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訪金靈
打從封神榜一出,多寶就已經敏感地覺察到其中不利於截教的內容實在太多了。
封神榜,說起來名頭響亮,但實際不過是因為天庭人手不足,昊天上帝招徠人替他賣命的一個幌子。
何謂仙?上能竦身於雲霄,下能潛泳於川海,能登虛躡景,雲舉霓蓋,餐朝霞之沆瀣,吸玄黃之醇精。飲則玉醴金漿,食則翠芒朱英,居則瑤堂瑰室,行則逍遙太清,死而更生,可男女易形。
一旦成仙,可謂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如此逍遙自在,誰願意放下身段,到天庭領職,受人鉗制?
對於凡人來說,成神可謂是一步登天了,但對於早已成仙的修道者來言,天庭卻如樊籠一般。
闡截兩教得道之人,自然是沒有一個願意自投羅網的。
故而昊天大帝雖然要十二仙首稱臣,元始卻是堅辭不讓,也正是因為如此,昊天才退而求其次,與闡教、截教、人教共同籤押了封神榜。
封神榜公平么?天庭神位有缺,於是三教並談,共編成三百六十五位正神,榜中姓名俱彌封無影,死後方明,說得倒似公平正大,只是闡教一共才多少人,說到底還不是截教吃虧?
至於人教?多寶不覺冷笑,昊天大帝何等精明,哪裏會要不頂事的凡人?
可嘆通天還抱着闡截同門的心思,一心要門下眾弟子與闡教交好,直教他不知如何勸說才好。
只是多寶雖然心思千迴百轉,但這總歸關繫着三教平衡,不好宣之於口,這千年來他一直留意着闡教動向,只待那打破平衡的棋子一落,便牽一髮而動全身。
這顆棋子,總算是讓他等到了。
他抬頭望一眼瓊霄,道:“方才我說得三條法子,俱是各有缺漏。”
“閉門不出說起來容易,但我截教千年之仙就是沒有上千,上百總是有的,這些人亦是門人無數,早已牽涉紅塵,要他們老老實實呆在洞府,就算是師尊親自降下法旨恐怕也不頂用。”
瓊霄不覺點頭,又聽他道:“至於直接動手……十二仙首道法平平,只是怕惱了元始師伯,大師伯一向與闡教交好,西方教與闡教燃燈道人亦是交情匪淺,只怕到了那時,我等恐怕要腹背受敵了。”
瓊霄細想他說得一絲不錯,又道:“那第三條呢?”
多寶輕輕垂眸:“第三條又是另有說法了。”
瓊霄道了聲“願聞其詳”,多寶方才再次開口:“我推究多番,方才猜到闡教恐怕是有招人填榜的心思,只是這封神榜難道是隨便哪個都能上的么?”
瓊霄微一凝眉,輕輕咬唇:“當初師尊說榜上有名,死後方知,你的意思是……並非如此?”
“不錯。”多寶指尖在桌上輕輕一點,“我猜那封神榜上恐怕根本就沒有名字!”
瓊霄心裏突地一跳,第一反應便是荒誕無稽,只是她沉下心來細想,又覺得多寶的話實在很有道理。
見瓊霄沒有出口反駁,多寶說得更加明白通透:“那封神榜收人的標準恐怕只有兩個:一是要有些氣運,二就是要有拿得出手的本事。”
神官雖然聽起來不濟,但比起朝生暮死的凡人來說,還是要好得太多,若非有些根骨,卻也入不了榜,至於本事……昊天招人是去幹活的,一群酒囊飯袋有什麼用處?
瓊霄心中對於多寶的佩服又深一層,方道:“那如今,道兄愁得就是這收徒一事了?”
收徒說起來簡單,但本門秘法不可輕授,香火傳承,畢竟是一件大事。天下修道者雖多,但真正有根骨氣運的實在少之又少,幾百年功夫,能成什麼氣候?
只是若真是天資聰穎,做師父的又怎麼捨得教他散魂入榜?
瓊霄見此路也是困難重重,不由愁雲堆上眉頭,多寶見她聽得仔細,一笑道:“正是,只是這些年來,我倒也想出了些解決之法。”
他方要開口,忽然臉色一變,從袖中掏出了一面海獸葡萄紋銅鏡,他一掃過那銅鏡,竟是皺起了眉來。
瓊霄見他面色不好,忙關切問道:“道兄可是有什麼急事?”
“……確實出了些事情。”多寶將那鏡子放回袖中,沉吟片刻,方轉頭問瓊霄,“道友現在可方便同我去一趟金靈道友的洞府?”
