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一首埋伏引氣運
“古箏的聲音?”雲淵半倚着雕工精美的窗戶,目光投向遠處的陰影,一副飄然而去的謫仙姿態。其實只是在發獃而已。
雖然雲淵對這些音樂沒什麼鑒賞力,但還是能聽出這首著名的《高山流水》。這個世界的傳承很完整,畢竟伯牙是靠此曲封半聖的。撫琴者,乃至會樂器的人,都必學這首曲子。
因為此曲功效甚廣——“巍巍乎志在高山,洋洋乎志在流水”,看似只是歌頌祖國山河,其實它產生的異象有製造幻境的作用。將敵人困在高山流水間,茫然無措,豈不妙哉?
且伯牙、鍾子期是史上有名的知己,此曲還可傳遞心音,用於千里之外的友人交流。雖然有鴻雁傳書,可卻沒有此曲隱蔽性高。所以此曲演變出很多版本,古箏亦是可以演奏的。
雲淵聽不出什麼門道,可那略顯空靈的聲音着實令人舒適,有種自由的氣息,所以他慢慢閉上了眼。
這是雲衣在練箏。清倌也不是好當的,詩詞歌賦不要你精通,只需懂一些;琴棋書畫,要有一項拿手的。而各種樂器,也要略知一二。正是瑣碎的東西太多,反而不能提升的很快。
“如何?”雲衣停下了動作,回頭問道。雲淵小時候跟着她學了些基礎,但不太感興趣,他一心撲在書上。現在他以有秀才之恣,秀才過目不忘,一通百通,鑒賞還是可以的。
“揚揚悠悠,行雲流水。”
雲淵雖是這麼說,其實他沒多久就睜開了眼,不是雲衣奏得不好,而是他今天的要做的事,不適合這種意境高遠的曲子。換句話說,這曲子太乾淨了,乾淨到,他有些煩躁。
他不是伯牙,也不需要鍾子期,俗人有俗人的做法。
他接過了雲衣手中的古箏,在她詫異的目光下撥弄了兩下,也不顧什麼演奏的姿勢。
“錚——”雲淵修長白皙的手指撥了上去。一段引子斷斷續續地奏了出來,恍惚間似乎能聽到遙遠的號角,戰鼓蠢蠢欲動。這並不是錯覺!
古箏材質不錯,棕色的箏面上慢慢浮現出血色的氣息,不過才奏了一分鐘,還是不流暢的曲子,竟有異象的萌芽!此曲若成,定冠絕天下!
最關鍵的還是生命之火,火焰外露,附着在雲淵白皙的指尖,指尖上還冒着几絲橙光,並未傷到琴弦。這火焰像是在灼燒雲淵的血液。
雲淵一身黑衣,腰間繫着白玉腰帶,燈光下本應美人如玉,他的額頭卻佈滿了冷汗!停不下來!完全停不下來!他從小到大沒碰過樂器,繼承了以前雲淵的記憶,一是好奇,二是想試探某些事,於是隨手撥弄了兩下,可剛撥動琴弦就感覺到不妙。
他還是小看了這個世界,小看了天下人。他所奏之曲,名為《十面埋伏》,講的是劉邦項羽的楚漢之爭,最早可以追溯到唐朝白居易的《琵琶行》,他也不知道這個世界有沒有這曲子,現在看來,是沒有的。
他今晚本就打算做些見不得人的勾當,想用此曲壯壯士氣,恢復被《高山流水》消磨的殺機,到底把自己玩了進去。
“這曲子,這火焰……淵兒,淵兒!”雲衣一開始是想笑的,這孩子沒怎麼學過古箏,可在第一個音出現時,她就震驚了,隨即沉浸在戰場的波瀾壯闊之中。
雲淵較之一般秀才,生機旺盛數倍,可此時生命之火不斷外溢,已快耗盡。生命之火增長跟不上消耗,只讓人苦不堪言。
雲衣終於注意到了弟弟的不對勁,主要雲淵一直一副漫不經心的臉孔,要不是滴落在地的汗水,誰也發現不了他在逞強。
雲衣顧不得那麼多,一個狠心用纖細的手指斬斷了古箏的弦。鮮血橫流,她卻未吭一聲。
“淵兒,姐姐知道你有大才。可越是天才,越易夭折。我雖不知你是如何做出如此傳世之作,縱是殘篇,已驚心動魄至此。可在姐姐看來,你活着,就是人世間最大的傑作。”
“宿主……”系統軟軟的聲音也響起,卻不是像雲淵一樣勸解。他發現,自己的宿主……比他想像的,更加,更加……他找不到合適的詞來形容,他沒有心臟的,可竟然有一種人類心悸的錯覺。
雲淵抿着唇沒有說話,他是個執拗的人,其實料到會有這種後果,只是想試探一下這個世界的法則。先前作《將進酒》惹得自己吐血,他嘴上不說,心裏卻記着。
雲淵從來都是個睚眥必報的人,也是個敢作敢當的人,越是不讓做,越要試探底線。
