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發生什麼事了?」
「曼曼出車禍了……」
曼曼怎麼會出車禍?
一個早已經不存在這世上的人,怎麼會出車禍?是誰在跟他開這種惡劣的玩笑?
車禍地點,醫院名稱、病房號碼,紀書妤在電話里將事發的狀況一一詳述,若來電者不是自己的親妹妹,紀博堯真要懷疑這又是新的詐騙手法了。
「你馬上過來,等你。」
小妹急切的聲音在結束通話后,彷佛仍在耳邊回蕩,但紀博堯無法立即起身做任何動作,因為此時此刻他的腦子完全混亂了。
這是現實當中?還是他壓根兒沒清醒過?
所以他仍在夢境當中,才會誤以為曼曼仍然活着?
還是……那痛苦的失去,一切才是夢?
雙手在桌面上交握着,卻如何也止不住韻抖的事實,他目光掃向電子桌曆,上頭所顯示的日期及時間,又再一次的教他震撼不已。
今天是曼曼出意外的日子……
不對,曼曼的忌日都快過半年了,剛才雖然睡得迷糊,但昨天以前的事情,他仍是記得清楚,昨天他甚至回到那棵大樹下去……
昨天?!
想起昨天自己在大樹下遇見了一名老婆婆,之後呢?之後他卻沒了記憶,他連自己是如何回到家,今早又是如何來到辦公室,那過程他竟完全想不起來,像是完全被人給抹去,一片空白。
但他與老婆婆的對話,卻是清晰地刻印在腦海里,這個認知教他心底一突。
他驀地起身,用最快的速度離開辦公室,趕往剛才小妹通知他的醫院地點。
奇迹……他能奢望嗎?
來到醫院裏,病房是空的,在護士小姐的告知之下,才知道病人正在手術房裏進行手術。
「她……情況如何?」紀博堯發現自己的聲音居然在韻抖着。
他的表情除了焦急之外,其中還混雜了許多情緒,也包含着茫然與恍惚,因為他陷入了現實與虛幻的拉鋸之中,只怕這一切只是一場夢,而不是上天憐憫給予的奇迹。
紀書妤將他的表現全然解釋為過分的擔憂。
「身上幾處輕微撕裂傷,有腦震蕩的跡象,醫生說住院兩天再觀察,照過X光,左肩鎖骨骨折,手術過後,預計得休養一至三個月。」紀書妤冷靜說明了蘇曼曼的傷勢,但內心卻是十分感激這場意外並未造成教人傷心遺憾的結果,只是皮肉痛是免不了的了。
到里傳來醫院裏部分嘈雜的聲響,人們說話的聲音,醫護人員或家屬們走動的腳步聲,眼前的小妹更不是幻影,這一切都再真實不過,不是夢……
她仍在、仍在……
「怎麼不說話了?嚇傻了嗎?」紀書妤伸出手,在紀博堯眼前揮了兩下,若他真是嚇傻了,她也是能夠完全理解的。
曼曼在意外的瞬間昏了過去,是好心的路人為她叫救護車、報警以及通知她。
在獲得通知的那一剎那,她也是十分驚慌,不知所措,全身血液彷佛瞬間凍結,還是旁人好心告知她,該冷靜地確認所有事項,之後再通知其他人。
「事情是何何發生的?」是一個闖紅燈的傢伙直直撞上走在斑馬線上的她。
「是一個闖紅燈的傢伙直直撞上走在斑馬線上的她。」紀書妤揉了揉太陽穴。這樣不守交通規則的人太多了,同樣的事故天天都在不同時間及地點上發生,只是當事情發生在親近的人身上時,那種焦急的心情真不是普通的折磨人。
「事發當時有目擊者,警察也做了筆錄,司機也承認了完全是他的錯失,剛才他還在這裏的,但我實在對他太生氣了,所以請他離開了。爹地跟媽咪,我剛才也通知了,他們等等……嘿,你這是在哭嗎?」
話沒能說完,紀書妤便看見自家大哥除了一臉呆愣之外,臉上居然有着她從沒見過的景象——
一顆晶瑩的豆大淚珠子居然毫不客氣地滾出他的眼眶,這是怎麼一回事?