瓊霄幾乎是一瞬間就意識到眼下這件事情恐怕與他們方才所說脫不了干係,毫不猶豫就點頭答應了下來,她見多寶樣子,恐怕事情不小,忙吩咐小憐牽了自己的白鴻鵠過來,跟她交待了兩句,就隨着多寶出了門。
兩人並駕而行,均是一步千里,金靈聖母的洞府與三仙島離得不遠,瓊霄來得次數也不算少,她在心裏猜想着到底出了什麼事情,轉眼間已是到了金靈洞府。
多寶似乎已是島上熟客,他與門口童子打了聲招呼,將座下五色神鹿交託給那小童,也不需通報,便直接走了進去,瓊霄依樣將鴻鵠遞給門口小童,隨着多寶一起進了。
金靈聖母的喜好和她的名字差不多,她的洞府不似一般仙家的空靈飄渺,反倒像人間宮殿富麗堂皇,腳下金磚墊底,四壁金箔貼牆,奢華倒是奢華,就是亮的有些晃眼。瓊霄目不旁視,直走到正廳,卻見得金靈聖母坐在裏面,面色冷然,一旁坐着無當聖母,也是滿面煞氣。
她二人一看便是在等多寶,見到多寶來了,俱露出輕鬆之色,掃過跟在後面的瓊霄,雖然微有訝異,但也並未表露出來,只起身行了一禮,道:“多寶師兄、瓊霄師妹。”
金靈性急如火,不及待他們還禮,便青着臉對多寶道:“多寶師兄,那些弟子我和無當都安置到後院了,請隨我一看。”
她見多寶點頭,又對瓊霄道:“瓊霄師妹也跟着一道吧。”
瓊霄如今仍是不知就裏,只施禮道了聲謝,便和多寶一起跟着金靈、無當到了後院,只是心中疑惑愈發重了。
金靈走在前面一聲不吭,顯然心情不好,無當平常就是一張冷麵,一時間幾人誰都沒有開口說話,直到金靈繞到一處偏僻院落,咯嘣一下將門上銅鎖落了,幾人間沉凝滯重的空氣才算是緩和了一些。
只是瓊霄方一踏進那屋子,就意識到自己方才的想法實在是大錯特錯了。
屋內鋪着張幾丈長的竹席,上面平躺着的俱是些看不出形體的屍(河蟹)體。
瓊霄打眼一看,便知至少有一二十具,不由咋舌,這地上的屍(河蟹)體死狀相似,均是乾癟得幾乎縮成一團,好像是骨頭上包着一層薄皮一般森然可怖,她不由倒吸一口冷氣,不知哪裏來的這許多屍體,更不知到底究竟是誰害了這屋中之人,手段如此惡毒。
金靈隨手指了一人,面色陰沉道:“這是我二百年前收的弟子,修行雖短,卻也頗有靈根……前日裏忽然在碧游宮外被人吸幹了全身精血,等被發現時,已成了這副樣子!”
她又指着旁邊躺着的屍(河蟹)體,咬牙切齒道:“這是無當門下弟子,也是與我這弟子一樣,前日裏還好好的,第二日便已被吸成了人干!這十日中先先後后死了十九位弟子,我們雖有提防,但等到發現的時候,那惡賊早就已經跑得不見蹤影,至今我連兇手是誰都不曾查到!也不知道是誰如此放肆,敢在我碧游宮生事!若要我知道是誰,必教他生不如死!”
多寶一進門就已經走到最外面一具屍(河蟹)體旁屈身探查,聽到金靈開口,方淡淡道:“這十九人中,你門下幾人?無當門下幾人?”
金靈聽他問詢,心中大概一算答道:“我這邊六位,無當那邊四位,剩下的都是教內洒掃弟子,都是五百年左右道行。”
“五百年?”多寶心中對那兇手的手段也大概有了個猜測,“看來這害人的也並非道行精深之輩,恐怕是有什麼秘法或是寶器能使她來去無蹤,這才不曾被你們捉住。”
金靈一聽也是十分氣悶:“他殺的多是新近入門的弟子,我與無當也看顧不過來,等到發現之時,那屍(河蟹)身都已經冷了,竟是連那人面都不曾見!”
多寶一邊聽她說話,一邊將那屍(河蟹)體攤平,從懷中掏出一把短匕,插在那屍(河蟹)體心口處,金靈見他動作欲言又止,本有些可憐那已死的弟子,但轉而想想若是再找不到兇手,還不知要死多少人,最後還是將話默默咽了,什麼都沒說。
那匕首插(河蟹)入之後,那屍體一下子就轟然消解,只留下破碎衣衫,多寶咬破食指,在那匕首尖上滴了滴血,便見那匕首脫手而出,在空中飛旋不止。
多寶心中已是有了成算,對金靈、無當道:“你二人將這些已死的弟子安置了罷,瓊霄道友,恐怕要勞你陪我再跑一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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