現在看來,想要引雷劫,首先要能抵住生命之火上漲消耗的痛處,還要有一些信仰之力,否則一切是空談。他倒是可以理解,為什麼那些引動九重雷霆以及更高水平的作品幾近絕跡了。因為就算告訴你,你也無法使用。
自己做出這樣的作品,使用起來消耗比後世學習的人少容易的多,從剛剛的消耗來看,他成舉人之時,才可以嘗試。而大儒,才能使用此等逆天的文章、詩歌。
遠在萬里之外的百家閣內,原本在討論什麼的半聖們,紛紛停下了話語。
“這動靜……”
“來自秦國,秦國幽州,大梁。”道家的一位半聖,手持一個古樸的八卦,卜算着什麼。
成為半聖,能看見一些普通文人看不見的動靜,姑且稱之為——氣運。
“有潛龍出世,只是剛剛抬頭便已消失。不知遇到何種意外?”在他們眼裏,秦國上方浮現了一隻金色的巨龍,還未成型又消散了,不好鎖定。
“起碼是引動九重雷劫飛龍劫的作品,竟然夭折!這可是我人族的大氣運啊!”一位老朽的半聖緩緩開口,話沒說完就咳嗽了起來。
“孔老,不要激動。我們這群老傢伙,無論如何也會守住人族的氣運。”下面的人紛紛安慰,被稱作“孔老”的人似乎極有地位。
“那個老傢伙活了不知幾百年了,死不了的,急什麼。”另一個瘦小的老頭盤腿坐在地上,精明的眼睛盯着屋檐,完全不理會這裏的熱鬧。
“嘿嘿嘿,大梁是嗎?我看是那個天才小子過於年輕,才打斷了氣運的形成。”老頭一身破破爛爛,看不出一點半聖的樣子。
“呂老,先前有個大梁的小子立誓,是你回應的吧?難不成你以為是那小子?”半聖們交頭接耳,完全沒把他失禮的話放在心上,但語氣卻是敬重那個老頭的。
呂老呂不群和孔老孔德是一個時代了,活的悠久,見多識廣,雖然同為半聖,可他們早已在半聖巔峰。哪一天踏入古時的亞聖境界,也未可知。
“嘖,就當小老頭我異想天開好了。不要小看天下人啊。”這個時代,不是天才的時代,是鬼才妖孽橫行的時代啊!
“盛世,開啟了!”呂不群喃喃自語,而後張狂大笑,哼着不知名的曲調,慢悠悠地走出了百家閣。
他們這些高高在上的半聖不理解,隨他們去,自己也該入世了。
“阿姐,我不打擾你了。”雲淵將精緻的毛筆拿起,垂着眼不知道在思量什麼。隨後輕輕一笑,走回了雲衣為他準備的房間。他也沒有在房間多待,只是拿出紫毫,輕快地在紙上書寫。
漸漸的,一身漆黑的俠客浮在空中,滿是殺伐之氣地盯着他。這是另一種奇特的異象,名為“躍然紙上”。
再看雲淵用半生不熟的柳體所書寫的,正是李白《俠客行》的那段千古名句:
“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
詩作和詞曲不同,詞曲的殘篇毫無作用,可這半截詩獨立出來,引不懂雷霆卻極為實用。正如雲淵所料,此詩在潛行方面功效卓越。那個俠客在他寫完一段之後,一手持劍,一手拿鞘,彷彿在等雲淵繼續寫。
等了一會兒,他冷哼一聲,猛然沒入了雲淵的身體裏。下一秒,雲淵竟憑空消失!
這和隱身有些差別,只在黑夜有效,但足夠掩藏蹤跡了。
“今日月黑風高,正是殺人放火之時。”黑影從窗戶一躍而下,身手矯健的不像一位書生。
他要找的是那位逼迫阿姐相嫁的貴族。當然,雖然秀才可以正當防衛,可殺人還是要判刑的,這裏的法家,治理森嚴。他沒衝動到殺人的地步。
殺人,是下下之策,庸人才會幹的蠢事。
“聽你說,這家貴族私種了幾畝醉生夢死,此花‘冠絕天下’,系統,今日,我送你一場絕世美景。”
這個消息是墨天工鴻雁傳書,告知雲淵的。許是想還了之前那場“風花雪月”的人情。而系統又從夜孤城那得到了一模一樣的消息,必然是準確的。
醉生夢死此花確實冠絕天下,除卻它攝人心魄的美,更因它的特性。花本無毒,但若是以它制酒,便有劇毒,讓人沉迷在你最想看到的情景中,損人道心。
此生大夢一場,不如醉生夢死。
這花是當年妖蠻不懷好意傳來,之後屢禁不止。因為其所釀之酒對進士以上的或意志堅定的文人有磨礪鍛煉的作用,並且滋味實在絕妙,少飲些許,無甚大礙。但更多的確是一些貴族紈絝沉迷幻覺,弊大於利。
雖是明面上禁止的東西,私下裏傳的火熱。
“就讓我來做個大好人,統統……燒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