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44章

錄像播完了,評委席上的三個人都微愣,彭飛是微微皺眉,沈霄只是微微露出一個驚訝的表情,只有中間的余曉燕此時眼角泛淚的問道:“你十六歲,還未成年啊!你父母……現在都不能照顧你,對了,你妹妹們呢?現在在什麼地方?”

余曉燕是評委,這話當然是直接問向章柳的,章柳看着余曉燕,又掃野了眼此時從剛才被炒熱的氣氛里平靜安靜下來聽余曉燕說話的觀眾,突然覺得很好笑。

世界從來沒有白吃的午餐,總是如此。

所謂戲子,演戲給大家看,供觀眾賞玩,反過來,戲子何嘗不是在玩觀眾。

我演戲給你看,也許你知道我是在演戲,也許你不知道我是在演戲,但是不重要,你愉悅我了,我取悅了你,只要不說破,只要不演砸了,我們都樂得做一個彼此賞玩互相愉悅各取所需的白痴。

現在章柳站在這裏,就有這樣一種感覺,他被玩了,而更加可笑的是,此時此刻他被玩了的同時他也在玩着別人,他正在做着一個提線木偶,不得不配合著演出着一場被賞玩的猴戲,將“章柳”的悲慘經歷扒出來,cao弄耍玩着那些被節目預判只要煽煽情就會落淚的白痴觀眾。

章柳站在那裏,感受着那似乎並沒有存在而也似乎若有若無的存在着的下一刻就會撲到自己身上的邪氣。

取之不正曰邪也。

幾乎看到了謝雍的結局重演的幻覺。

靜默許久,章柳回答:“我可以不回答嗎?”

余曉燕成名也有些年了,雖然算不上一線明星,但是在人口眾多的國內,只要是能讓觀眾記住的,能叫出名字的,就已經可以算是紅了,所以此時此刻一個當紅的明星,還是長輩,很是親切充滿感情的詢問一個無名的後輩問題,這個後輩竟然說他不回答,這讓余曉燕一愣。

這個時候,女主持人急忙救場,開口說:“章柳……”

還未等女主持人說完,章柳先開口了,聲調略高也略尖厲,打斷了女主持人的話,說:“我叫章柳,立早章,楊柳的柳,我是來賣藝的,不是來賣慘的。”

這話一出口,不僅把主持人噎住了,也把評委們給噎住了,余曉燕都說不出話來了。

場面瞬時一冷。

然而章柳似乎沒注意到他的話造成了冷場了,站在那裏,冷冷的掃着全部的觀眾和評委,說:“我今天是來比賽的,評委老師還有觀眾覺得我唱的不錯話,就給我晉級,如果覺得我唱的不好的話,就讓我淘汰!我家裏如何,和我表演的好壞沒關係。”

這個時候余曉燕反應過來了,開口說話了:“章柳,孩子,我知道你現在心裏肯定很難受,大家只是關心你……”

“關心?”章柳很不禮貌的打斷了余曉燕的話,“今天之前的您不知道我是誰?現場觀眾也不知道我是誰?我於諸位不過是一個陌生人而已。為什麼你們會突然這麼關心一個陌生人了?”章柳的聲音很清亮,他的嗓子經過謝雍殘餘的結丹靈氣的改造,直接跳過了正常男生會有的發育期,身體一夕之間被升級到的趨近於生理上最能達到的成熟完美狀態,這樣的不夠低沉的聲音本來卻少了幾分足夠壓場的厚實感,但是因為精神力的強悍,因為在自己的聲音里似有似無的灌注了幾分精神力,所以即使不夠厚實,章柳的聲音依舊吸引了所有人的不自覺的凝神傾聽,這個時候沒有人打斷章柳的話,主持人也忘了“救場”,由得章柳說了下去。

“你們不是在關心我,你們是在同情我。”聲音很平靜,恢復了一貫的沒什麼情緒起伏的狀態,章柳說,“我不需要你們的同情和施捨,你們能同情我一時,能同情我一世嗎?靠着別人的同情和施捨過一輩子的人,要麼是騙子,要麼是廢物,我既不想當一個騙子,也不想當一個廢物。”

這是女主持人臉色已經有些不太好了,耳機里編導已經在急急的要她救場了,不能讓章柳這麼說下去了。

雖然綵排對腳本的時候,作為支持人之一的楚蔓並不太同意彥哥的這個方案,可能是女人的本能,總是希望所有的事情更嚴謹安全些,玩臨時狀況這種事情還是能免則免,但是彥哥覺得章柳身上很有故事性,想要做一個爆點,深入挖掘下,堅持了原始的反感,不得已楚蔓只得服從安排。

