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第一百二十二章
一走進常青小學就看到那棵迎風飄揚的常青樹,那曾經是我的靈魂所向,每次看到它我就如看到了希望,在那樣灰暗的日子裏,它是我心中那棵永不倒的靈魂,所以它的畫總能得獎總能引起許多看畫者的好奇。
張楚站在我的身邊,手插在口袋裏,仰着頭看着那些翠綠的葉子,“你的畫總跟常青樹有關,李優,你知道嗎,它其實叫雪松。”我看了他一眼,這是第三個人跟我說它叫雪鬆了。
我點點頭說道,“我知道。”
他側過臉看着我,那張俊秀的臉被陽光籠罩着,几絲迷濛,卻那樣好看他笑了一下,“李優,時間真是很快,但是幸好身邊……”後面的三個字我沒聽到,他的聲音低了下去,風有點大,吹得樹葉吱吱響,我問他,“身邊什麼?”
他笑了笑,沒再說話,轉身朝以前我們呆的班裏走去,後來我才知道,那被風吹走的三個字是“還有你。”
我一直以為時間很殘酷也很溫柔,它會帶走所有的傷痛,在這座我傷痛多過快樂的小學裏,我理應是把它忘記或者讓它在我的生命里變得陌生,可是當我再次踏在這所學校里,竟然覺得它還是無比的熟悉,甚至比常青中學都要深刻,看到那三角區如今已經建成舞蹈室了,我的心裏說不清感覺,只是獃獃地看着那個不復原樣的地方。
張楚笑着用手遮住我的眼睛,說道,“其實你閉上眼它還在的,只是它以這樣的模式變成了別人的記憶。”
我伸手去拉下他的手,卻不小心碰到他手上的溫度,我立刻縮回手,他在我頭頂又說道,“以前老看你呆在這個地方,很安靜的坐着,很淡然,那時我就想,將來李優會成為一個什麼樣的女孩子。”
我的眼睛被他遮住,一片黑,可是他所說的話卻讓那些畫面更加清晰,我記得第一次被他帶到這個地方,他幫我的腳上藥水,那時我想到的是一片紅色的花嫁娘,他笑着說我倔強。
我卻不肯示弱給他看。
這更讓我懷念小學時候的他,心裏翻湧着一些莫名的情緒,我忍不住問他,“張楚,你有後悔過嗎?”
後悔變成了現在這樣疏離的你,要別人花很多的心思才能讀懂你的溫柔而不再是過去那個一眼就看穿的溫柔男孩。
他的呼吸在我的頭頂停頓了一下,隨後他帶着磁性的嗓音應道,“也許曾經後悔過,可是後悔是沒有用了,我們終究要往前走。”說著他放開了手,我的眼睛重見光明,我眯着眼睛仰頭看他,他笑笑地揉着我的頭髮,他的曾經後悔是什麼事他沒有說。
“很好,你們是來看我的還是看常青小學的?”一道嗓音從樓上傳了下來,我跟張楚下意識地抬頭,就看到季老師手裏拿着鐵尺指着我們,六年未見,他老了,我看到他鬢角的白。
他還是如此喜歡鐵尺,以在樓上窗戶上的方式跟我們見面,我笑着喊,“季老師。”張楚也笑着喊了一聲,季老師用鐵尺指着那一大片宿舍,說道,“去那裏等我,三樓305室。”
我跟張楚相視一笑,隨後朝那宿舍走去,季老師的宿舍從單間換成了套房,門口擺放着鞋架,鞋架上有男人的鞋子也有女人小孩的鞋子,時間再殘酷,它還是給季老師帶來了一個家庭,那時的他瞭然一身,如今卻是個父親以及丈夫了。
我們只站了幾分鐘,季老師就拉扯着身上灰色的襯衫走了上來,看到我們嘖嘖了兩聲,說道,“要不是李優沒怎麼變,我還真認不出你們來,以前我還暗地裏為張楚的身高着急,果然小學不長,初中高中必飆身高,哪像我,小學把身高定了,到了大學只長了三厘米……”
我跟張楚噗地一聲笑了出來,季老師掏出鑰匙打開門,說道,“你師娘帶着破小孩回了老家,這暑假就我一個人,怎麼樣,錄取通知書都拿到了吧?”說著他就燒開水,擺上茶具。
張楚把我跟他的錄取通知書放桌子上,季老師伸手取了過去,一翻,嘖了一聲,“重點大學,海大,果然不負我的期望,沒白教你們。”我把那兩幅畫也給他。
他一看,急忙推着,“這給我啊?別阿,我知道你現在的畫可貴着,我哪敢要啊。”
我笑着說,“這畫是畫你的,別人也不敢要,誰會買不認識的人的畫像啊。”這話我是框季老師的,以我現在畫什麼都有人買賬的,即使那畫裏的人名不見經傳。
季老師拍了下我的頭,哼道,“別框我,你畫什麼都有人要的,想要騙我收下你的畫,那行吧,我就當被你善意地欺騙了。”說著就把畫收了擺沙發上,張楚指着那畫,“不拆開看看?”
