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衛夕一直覺得這個國號為“華”的國家是個小國,進了京城后恨不得自扇兩巴掌,這裏的繁華讓她咂舌。
站在承安門,一眼望不到盡頭似得,商鋪鱗次櫛比,街上車水馬龍,摩肩擦踵。遠處有一高塔,依稀傳來了脆鈴的響動聲。高塔下是一片重檐屋殿頂建築,上鋪金色琉璃瓦,肅穆奢華,距承安門約有數十里之遠。
“cool.”衛夕翹首遙望,由衷讚歎。估計那裏就是皇城了,和紫禁城簡直是難分伯仲。
她隨着人流在京城裏逛了一會,京城不分市坊,到處都是熱鬧的商業街。隨意打聽了一下,據說最繁華的地方在江陵河畔。
衛夕刻意去走了一趟,簡直是大飽眼福——
江陵河畔人氣超旺,酒樓妓館勾闌瓦舍應有盡有,晝夜不歇。小商小販更是填街塞巷,吆喝聲不絕於耳。
這一玩就到了下午頭,衛夕這才察覺到自己還沒吃飯,於是就近找了一家麵館,點了一碗最便宜的陽春麵。
身處古代的感覺很微妙,她雙手托着腮還有些雲裏霧裏,簡直像做夢一樣。
旁邊桌上坐着兩個書生模樣的青年,有一遭沒一遭的喝着酒,沒多會就開始議論起了國家大事。
“誒,你聽說了沒有,章王意圖謀反呢。”說話之人頭戴藍色冠帽,臉頰有些酒醉的紅暈。
一旁穿長衫的男人緊張的捂住了他的嘴,“李兄,這話可說不得!萬一被上面聽到了,會殺頭的。”
李兄推開了他,嗔怪道:“劉賢弟,你怕個什麼勁。朝廷的鷹犬們都開始查辦了,這可是千真萬確的消息。”他放低了聲調,故作神秘的眨眨眼,“據說錦衣衛出動了三大密探,瞧這仗勢,看來章王活不了多久了。”
被稱作“劉賢弟”的男人總算起了些好奇,細聲道:“三大密探如今又出山了?李兄從何而知?”
在他們說話的時候,衛夕一直在豎著耳朵偷聽,沒想到這裏也有錦衣衛,看來華朝皇帝也是個有被害妄想症的腹黑人。
她去年參與過一場明朝的考古,墓主人就是一個不知名的錦衣衛鎮撫使,出土了一件曳撒式牙色飛魚服還保存完好,不知道在這能否有幸見一下真實版的飛魚服。
就在她滿心憧憬時,陽春麵上了桌,小二樂顛顛道:“這位客官,您的面來了,趁熱吃。”
香氣撲面而來,衛夕的饞蟲瘋狂叫囂,對小二眯眼一笑,狼吞虎咽的吃了起來。這麵條口味適中,甚是勁道。又加了一碗,這具餓空的身體才算活過來,整個人的精神氣十足。
然而結賬的時候又出么蛾子了——
半個時辰后,衛夕氣喘吁吁的躲在城北某條小巷裏,恨的咬牙切齒。麻痹的,怎麼哪個年代都有小偷這種生物,她拋下道義賺來的黑心錢不翼而飛了!
方才幾個彪形大漢追着她滿街跑,為了兩碗面錢牟足了勁兒跟她干仗,愣是把她趕進了死胡同。
千鈞一髮之際,她狗急跳牆,誰知卻一躍而起,輕盈的站在了牆頭上。雖然被嚇得摔了個狗啃屎,但也讓她幸運的避開了大漢的追捕,成功逃生。
等呼吸變得平順下來后,衛夕在清澈的排水溝里清理了一下掌心的擦傷,細細回想着老乞丐昨日說的話。
這個新身體看起來會輕功,功夫到底如何她也不懂,或許老乞丐沒瞎掰,可能有深厚的內力,那麼說來……
這賣假藥的野郎中可能是個江湖中人!
