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狐狸精(捉蟲)
在這個時候,趙霜意很想將趙之蓁的頭扭過去,叫她不要理會季雪川的挑釁才好——一個十三歲的叛逆期熊孩子,你就這麼刺激她,萬一她急了蹦上去撓你一臉花,你看看你怎麼嫁給冀王吧!
但還好,趙之蓁不愧是尚書府出身的姑娘,小心眼子上來的時候做點兒傻事避免不了,這當面被刺激的時候卻很能忍住不發火。小姑娘終於是醒過神兒來了,表情鎮定道:“好久不見季二姐姐,上一回,多謝姐姐將金熏球還我!”
“既然是五姑娘的東西,當然是要還給五姑娘的……”季雪川道:“下一回可小心點兒吧,那般貴重的東西,若是丟了,怎麼和人交代呢?”
“是,”趙之蓁笑道:“真要是丟了,我可不知道要闖出多大的禍來了。”
季雪川怔了一怔,掛上一臉輕鬆的笑,道:“哦,那金熏球是什麼人贈與五姑娘的嗎?”
“並不,我只是借來戴幾天……”趙之蓁眨眨眼,道:“若是我的,丟了也就丟了,偏生是借的,丟了可就了不得了。”
“借?”季雪川的表情登時便僵住了。
“不然,季二姐姐難道以為我會有那般貴重的東西,又或者有誰會贈我嗎?”趙之蓁笑得一派天真無邪,但趙霜意分明感受到了季雪川已經走向了崩潰的邊緣。
這還真是適合熊孩子的整人方法啊,先叫你心煩,叫你噁心,激起你的鬥志,讓你準備認認真真和她較量一場,然後,她一邊哈哈哈一邊丟下“我開玩笑的啦”一邊歡快的跑遠了。
再然後,你回頭想想,她的解釋還各種合情合理,就好像當初被騙進了溝里的你純粹是個智商欠費的蠢貨,放着有路不走非得往坑裏蹦躂一般。
這招也就只有趙之蓁能用,換個年齡稍微大那麼一兩歲的,只怕都不能如此隨心所欲地無恥。這種無恥簡直所向披靡——你和她認真,也是你輸了,你不認真,她下一把噁心你的手段就又準備好了。
這是哪兒來的套路啊,宮斗也好宅斗也好不帶這麼耍賴的啊?!若是單看趙之蓁現下的神情,她一定會覺得這金熏球遺失事件完全就是個巧合,壓根是季雪川自己心裏有鬼想太多。可她還記得當初趙之蓁毫不掩飾地表示出的對季雪川的厭惡呢……
自己家這個五妹妹,真的和麗藻所說的一般,是個沒心沒肺的人嗎?大概,麗藻所看到的趙之蓁,不過是那個懶得掩飾的趙之蓁罷了。
“五姑娘倒是有好朋友啊。”季雪川緩過了神兒來,這一回卻是她皮笑肉不笑了:“誰這般豪闊,將這樣金貴的東西借人戴着玩?”
“我母親啊。”趙之蓁笑得眉眼彎彎:“我在母親那裏見到的,喜歡得很,想借來掛幾天……”
季雪川這一回是想說什麼都說不出來了,她還能問什麼?難道問趙之蓁為什麼你嫡母有這般好東西不給自己的親閨女用反而給了你么——於是她也只好道:“是啊,趙夫人是有了名的賢惠,怪道你們一雙姊妹這般友愛。”
“哎?”趙之蓁睜大了眼睛,假裝自己不是一隻狐狸:“不都是這樣的么?我落下地來便是母親的女兒了呀,和姐姐友愛親近難道不是天經地義?難不成,季二姐姐見過嫡庶不睦的姊妹嗎?”
趙霜意想笑,又想捂住這丫頭的嘴。她也聽說過季家的事兒,嫡庶不睦……這四個字,放在季家是當真無比貼切了。季雪川是季將軍的嫡女不假,但她娘卻不怎麼受寵,季將軍常年在外,那邊兒是帶着個妾室陪伴伺候的,一年到頭,與那妾室相濡以沫的時光都長過在京中的時日。
於是,那個妾也便不負恩澤地生了一對兒子和三個女兒,而季雪川的娘只有一兒一女,兒子是嫡長子,可惜身子不大好早年就沒了,人到四十膝下只有一女,又常年見不到丈夫,日子如何能過得快活?
她娘不快活,季雪川自然對那些個庶生的兄弟姐妹沒有好念頭。據說季將軍那幾個庶女偶爾回京,在將軍府內總會有些不大不小的波瀾,可見她們幾個關係並不好。
趙之蓁這孩子,真是神一般地捅人刀子啊。這種“何不食肉糜”的秀親情秀恩愛,對季雪川造成的傷害何止一般大!
而季雪川還不能表示自家嫡庶便不和睦,如今心裏再怎麼狂風暴雨,也只能對還不懂事的小妹妹趙之蓁道:“嫡庶姊妹自然是要和睦的,然而如你們一般親近的,卻實在不多。”
趙之蓁笑嘻嘻道:“我是不明白,怎麼嫡庶就不能親近呢!我姨娘對母親也愛重得很,我自然也最喜歡姐姐!”
