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他是禍水嗎

第2章 他是禍水嗎

男人一身極黑的登山服,站在遍地是白的雪地上,有着極強烈的衝突,一眼望過去甚至有種眩暈的感覺。

護目鏡被他掰到了額頭上,從靈從那鏡面上看到了驚慌失措的自己,目光下移,對上了他的眼。

“沒事吧?”王朝問。

從靈鬆了口氣,有個大活人和她在一起,就要好許多,她點頭,一邊害怕卻又忍不住的還要往不遠處的地上瞟。

王朝身子一側,不着痕迹的擋住了她的視線,“這很正常,其實昨晚我們一路過來,就有路過幾具了,你應該沒注意到,不然黑燈瞎火的,更嚇人。”

的確。

從靈皺了皺眉,這世上她怕的東西沒幾樣,死人是其中一大。

看她平靜下來,王朝鬆開了手,解釋道:“這裏不能跑,慢慢走吧。”

他說話的時候,又把護目鏡戴上了,剛才應該是怕她認不出來他才摘下的。從靈心裏一暖。

兩個人頂着六七級的大風,緩慢的向營地走去。這回她先開口打破了沉默,“你們一共有幾個人?”

“三個。”

從靈一愣,只有三個?

王朝扯了扯嘴角,“我,隨隊醫生,還有一個挑夫。”

既能自己負重,又有醫生,怪不得潘長雲樂得做這個好人。

“我們要從北坡下的。”從靈提醒他。不同路線,下到不同國家,不知道他們是否提前有準備。

“沒關係。”王朝不以為意。

沒關係?那完全不一樣啊。

如果他們沒預計從北坡下的話,那也就是說他們對路線完全沒有規劃和預判,那麼之後下山的一段,就等於完全要把命交給不認識的人了。

“你是第一次上珠峰嗎?”從靈突然意識到了這個問題。

“不是。第二次。”

果然。

只是無論曾經登頂過珠峰幾次,都不意味着下一次一定能夠平安歸來。

從靈攏了攏登山服的領子,模糊的字眼從口罩下泄出來,“你們要跟緊了。”

王朝聞言看了她一眼,她卻抬頭在看天,隔着厚厚的眼鏡和面罩,王朝都能感覺到她嚴肅的氣息。於是他順着她的視線抬眼,也逐漸擰起了眉。

雲層很厚,並且迅速的匯籠在他們的頂端,要下大雪了。

這對他們來說絕不是好事,兩人默契的一言不發加快了腳步。

十月的珠峰,天氣變化莫測,有可能上一分鐘還晴空萬里,下一分鐘暴風雪就席捲而來。

他們的擔心並沒有錯,在距離營地直線距離五十米左右時,風妖異得一下大了起來,卷着冰雪粒子朝人迎面砸來。從靈一度要蹲下身才能穩住重心不往後倒,那步子邁得愈發艱難,大口大口的呼吸,卻依然喘不過氣來。

“沒時間到你的帳篷了,就近吧!”王朝湊到她身旁沖她喊,儘管如此,聲音還是被巨風衝撞得支離破碎。

從靈沒勁兒出聲,正想點頭,手心的對講機里,領隊班滇也警告她立刻就近找一個帳篷避風。

她還沒來得及反應,王朝就二話不說的抓住她的胳膊往左側一個帳篷走去,從靈絲毫沒停滯的跟上。

風雪越來越大,如果沒有他拉着,在厚厚的雪地里開拓路子,她可能都寸步難行。

一刻鐘后,兩人彎腰鑽進帳篷,齊齊鬆了一大口氣。

從靈愣在那緩衝,大腦還處在停滯狀態。

今天出去原本計劃只是隨便散一散,預期中並沒有劇烈運動,所以她沒有隨身攜帶氧氣裝備,現在她已經有些缺氧了,思維也變得格外遲鈍。

直到手套被人摘掉,無名指上夾上一個夾子時,她才低頭看去。

“心肺監測。”王朝言簡意賅的解釋道。

從靈這才遲鈍的抬眼觀察了下這張帳篷里的擺設,“這是你的帳篷?”掃了一圈后她問。

王朝目光不離監測顯示儀,“嗯。75%,還好。在平地上是非常危險的,但在這裏算正常。”

從靈抿了抿嘴,“我來之前有做過嚴密的準備訓練,包括身體和心理。”

王朝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拔掉她手上的夾子,夾到自己的手指上。

“你知道嗎?曾經登頂珠峰的人當中,平均六個人里就有一人死亡。”

“很大程度上,是因為那時候的經驗、科技都不成熟。”

“所以在有條件依賴科技和設備的時候,就盡情依賴。和保命比起來,面子根本不值一提。”

他並沒有用很嚴肅的語氣說這些話,可聽進從靈耳里就覺得微微發刺。她不是愛面子,她只是不習慣生人這般“無微不至”的照顧到她。

不過她沒有解釋。

帳篷被風吹得搖搖欲墜,他們卻得到了一個更糟糕的消息——暴風雪在短時間內不會結束,登山隊已經向大本營發出求助。

然而溫度正在迅速的降低,在救援來到之前,他們只能靠他們自己挺過今晚這漫長的夜晚。

如果從靈是在她自己的帳篷里的話,那麼她並不擔心,潘長雲幾乎是砸錢來的,幾十上百萬的資源,保證了團隊裏每個人的補給都十分充足,可王朝這呢?

