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記憶消失了,那麼便再重新製造新的吧。

失去愛他的記憶,但當時能夠愛上他,現在為何不能?

在眾人這麼有信心的認定之下,夫妻情感必須重新建立起。

所以從今天開始,紀博堯放大假,照顧她成為他唯一的工作。

「對不起,要麻煩你了。」蘇曼曼一臉不自在的朝着正在為她倒水的紀博堯說。

天色暗了,所有人離開了醫院,就只剩她的丈夫留下來照顧她,但尷尬是必然的,因為對她而言,他不過是掛在她身分證配偶欄上的名字,除去名字之外,他跟個陌生人完全沒樣。

「什麼都不麻煩,只要你好,什麼事我都願意做。」雖然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但紀博堯的話語已完全透出了他的情感。

他在杯子裏放上吸管,遞到蘇曼曼的唇邊,這動作卻又再次讓她不自在。

「我右手還能動,我自己來吧。」她舉起右手想從他手裏接過水杯,耳邊又傳來他的聲音。

「讓我為你做所有的事情吧,今天……今天就好。」

明明他的語氣是平淡的,但聽在蘇曼曼耳里,心裏卻是一陣酸,因為那字句近乎是卑微的請求,她無法想像一直是高貴王子形象的他會有這般的低姿態。

她想起剛才自己私下詢問舅舅的事情——

「我跟紀……他感情如何?」

「很好,非常的好。他很愛你,你也很愛他。」從蘇曼曼發生意外車禍之後,金德烈的眉頭沒有一刻是鬆開的,「直到現在,你還是連一點印象都沒有嗎?就連小片段也沒有?」

蘇曼曼搖頭,「完全空白。」

「唉,算了,總之,你只要記得他非常的愛你,不會傷害你的,你可以完全信任他。」

舅舅是完全正確的,她相信紀博堯確實是愛她的,這種真切的情感是佯裝不來的,更別說他大可花錢請一流看護來看照她,而不是放下工作,花時間與她待在這沉悶的病房內。

面對眼前這樣的狀況,雖仍是十分不自在,但曼曼真狠不下心拒絕紀博堯。

最後,這一夜,在她閉上眼進入睡眠之前,她一直是紅着耳根子接受他細心的照顧。

當她陷入熟睡之中,原是躺在另外一張床上的男人卻是睜開了眼。

紀博堯起身來到病床邊,目光不曾從她的睡顏上離去。

她的臉色偏白,一邊額角上還貼着一塊小紗布,那模樣活生生是個氣色不佳的病人,但這模樣在他眼底,卻是最美的容顏。

她回來了。

他伸出大手,輕握着她沒受傷的右手掌,感受着她的體溫,感受着她輕吐的鼻息,感受着她真實的存在。

過了一夜,他閉眼再睜眼之後,她沒沒有消失不見,她的存在證明了一切並非一場夢,他許的願……成真了。

如果你的願望得以成真,但代價是失去她的愛,這樣你也願意嗎?

原來是失去她的愛,並不是用他的性命做交換,所以她這才會遺忘有關他的一切,這是代價……

更不是夢。

為了證實曾經的失去不是夢境,昨天他特地回到屋子裏查看,若是夢,那麼那兩把藍色與紅色的傘,該是穩穩地一塊放在玄關處,而不是扔在儲藏室里。

祂讓時間倒回了,也讓她意外失去了記憶,因為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現在的她覺得很莫名吧?所認為的生活莫名的改變了,多出了一個陌生的丈夫,不僅是不知所措,更是教她尷尬。

要如何與一個陌生人過着親密的生活呢?她現在……很困擾吧?

失去的記憶既是換回她的代價,那麼他也不奢想能有回復的一天,但是……

「書妤告訴我沒關係,你是愛我的,所以要你再重新愛上我一回並不是難事。」紀博堯輕聲地在蘇曼曼耳邊說著,這全是他想說,卻無法在她清醒時說出口的話語,現在他只是個陌生的丈夫,無法用最親密的姿態碰觸她,他不能嚇着她。

