，“你後悔什麼？你是後悔認識我，還是後悔救了我？”
“我後悔，我不該對你承諾，不該讓你沒有希望的等我。”
她自嘲的笑了笑，“你終究是，不愛我。”
他多想說，不，我愛你，可是我們終究不能在一起，我耽誤了你十年，不能再耽誤你永生永世。
“愛與不愛，又有什麼關係呢？”他低下頭，掩飾心裏的不舍，還有悲傷。
苻晚凄惶的笑着，“世人都說我苻晚沒心沒肺，都說我薄情寡意，可又有誰知，我對一個人的執念會如此之深？”
她看着慕容沖，凄然的說道：“我終究不會恨你，卻永遠也不想再見到你。”
苻晚看了看地上靜靜躺着的扳指，“我連對你的最後一絲留戀也沒有了，從此我們再無瓜葛。”她轉過身，拖着沉重的身子走了出去。
慕容沖看着她的身影越來越遠，喃喃道：“你不願意恨我，可終究，你不會再原諒我。”
苻晚沒有帶一件衣物離開，正如同她什麼也沒有帶來一般，走出了大門，她抬起頭，看着門匾上燙金的慕容府，眼睛一瞬間被刺痛。
她低下頭揉了揉眼，卻聽見身後有人叫道：“晚晚。”
她轉過身，卻看到苻宏一身紫衣，站在灼灼陽光下，烏髮散發著淡淡的光芒，他含着笑，靜靜地望着她，那樣的專註，彷彿天下唯她一人。
他對她伸出手，說道：“晚晚，過來。”
苻晚的淚一瞬間奪眶而出，她撲到他的懷裏，放聲痛哭起來，而他只是淡淡笑着，輕輕拍着她的後背。
門內的不遠處站着一位白衣男子，面容清冷，氣質卓絕，三千墨發被玉冠束起，一半披散在肩上，他靜靜地看着這一幕，就如同多年前，那個女孩笑卧在紫衣少年的懷裏，只是這一次，他知道，他永遠的失去了她。
看得久了，眼眶酸了，竟有了淚意，他撫了撫眼角，手裏竟濕了一片，他自嘲的笑了笑，這一切，又怪得了誰呢？
苻宏抬頭看了看不遠處的白色身影，眼神一瞬間冷了下來，便是這個人，得了苻晚的愛，卻又如此傷她，既給不了她想要的，又何必輕許承諾呢？
慕容沖於苻宏對視了一會兒，沒有說一句話，轉身離開了。
苻宏看着懷裏還在痛哭的苻晚，柔聲說道：“晚晚，對不起，是宏哥哥來晚了。”
苻晚搖搖頭，抽泣着說道：“不管宏哥哥的事，是晚晚自作自受。”
“不可以這樣說，晚晚。”他柔聲哄道：“不管晚晚做過什麼，在宏哥哥的心中，晚晚永遠都沒有錯，宏哥哥也會永遠等着晚晚。”
苻晚抬起頭，眼角還掛着淚珠，啜泣着說道：“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宏哥哥何曾騙過你。”他柔聲安慰，仿若懷中之人是他一世的珍寶。
“宏哥哥，謝謝你。”
苻宏笑了笑，“晚晚，沒事了，我們回家吧！”
我們回家吧，這是世間最溫暖的話語，若是你受了天大的委屈，而有一個人忽然出現，對你說，沒事了，我們回家吧，那該是多大的幸福？
苻宏坐在馬車裏，苻晚緊閉着雙眼，枕在他的膝上，他沒有指責她逃跑，也沒有問她為什麼會在慕容沖的府邸，只是靜靜的陪着她，輕輕撫着她鬢間的發。
她閉着雙眼，輕聲問道：“宏哥哥，你不想知道我這些日子做了什麼嗎？”
苻宏淡淡笑了笑，“你若想說，宏哥哥便聽着，你若不想說，宏哥哥就不問。”
苻晚聽到他的話，淚水差點又蔓延出來，“對不起，宏哥哥，我以後再也不亂跑，再也不給你添麻煩了。”
“晚晚，你沒有錯，為什麼要道歉呢？”
“不，我錯了，而且錯得太離譜。”她趴在他的膝上，偷偷抹着眼淚。
苻宏嘆了口氣，用衣袖撫干她的淚，輕聲說道：“不要哭，晚晚，你落淚，我會心疼。”
她點點頭，問道：“宏哥哥，為什麼你會在這裏？”
“因為你在哪裏，我就在哪裏啊！”他終究是沒有告訴她，他一直都在尋她，一直都在等她，只是不想讓她太愧疚，他愛她，卻不願束縛她，只想讓她全心追求自己所要的，若是累了，倦了，他就來接她回家。
他不霸道，不直接，也不主動，但他卻用自己的方式默默守護着她，讓她知道，他一直都在。
苻晚從來都知道他的好，現在也明白了他對她的心意，正是因為她不知道該如何回應，才想着以逃跑來逃避，以前，她還有心中的期盼，還念著兒時的約定，還可以以年少無知來搪塞，可是如今呢？她又有什麼理由來拒絕他，又怎麼狠心辜負這樣的深情呢？
這世間，為何總有那麼多的無奈，我愛的人不愛我，愛我的人我不愛，有沒有什麼兩全的法子，讓我愛着你時，你正好也愛着我呢？
“宏哥哥。”她輕輕開口，“我好想回到小時候，這樣就不會有那麼多煩惱了。”
“晚晚，若有些事不想面對，我可以陪你逃避一輩子，只要能讓你不再煩惱，我什麼都願意。”
她渾身一怔，深深吸了口氣，淡淡笑道：“是我不該，全天下不知有多少人羨慕我所得到的寵愛，我竟還不知滿足，想要期盼更多。我想通了，我擁有這世間最好的一切，我有尊貴的身份，有愛我的長輩，有寵我的兄長，有護我的朋友，我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人！”
苻宏欣慰的笑了笑，“你能這麼想，真的是長大了。”
她摟住他，卧在他的懷裏，輕聲說道：“宏哥哥，你永遠也不要離開我，好嗎？”
他心裏一陣狂喜，答道：“好，我永遠也不會離開你！”
我們總在執着，可如果執着是錯，那我們還該不該堅持呢？很多時候，我們為了虛無縹緲的追求，而忽略了無數的身邊之人，直到遍體鱗傷，才發現最初的美好，只是她何其幸運，愛她的人，始終都在。
她朝他的懷抱蹭了蹭，輕輕說道：“我想快點回去了，我想綠綠，想青青，想冼哥哥，想所有的人。”
他緊了緊手臂，答道：“好，我們馬上就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