這個想法冒出頭,衛夕嚇的起了一層雞皮疙瘩。江湖那可是血雨腥風的地方,況且這少女還是被煙毒給弄死的,說不定有不少仇家……
她不敢再想下去了。
就算有內力她也不會使,遇到仇家必死無疑。
“老天爺,不帶這麼玩人的啊!”
衛夕懊喪的闔了闔眼,就這樣呆坐到了天黑。
麵條消化的太快了,肚子又開始打鼓。她身無分文,思來想去,又把主意打到了藥箱裏。
經過剛才的折騰,藥包丟的丟,散的散,完好無損的只有十幾包。一包兩文錢的話還能換二十幾文,勉強能撐個幾天。
說干就干,她背起藥箱遊走起來,最後停在了人多的巷口。放眼望去,往來的行人衣着華貴,不時有轎子和馬車路過。
遠處的府邸很氣派,門口擺有一對兒石獅。五間朱紅大門,掛有漆金獸面門環,牌匾紅底金字,上書“章王府”三字。
衛夕瞭然,王爺的宅子既然建在了這裏,毋庸置疑,這裏就是如假包換的“富人區”了。
瞧着往來的人群,她將藥箱放下,拿出幾包藥粉捏在手裏,一吸氣,撕掉臉皮吆喝開了——
“走過路過的公子小姐們!家傳的秘方藥粉,專治各種雜症頑疾,只有你想不到的,沒有它治不了的!不買不要緊,快來看一眼啦!”
周圍人流攢動,她的聲音很快就被淹沒了,壓根沒人理會她。
衛夕撇撇嘴,越挫越勇,牟足了勁繼續吼。吆喝了約莫一盞茶的功夫,她的嗓子都快叫啞了,不過也算有成效,有三四個人駐足圍觀。
揪住了機會,她把目光放在了一個帶着面紗的女人身上,純澈的眼波在那女人臉上掠了一圈,隨後笑道:“這位姑娘面部好像生斑了,還有些許悶瘡。最近是不是休息不好,內氣紊亂?”
女人住在這附近,本是閑來無事看一眼,誰知這遊方郎中竟然說中了她的心事。最近她夜不能寐,臉上不僅起了暗斑,下巴和眉心還長了紅瘡,不戴面紗都不敢出門了。
病急亂投醫,當下她的興趣就被提了起來。“這位大夫所言甚是,你有辦法治我頑疾嗎?”
“必須的。”衛夕拍了一下胸脯,將藥粉放在她眼前,說的很篤定:“要不要嘗試一下我的家傳藥粉?三袋一個療程,服下后保准換你一副嫩滑的肌膚,睡得安穩,運化足,人能年輕不少。”
“真的?”
“千真萬確。”見女人還有遲疑,她又指了一下自己的臉:“我就是每天服用一包,你看我的肌膚,多麼水透白皙,都是這葯的功勞。”
女人一看,還真是這麼回事,這郎中細皮嫩肉的,皮膚比她這個女人還要好。心裏彷彿跑進了一隻小貓,不停地撓啊撓,沒多時女人就敲了板:“得!給我來兩個療程,多少錢?”
衛夕伸出了兩根手指,獅子大張口:“二十文。”
“這麼貴?”女人蹙了下眉,平常一副普通的化瘀葯才五文錢。
衛夕故作遺憾的嘆氣,“這還是打了折扣的,你看一下,我賣的就這麼幾包了,平時可都是五文錢一包的。”
女人躊躇了一會,從錢袋了數出了二十個銅板遞給了她,抬起眼皮說:“可得保證有效果?”
“必須的,您放心。”眼見錢到了手,衛夕點頭哈腰的將錢放進了藥箱,從裏面數出了六包葯遞給了女人:“姑娘,給,用好了您再來!”
呵呵,來了也見不到她了。
女人點頭,很快拿着葯離開了,迫不及待的趕回家吃掉這神葯。可她起的帶頭作用還未減弱,幾個湊熱鬧的小夥子也想要幾包。
說出病情后,衛夕依照現代的說法胡扯了一通,嘴皮子耍的很溜,說的幾個小夥子一愣一愣的。
不遠處的拐角,一頂藍綢轎子停在那裏,後頭跟着一排身穿青色錦繡袍的錦衣衛。領頭的花六生的眉清目秀,這會兒躬下身子,對着轎子裏的人道:“君大人,那個郎中就是密探白鳥?”