「失去你的愛……會是永遠的失去嗎?」他明白這個問題現下不會有答案,只能由時間來為他解答了。

在醫院裏住了三天,蘇曼曼一點也不覺得無聊,白天舅舅一家人與紀家人都會輪流來探望她,所有人總是對着她說著她與紀博堯之間的事情,試圖喚醒她的記憶。

眾人說了許多他們看着她與他之間親密恩愛的事情,形容得十分有畫面感,但那些畫面是經由形容而產生,並非記憶中曾有的片段,她的記憶仍是一點也喚不回,這一點她對所有人感到抱歉。

「沒關係、沒關係,反正感情可以再培養回來的。」相同意思的話語,在這些天裏,蘇曼曼聽了不下十回。

當她聽見這樣的話,只能無言地笑着,當是響應,因為她無法肯定自己真否能夠輕易的「再」愛上紀博堯。

她知道自己最對不起的人便是他了,但目前心俚對他除了滿滿的歉意,還有知道他很愛她的事實之外,她無法有任何想法。

大家都說她愛他,是嗎?

蘇曼曼看着正在收拾所有東西的紀博堯,怎麼也無法想像自己真如眾人所言地愛這個男人。

「為什麼一直看着我呢?」察覺了她的目光集中在自己的身上,紀博堯好奇地問着,只不過掩在好奇之下,有着隱隱不易察覺的期盼。

是的,他仍是期盼着她愛他的心能夠回來,這些天當她陌生的丈夫,他無法否認心底難過的事實,但比起她的存在,這些都不算什麼,他能夠忍受的,即便這樣的心情再加重十倍、百倍,他仍是會毫無異義地接受它,只要她在,什麼都可以沒關係。

「喔,沒什麼,只是想跟你說聲謝謝。」因為她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

看着她那帶着尷尬的微笑,紀博堯再一次的忽略心底那股酸澀。

「為你,什麼都應該的。」因為我愛你。

為了不讓她更尷尬,他將心底最想說出口的話消了音。

「不對,這世上沒有一個人對另一個人做任何事是應該的,即便是家人、愛人,該說謝謝時,就該說出口。」

對於蘇曼曼這樣的響應,紀博堯只是朝着她露出溫柔的微笑,接着便繼續手裏的動作。

出院手續已經辦理好了,現在只等他將所有私人物品收拾好,他們便能回家了。

回家……思及這個字眼,紀博堯很難不發現自己的心正顫抖着,但在她面前,他得佯裝着什麼事也沒有,誰能相信時間流轉倒回呢?

這些天,他想了又想,決定將愛情許願樹及老婆婆的事深埋在他的心底,因為他許了願,只有他一人的時間是改變的,他不能打亂所有人的生活秩序。

尤其是曼曼的。

「我明白失去記憶是多麼令人感到困擾的一件事,也明白我之於你的存在,等同於一個僅知道名字的陌生人……不,是朋友。」時間倒回直到現在,他們也相處了三天,不能再說是陌生人了。

「然後呢?」蘇曼曼偏着頭問。

他真的能猜想到她現在心底所想的事情嗎?知道她為著什麼而不安?

「不用擔心,回家之後,我們會分房睡,你也不用想太多,更別勉強自己什麼,把我當成室友就成了。」

聽見他的話,她眨着眼,好半晌才忍不住問道:「我臉上有寫字嗎?」

「當然沒有,從現在起,你對我的認識僅止三天,你對我的認識必須完全重新來過,雖然是夫妻,但事實卻是不能真的是夫妻了,至少目前不能,不是嗎?」

他只不過是說出事實,並沒有任何抱怨的語意,而這一點,蘇曼曼也完全明白。

她朝着紀博堯給出了一抹微笑,明白這是他貼心的尊重表現。

「謝謝你。」在這一刻之前,她對他仍是帶着些許防備與不安,但從這一刻起,她知道這兩樣心情可以拋除了。

或許現在她不能保證自己日後會再愛上他——若她以前真是愛他的話,可她唯一能保證的是,她絕不會討厭他。

坐在副駕駛座上,蘇曼曼的目光落在車窗外,她知道現在所在的位置是哪一條路,車子再接着開下去能夠通往哪些道路,但她忍不住收回目光,朝着專心開車的男人說:「對不起。」

「為什麼突然道歉?」紀博堯飛快地看了她一眼,但視線很快地再度回到路況上。

這些天她對着他與他的家人說過了許多回這三個字,原因都只為一個,只為她想不圯任何有關紀家人的事情,她明知道這不是她的錯,更沒有人會怪她,但她總是忍不住說著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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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見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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