說著,她還對着趙霜意甜甜一笑,以示“最喜歡姐姐”一點兒不錯,愣是將趙霜意震得渾身一顫:“夠了夠了,少說幾句,誰當你是個啞巴呢。”
她這話如今說來,卻是怎麼聽都充滿着姐姐對妹妹的寵愛,季雪川微微扭過頭,瞥向宮道邊葳蕤的花草,眉頭微微蹙了起來。
趙霜意雖然看不到她的神色,但目光掠過她指間,卻不小心見到了被手帕勒得有些變色的肌膚。
吶,生氣着呢。
三人便這麼并行着向太后今日見諸家女眷的未晞殿過去,卻是一路沉默了。趙之蓁臉上一直帶着天真無邪的笑容,很配她十三歲小姑娘家的身份年紀,只是,那不知從哪兒來的一股裊娜嫵媚意思,仍舊在她舉手投足之中絲絲縷縷滲出來,卻並不是這個年紀該有的。
大概也正是這幼女與少女混雜的風情,與旁人格外有些不同,當初才引了冀王多看幾眼吧——說來,若是趙雙宜沒有跌傷,而是做了冀王妃,這漂亮嬌俏的小姨子,會不會也被買一送一給了冀王?
趙霜意腦海里掠過這個念頭,瞬時又覺得自己無稽。又不是奴隸社會,娶姐姐送妹妹,這事兒說出去太丟人了。
從前她也覺得古代男人各種逍遙隨便,穿越之後才發現,這世道對男人也是很有一套規矩的。道德禮義,不僅掐住了女人的脖子,大體上也能限制住男人的*不至於讓他們太過禽~獸,這大概也是盛世與亂世的最大差別。
當規矩不能壓制人心的時候,孔夫子為之痛心的“禮崩樂壞”就一定會出現,弱者的血肉會被強者無所忌憚地碾壓,人的憐憫、慈愛甚至最基礎的倫-理都會被粉碎丟棄。
那並不是一件好事啊。
她想着心事,季雪川生着悶氣,獨趙之蓁看天天藍見草草綠,滿世界花兒香鳥兒唱,輕鬆愉悅。
然而到了未晞殿,已然到達的各家姑娘們卻叫季雪川很快揚眉吐氣了。那一眾人圍上來,同趙家兩個意思意思一番,便盡皆向她拉關係了。季雪川總算是找到了一點兒准冀王妃身份帶來的福利而非麻煩,自然是在面上打疊起甜美笑意一一應承,直將自己作了一朵交際花兒。
趙之蓁看看她那邊的繁忙,臉上的歡喜淡了一點兒,趙霜意忙示意跟着她進宮的寶荇去扯了一下她的袖子,再向一邊兒引導她們的宮女道:“勞煩姐姐,我們兩個坐在什麼地方?”
那宮女原本正艷羨地望着那邊兒引季雪川的人,與帶她們進殿的人交接時也忘了打聽這二位的家世,聽了問話方才扭頭看她們一眼,想了想才道:“二位姑娘隨奴去——也不知道二位姑娘怎麼稱呼?”
連她們是誰都不知道,她能把她們帶到哪兒去啊?趙霜意鬱悶得都快笑了,寶荇也是一臉哎呦媽呀的神色,回答道:“是吏部尚書趙家的姑娘。”
“哦?”那宮女眼睛一亮,轉眼卻又恢復了先前的神色:“二位的座次,在那邊兒呢……”
她說著,便要帶她們兩個往裏頭走。趙尚書在今日所有到場的閨秀們的爹中算不得官位大的,趙霜意兩個自然也不可能坐到什麼上座去,能在二品官女眷們中得個靠上的位置,已然是很不壞了。
可就在她們入座前,一個甜亮的聲音響了起來:“趙四姑娘!五姑娘!好久不曾見了,一向安好嗎?”
趙霜意聽得這聲音熟悉,與趙之蓁一併回頭看時,卻見一名打扮貴氣的少女在一眾宮人簇擁之下款款而來,身後人懷中尚抱着一隻雪白獅貓。她通身上下沒有一寸不氣派,卻盡皆比不過所圍一條南珠搭護,那珠子悉皆有指腹大小,光色瑩然,上百顆珠子聚在一起,倒罩得她整個人都在寶光之中一般。
這是公主,還是郡主?趙霜意尚未回答,周圍的所有下人已然都跪下了,個個口稱殿下,她索性也不去糾結此女身份了,只笑道:“安好的,多勞殿下掛心。殿下萬福!”
那位殿下卻是咯咯笑了:“看着還真不壞——我聽母后說,你的面容划傷了,可好了嗎?抬起頭來叫我看看!”
趙霜意聽着這人口氣放肆,卻也不敢不依她,只能抬頭。對方盯着她仔細看了許久,才道:“你好命,這傷沒落下疤痕來。不然莫說嫁冀王哥哥,就是嫁個京中達官的子弟,人家都要不喜你破了相呢。只是如今才好已然晚了,白便宜了那麼個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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