也許是錯覺,海選的時候,在現場的女支持人也是楚蔓,那個時候她是親眼看着章柳把那個人販子的腿踹斷的,從那以後,她就覺得章柳也許年紀小,但是身上可能真遺傳了些他那個殺人犯父親的凶厲,下手可是狠得要死,這種小小年紀就這麼心狠手辣的傢伙,讓楚蔓想起她讀書時班上那些像混混一樣的男同學,那些傢伙可和聽老師話的乖學生不同,是不按牌理出牌的。

果然,現在不就是這樣了,搞成不能這副不能收場的樣子,還要她想辦法救場。

硬着頭皮,楚蔓開口,聲音里聽着很誠懇,也有幾分動了情的感覺,說:“章柳,我知道今天這件事對你來講特別突然,我在這裏也和觀眾們透露一件事情,就是我們綵排的時候並沒有放這段錄像,章柳不知道我們節目組的人去了他的家鄉,我想,我們每個人都一些不願意對人言的部分,這部分就像一個傷口,雖然很疼很疼,雖然知道這個化膿的傷口應該清洗應該上藥,可是太疼了啊,疼到不想去碰觸,疼到只想就這樣隱藏起來,欺騙自己說那個傷口已經不存在了。

章柳,今天站在這裏,我們所有人,我們想要做的事情是想讓你正視自己,因為人是只有正視自己的過去才能走向未來的,我知道可能過去的家庭的經歷讓你這樣小的年紀就變得……怎麼說呢……有些偏激,可是生活有時候是這樣,總會有些不好的事情,但是我們不能因為不好的事情發生了就拒絕去看那些好的事情。章柳,你可能不知道,在海選的時候彭飛老師就非常注意你,覺得你的嗓音條件非常好,現在余老師也是這樣,大家都是懷着一份關心在意,希望能夠幫到你。”

楚蔓似乎也是觸動了情緒,這番話講得很真誠,讓很多觀眾包括評委都聽住了,聽得不由自主的看向章柳,似乎他們都不知不知覺的認同了楚蔓的說法——我們在這裏注視着你,因為我們關心你啊。

章柳忍不住的笑了下,然後微微嘆了口氣,說:“別人關不關心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你們節目組最關心的是什麼,收視率,只是收視率,你們今天做的一切不是為了我,只是為了收視率。”

這一句話又把楚蔓噎住了,說不出話來了。

這個時候男主持人也按耐不住了,急忙想要說點兒什麼打個圓場,但是章柳再次先開口了,說:“我不需要你們關心我,我不需要你們可憐我,我不是來賣慘的,我只想堂堂正正不偷不搶不騙,靠我的本事在這個地方活下來,僅此而已。”

說完這句話,章柳接著說了一句:“我不是再多說什麼了,我已經耽誤了不少大家的寶貴時間了,把時間讓給後面的選手吧。”說完,章柳把話筒塞回給主持人的手裏,然後轉身頭也不回的往後台走去。

一邊走,章柳一邊按住自己的心臟,他的心在狂跳,從剛剛他說出“不偷不搶不騙”這幾個字起就在狂跳,一部分不屬於他的情緒在胸腔里瘋狂翻滾着,腦中有一些平時忽視的屬於“章柳”的記憶沖了出來,像老舊的膠片一樣,在眼前斷斷續續變形變調的回放,然而回放來回放去,最後都會落在一個畫面上:

一個杏眼女人的眼睛裏大顆大顆的眼淚向下滾落,有些顫抖着看着他,說:“兒子,你可以沒出息,你可以讀書不好,可你不能偷人家的東西,那是不對啊。”

按着自己的額角,腦中紛繁的記憶衝擊,讓章柳頭暈目眩,然而,不論腦袋怎麼暈眩,他也仍舊認得出眼前的這個女人,因為這個女人就是唐美,他這個身體,“章柳”母親。

瞬時,他想起來這一幕的來由了。

那是“章柳”剛升上高中沒多久,章復舊病複發開始賭博,打老婆,也打胳膊腿還沒他硬朗卻還總是試圖和他對干保護自己的母親和妹妹的“章柳”,總是被打的鼻青臉腫的“章柳”在學校里被人嘲笑,保護不了母親和妹妹的挫敗,家裏那彷彿結凍的氣氛,加上青春期的躁動,“章柳”也舊病複發,開始叛逆,像小時候有過一段時間那樣,偷東西大打架騙人等等。

三番四次偷東西打架被抓后,“章柳”被開除了,他被開除那天,唐美到學校去把他領回家,在回去的路上,唐美一句話都沒說,最後,在快入家門前,唐美轉過頭來,看着章柳,哭了出來,大顆大顆的掉眼淚,說:“兒子,你可以沒出息,你可以讀書不好,可你不能偷人家的東西,那是不對啊。”

然後,也許是生氣了,唐美三天沒和“章柳”說話,“章柳”心裏難受愧疚,不敢面對自己的母親,就出去瞎晃蕩不回家。

三天後,唐美被章復打死了。

唐美流着眼淚對“章柳”說不能偷東西,那是唐美最後對章柳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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堪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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