「咳,我知道你很愛嫂子曼曼,當然,她也是很愛你的,但你現在這樣會不會太誇張了點?」她不自在地從包包里拿出了面紙遞了出去。
「你不懂……」
紀博堯所謂的不懂,指的是失而復得的奇迹感動,但聽者卻是完全聯想成為另一層的意義。
紀書妤聳聳肩,不做任何爭辯,因為她確實不懂,不懂除了深愛的家人之外,愛着另一個人是如何的滋味。
紀博堯拭去臉上僅有的一抹濕意,打從心底將所有發生的一切再次整理。
他失去了曼曼,接着想起了大樹、傳說、老婆婆……他向大樹許了願,緊接着時間倒回了,回到了出意外的這一天,而曼曼遇上了相同的意外,唯一不同的是仍在,並未離任何人遠去。
這一切若不是真的,那麼便是他徹底的瘋了,但他情願相信前者,即便他真的瘋了。
手術的時間並不長,可對待在手術房外的紀博堯而言,時間卻彷佛被放慢了十倍,除了心中擔心她的傷勢,心疼她必須忍受的疼痛之外,還有另一個原因——
他仍是害怕這只是一場美夢,一個用力眨眼便消失。
短暫的時間,在紀博堯的心底成了漫長的等待,他無心計算時間,雙眸只能盯着手術室的大門,直到它終於滑開來。
在醫護人員揚聲喊病患家屬之前,紀博堯就已第一個趨近上前。
護士推出病床,但床上的人兒卻是緊閉着眼,這一點讓紀博堯十分擔心地朝着醫生問道:「醫生,她的情況如何?」
在進行手術之前,醫生早已經將所有醫療程序向紀書妤詳細說明,日後傷處維護及復健方式也一併詳盡告知,但看見紀博堯這副焦急的模樣,他仍是耐心地將過程再次詳述。
「左肩鎖骨骨折的部分,手術順利完成,但仍需要一點時間復原,王於腦震蕩的部分,待她醒來若無嘔吐、暈眩等情況的詁,便無大礙。」
說明完畢,蘇曼曼被轉回病房裏。
紀博堯本以為還得等上一些時間,她才能夠清醒過來,可回到病房內約莫三十分鐘后,她醒了。
除了身上不同部分紛紛傳來程度不一的疼痛之外,蘇曼曼全身無力,大腦彷佛教人灌入了千斤水泥,陣陣抽痛、混沌。
見到床上的人兒有了動靜,紀博堯與紀書妤兩人有默契地壓抑焦急、擔憂的心情,仔細觀察着她現下的反應。
「感覺如何?」紀博堯輕聲地問着躺在床宋上顯得虛弱的人兒,黑白分氳的眸底滿是不舍。
「全身……痛。」聽見耳邊溫柔的問話,蘇曼曼反射性地回應着。
她伸出手想按壓着抽痛的太陽穴,但才微微地一抬手,手腕便教人輕柔地扣住了。
「別碰,你的額頭上有個小擦傷。」紀博堯無法理解自己的聲音竟然能夠如此平穩發出,但掌心裏傳來了她的溫度,那真實的溫度,令他的手無法自抑地顫抖着。
「我想應該先請醫生過來看看。」
紀書妤開口說著,同時按下了床頭邊的按鈕,蘇曼曼這也才發現了她的存在。
眼皮又酸又重的,但蘇曼曼努力地眨了又眨,因為她發現這個動作可以讓她那沉重又堵塞的大腦得到疏通。
「我怎麼了?」再努力眨呀眨,每眨動一回,蘇曼曼便覺得自己多清醒一分。
「你被一輛闖紅燈的房車撞到了,左肩鎖骨骨折,還有輕微的腦震蕩。」看她一臉像是什麼也記不得了,紀書妤忍不住蹙眉問道:「你還記得當時的狀況嗎?」
聽見問題,這回換蘇曼曼蹙起了眉。
她偏着頭想了又想,但越想越是頭疼,最後她只能搖着頭說:「頭好痛,我什麼都想不起來。」
「別想了,什麼都別想了,沒事就好。」一聽見蘇曼曼喊着頭痛,紀博堯急忙要她停止回想,連帶原是輕握着她的手腕,也不禁加重了些力道,雖仍是不握疼她,卻是更強調了他的存在。
他拉走了她努力回想的專註力。
頭雖然仍是陣陣抽痛着,但混淆不清的思緒此刻已經回籠至少百分之八十以上,除去忘了意外的發生當下,她已稱得上是完全清醒的。
「紀總?紀小姐?」蘇曼曼再一次蹙着眉,可這回針對的是紀家兄妹兩人。
他們為何在這裏?難道他們就是肇事者?
蘇曼曼緩緩地抽回被握住的手腕,心底暗自慶幸着他並未緊握不放,要不她也沒多餘的力氣掙扎,那隻會徒增尷尬。
「你叫我什麼?」
「你喊我什麼?」
「我……認錯人了嗎?是你們撞傷我的嗎?」為何他們倆的表情一樣的吃驚呢?
「天啊,醫生動作怎麼那麼慢?為什麼還不來呢?」紀書妤頭痛了,在醫生來到之前,她不允許自己做任何可能的揣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