“嗯。”君澄淡淡的應了一聲,骨節分明的手掀開了轎簾。
下了轎后,他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遠處那個女扮男裝的人。見過三大密探的人不多,他是其中之一。因為錦衣衛里鮮有女人,他對白鳥那張精緻的臉孔印象頗深,確定是她無疑。
可面前的場景又讓他心生疑惑。
白鳥素來少言寡語,面上總是冷冰冰的,連個多餘的表情都沒有。如今失蹤十多天又出現在章王府門口,還明目張胆的兜售藥物,的確不像是她的作風。
更何況這賣葯原本就只是個幌子,哪會大張旗鼓的?
至於是不是故意做戲,他也拿捏不準。想着指揮使還等着召見白鳥,他回頭對手下人說:“你們在這裏等着,沒我命令不得朝前。”
“是——”
此時此刻,衛夕正喜笑顏開的撥弄着藥箱裏的銅板,嘴角都快流哈喇子了。太棒了,媽媽再也不愁她沒錢吃飯了。
手頭上還剩下幾包葯,乾脆一併處理算了。她一鼓作氣,輕快地喊道:“走過路過的來看看了!家傳良藥還剩下四包,便宜賣了!”
吆喝過後,迎面走來一個高束馬尾的男人,手執一柄黑色摺扇。僅瞧了一眼,衛夕便認出了他,這不是坐在城門口的那個型男么?
見他朝自己走過來,像是有意買葯,衛夕笑臉相迎道:“這位公子,買葯嗎?”
君澄停在距她兩步遠的位置,眯起眼在她臉上端詳起來,單瞧長相的確是白鳥不錯。兩人對視了一會,他按慣例對出了這次任務的暗號:“天子葯,幾錢一包?”
天子葯?
衛夕納悶的歪了下頭,莫不是說自己賣的這種葯?她躊躇了片刻,遂拿起藥包在他眼前晃了晃,如實說道:“五文錢一袋子,全包的話四文錢。”
“……”
君澄詫啞的皺起眉,這暗號根本不對,白鳥的一句話應當是“天子葯只有天子才得吃”,如今怎麼跑出個五文錢一袋?還有全包?
眼見這男的不說話,神色還有些古怪,衛夕覺得他或許是認為自己要貴了,試探道:“三文錢吧,這些都賣你。”
君澄:“……”
見他的臉更黑了,衛夕一咬牙,“你贏了,兩文!”她上一步拽過了君澄的手,將僅剩的幾包葯全拍給了他,“都歸你了!”
君澄望着手裏的幾包葯,抽了下嘴角,被噎的說不出話來。他抬眸盯着眼前的女人,眼神有些難以置信的意味。
衛夕也看看他,這貨不會是沒錢吧?
兩人靜靜的站了一會,君澄將藥包仍在地上,對着身後一揚手。
眼見好好的葯就這麼給扔了,衛夕不悅的瞪他一眼,剛要開口質問,瞳子卻頓時一縮。只見他身後走過來數十個男人,身穿清一色的衣裳,腰挎配刀,個個都是面無表情,看一眼便讓人陡然生寒。
“這……”
這是招惹到哪路神仙了?
心覺不妙,衛夕警惕的看了一眼默不作聲的君澄,明明是秋夜,額頭卻滲出了些薄汗。彈指間的功夫,十幾個男人將她圍在了中間,密不透風的像一堵牆。
“幾位大爺……你們這是幹什麼?”張弛而出的嗓音有些發顫,她有心打探了幾眼這些人的青色常服,又覺得他們腰佩的彎刀很熟悉。
在腦海里仔細回想后,差點心梗再犯——
如果沒記錯的話,那些刀正是殺人不眨眼的綉春刀!
衛夕惶惶的看向君澄,聲線哆嗦的更厲害了:“你們是錦……錦衣衛?”
剛才還想着見見錦衣衛,如今說來就來了,不要這麼靈驗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