從靈確定以她的專業水準,她臉上絕對沒有泄露出一絲一毫的憂慮,而王朝不知是猜出來了,還是碰巧,直接開誠佈公的和她說:“我這裏只有一個睡袋,今晚你睡睡袋裏,我要把火爐留到萬不得已的時候點,所以現在你就先忍一忍。”

從靈在聽到他說把唯一的睡袋讓給她時就嗖的抬起了頭,聽他說完,她幾乎條件反射的回道:“這怎麼行?沒有睡袋你會失溫的,輕則凍傷,重則死!”

“這還不是最嚴重的。”王朝苦笑了下。

從靈心裏咯噔一聲,隨即立馬反應過來,“氧氣儲備不夠?”

“只有一個人的儲備。”

那很可能會失去意識的……而在這個地方失去意識,就等於死。

看她皺着眉苦大仇深的模樣,王朝覺得有趣,渾身的緊張也散了不少,湊到她跟前,意有所指的低聲道:“我們可以交替吸。”

交替吸?共用氧氣面罩,呼吸交融?

從靈挑眉,朝他看去,也覺得挺有意思的,這人眼裏分明淡漠到清澈,嘴邊調笑的意味卻半分不淺。

真是個表裏不一的男人。

可從靈卻不覺得這有何不妥,活在這世上的人,誰沒藏着幾層畫皮?

她不也是么。

於是她目光直視着他,大大方方的點了點頭應道:“好啊。”

王朝一愣,正常姑娘這會兒早面紅耳赤了,他以為她多少會害羞窘迫,卻不想是半點陣腳都沒亂。

繼而王朝第一次認認真真的打量她,昏暗的暖黃燈光下,從靈半邊的臉都陷在黑暗裏,看不大清。

可一眼看過去就知道漂亮,是真的漂亮。她是那種端正大氣的美,美得沒有攻擊性,所以應該很容易招人喜歡。

那她到底是真的不解風情呢?還是太解風情了?

從靈也無所謂他的打量,一副任他看個夠的姿態。

一時間兩人的目光在稀薄的空氣中對峙,誰都沒有針鋒相對的意思,可誰都不率先移開眼。

手邊的對講機打斷了帳篷中這詭異的氣氛,夏爾巴嚮導再次向她確認她的位置和安全,最後再三警告她,不準離開帳篷。

隨着夏爾巴人的警告,氣氛再次變得緊張起來。

“這下我們要同生共死了。”王朝還有心情打趣,“可惜不能喝酒,不然還能壯壯膽。”

從靈低着頭不說話,她有點頭痛,身體在變得糟糕,高原反應起來了。

天色很快就暗了下來,陽光的褪去再為這死亡區增添了一層陰霾。

王朝攤開睡袋,在防潮墊上鋪好后示意她鑽進去,從靈很難受,整個後腦到脖頸的神經都綳得很緊,一言不發的聽話躺了進去。

過了會王朝去而復返,拎來了氧氣瓶,接上氧氣面罩后遞給她,“你高反了吧。”肯定語氣。

從靈不客氣的接過戴上,閉上眼點了點頭。

“盡量保持清醒,不要睡。”王朝的聲音在她耳邊越來越模糊,到了末尾像是從雲端傳來的似的,輕柔到不行。

王朝眼看着她秒睡,不免鬱結,卻也只好搬來心電監測,別睡着睡着就睡死了。

然後自己坐到一旁的摺疊椅上,不能抽煙、不能喝酒,無事可干,視線轉了一圈后就自然而然的停在了帳篷里除了他以外的唯一一個人身上。

從靈縮在睡袋裏,整個人只露出張臉,臉小小的,不是近幾年流行的瓜子臉,她的下顎輪廓分明,一看就是沒整過的天然美人。

看着看着,王朝思緒飄遠了。

一次次挑戰生命的極限,很多曾經自以為執着的東西,都變得不再重要;而很多曾經面目模糊的東西,卻是看得越來越清楚。他想他還是有所收穫的。

從靈一直處在淺眠中,沒睡多久就醒了,她知道她不是缺眠,而是缺氧。清醒前她就感覺到了手指被夾着,睜開眼后看到王朝坐在一邊,盯着心電監測儀不動不動,雕塑一樣,而他的臉凍得發青,嘴唇蒼白,看起來比她剛才的狀況還要糟糕。

從靈心裏登時就升起種鳩佔鵲巢的愧疚感,她從睡袋裏坐起身,驚動了王朝,“你幹什麼?”他質問的口氣帶着威壓,鎮得從靈一下就停住了動作,張了張嘴,摘下氧氣面罩,“換你吧。”

王朝看了她一會兒,接過面罩,“你好好躺着。”

語落卻見從靈還是豎著身子坐在那,擰眉思考着什麼,過了片刻,她掀起睡袋的一側,對他說:“你也躺進來吧。”

王朝驚詫的望着她。

“生死關頭,這種小節就不必在意了。”從靈解釋道,“而且萬一你出事,我也實在救不了你。”她又補充了句。

這話倒是夠赤|裸的實在,也讓王朝徹底放棄了顧慮。

“行,不過如果你事後追究名節受損的話,我不會負責的。”王朝沖她勾唇一笑。

從靈看得一呆,很少有男人的笑會堪稱絢爛,如果真有那樣的男人的話,那她相信那人一定是禍水。

想到這裏她失笑,手拍了拍身側的睡袋,話不由自主的就脫口而出了,“禍水,來吧。”

語落,世界就靜了。

王朝輕笑了聲,“你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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