季老師掃了他一眼說道,“我等下再獨自一個人欣賞。”
張楚嘀咕了一聲,“我還想看看呢,我去了那麼多次揚小調,都沒看到有我的畫。”
我猛地轉頭,問道,“還是有的阿,有一些背影是你啊。”季老師哈哈笑了起來,說道,“張楚,瞧你這酸味,到頭來只剩下個背影,你這小老師當得失敗。”
張楚眯起眼睛,眼眸有幾分黯然,我咳咳地轉過頭沒再說話。
季老師留我們下來吃飯,張楚捲起袖子在廚房給他摘菜,他笑着甩了滿手的水說,“張楚,看不出來你還有兩下子。”
張楚笑眯了眼,把那菜放盤子裏,低頭說道,“我爺爺每次都會要我去給他做飯,家裏現在還用的是炭爐,每次我都得低頭生火,生好了火就在大鍋里炒菜,我爺爺喜歡吃大鍋菜,家裏挖的還是水井,那井水很冰涼,比我們喝的這些水龍頭的水要好多了。”
季老師訝異地笑道,“真看不出來,你家爺爺也蠻有意思的。”
我就站在廚房門口聽他們聊天,張楚的爸爸也說了張楚的爺爺很嚴厲,可是從張楚嘴裏說出來的這個老人卻有種十分念舊的感覺,很多時候我會想問張楚,難道你沒恨過家裏對你的嚴厲嗎。
但我始終沒問出口,我知道他比我厲害多了。
六年前,張楚跟季老師就常常有話聊,我就在旁邊當個陪襯,今天還是如此,上了餐桌,他們就開始聊天,現在的張楚能讓季老師有更多的感覺讓他更加想聊天。
我一邊吃一邊聽他們講話,他們從如今的局勢說到未來的局勢,還有現在的時事新聞,那都是我不懂的,張楚說,如今人民幣逐漸在升值,但是通貨膨脹,過不了幾年,個人工資會跟不上實事的消費。
季老師嘆口氣說道,他現在工資還好,但是未來就不知道了而且現在老師是越來越難當了,他印象最深的就是我們當時的那一屆,記得住名字也就這一屆,他說,以前是用心在教,現在是用技術在教,那是不一樣的。
聊得多了,菜也吃得多,可是飯則留了一堆,季老師問張楚喝酒不,張楚笑着搖頭,說他們家族都是煙酒不沾的。
季老師笑着拍他的肩膀,“不抽煙不喝酒算什麼男人。”
張楚笑道,“那抽煙了喝酒了才算男人?”
季老師說不過他,一把推開他,自己抽了瓶白酒,倒了一小杯,他說飯後喝點小酒有益身心。
我跟張楚相視一笑。
吃過飯,季老師打開電視,《還珠格格》還在播,如今也不知道播到哪了,總是那樣一個故事,例如女主角男主角為了某某人做了對不起皇上的事情,然後就一個勁地逃,皇后就在皇上背後給男女主角遞刀子,假傳聖旨什麼的,搞得男女主角以為是皇上要對他們下毒手,個個傷心欲絕各種悲情,然後又各種努力逃脫,在臨死關頭,皇上大徹大悟又把人請了回來。
季老師說這電視她老婆最喜歡了,可以一看一通宵還不帶上洗手間的。
張楚說,他家裏人沒人看這種電視,平時看的都是新聞跟經濟,我瞪着眼睛笑,“果然是大戶人家,跟我們這種平民不能比。”
他伸手就拽了我一下,我一個狗□□差點摔他身上,用力地踹了下他的腳,他眯着眼,我抽着氣,等了一下他就笑了。
季老師在旁邊幽幽地說道,“難得你們如今感情還這麼好,我教了那麼多學生,也只有你們兩個最後來看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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