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2

Chapter 52

敲門聲響起來的時候,童唯安剛吃完早飯不久,正坐在床頭看書,林微澄看了看牆上的時鐘,笑道:“肯定是承則哥。”

童唯安卻連頭都沒抬。她這幾天面上和之前似乎並沒有什麼區別,甚至心情更好了些,但眼神卻明顯的更加沉鬱。林微澄問不出原因,也只能一面擔心,一面努力的想辦法逗她開心。

房門被推開,林微澄回頭看去,笑容卻有些僵硬。

許承朗皮膚黑了些,比前一陣子更顯瘦削,不過整個人看起來精神很好,靜靜看着林微澄的時候,眼中有幾分複雜的光芒一閃而逝,但目光澄澈許多,倒讓林微澄難免想起最初認識他時,他英朗清雋的模樣。

童唯安自書中抬起頭,看見許承朗進來,也有些驚訝的樣子,隨即便笑道:“好久不見了,許二少,這是剛從非洲回來么?曬這麼黑。”

“安安姐。”

許承朗把果籃放下,將手中的花遞給林微澄:“出去玩了幾天,昨天剛回來。”他走到童唯安床邊,“聽我媽說起你的事,所以今天就過來了。”

在童唯安的示意下,許承朗從善如流的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來,他猶豫片刻,還是看着她直接開口:“安安姐,上次在老宅我……對不起。”

“都是過去的事了,”童唯安想起上次他醉酒後在林家老宅對自己的所謂“言語攻擊”,看得出眼前的許承朗面上仍有些不自在的模樣,揮揮手打斷他沒說完的話,“勉強原諒你了。”

許承朗有些釋然的樣子,最後到底忍不住笑道:“怎麼都覺得安安姐你好像有點兒不一樣了。”

“哪裏不一樣?”童唯安看他一眼,合上手中的書放在一旁,抬手揉了揉有些酸疼的後頸。

許承朗想了想:“似乎……不那麼有攻擊性了……”

對於他這種有些欠揍的形容,童唯安回以一個白眼:“可能腦子摔壞了。”

許承朗訕笑着轉移了話題:“我大哥還有點事要處理,可能要晚點到。”可顯然這個話題並不能讓童唯安的臉色更好,在童唯安微涼的視線里,他只得輕咳一聲別過頭去,見林微澄在收拾東西,問道,“安安姐快出院了?”

“就在這一兩天吧。”童唯安答了一句之後,還要再說些什麼,旁邊林微澄的手機已經響了起來,她接通之後剛“喂”了一聲,不過幾秒鐘之後就皺着眉頭掛斷了電話。

“怎麼回事,還是老樣子?”童唯安見她有些不耐煩的樣子,問道,“上次讓你去查,你到底去了沒有?”

林微澄應了一聲:“最近太忙,過兩天再說吧。”

許承朗看向她:“怎麼了?”

即使眼前的許承朗自進門后便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但她還記得當初在老宅他口出惡言之後自己忍無可忍打下去的那一巴掌,所以面對許承朗的問話,仍然覺得尷尬:“沒什麼。”

許承朗卻牢牢盯着她:“到底怎麼了?”

“大概是有人惡作劇吧。”童唯安看了一眼林微澄,逕自說道,“最近她一直接到不出聲的電話,都是未知號碼。”

許承朗微微皺眉,收回視線:“我去查。”

林微澄的拒絕還未來得及說出口,病房的門又被人再次敲響了,三個人幾乎同時抬頭看去,齊刷刷的視線讓進門的何杉腳步一時之間有些踟躕。

“杉哥。”林微澄朝拎着保溫桶進來的何杉打了個招呼。

這些日子裏何杉經常拿補品過來,誰吩咐的自然不言而喻,林微澄雖然對自家二哥的怨氣未消,但好歹何杉只不過是聽吩咐做事,所以對着他到底也說不出什麼。但她發現今天的何杉卻似乎和往常不同,放下保溫桶之後,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林微澄小心翼翼的覷着童唯安的臉色,發現對方仍是淡淡的樣子,於是斟酌片刻,對童唯安笑了笑:“安安姐,我有事出去一下。”

她的反應童唯安心知肚明,所以也不阻攔,許承朗朝童唯安點頭示意之後,跟在林微澄身後出了門。

病房裏只剩了何杉和童唯安兩個人之後,何杉看向病床,見童唯安神色淡淡的看着自己,似乎對於自己將要說的話心知肚明,一時之間對於自己是否要開口難免有了些猶豫。

“是你們林總有話讓你幫他轉達,還是……你自己想替他說些什麼?”童唯安見他不說話,率先開口打破沉默,“前者我不想聽,後者……更不想聽。”

何杉斯文白皙的臉隱隱有些發紅:“不是的童小姐……”

見童唯安一副願聞其詳的模樣,何杉清了清嗓子:“林總是我的上司,他和您的事我無權置喙,但這些事到底和林氏有關,有些話雖然冒昧,但我還是想和您說幾句。”

扯上林氏,只怕是和許承則有關,童唯安想了想,看着何杉:“如果你是為林氏和遠達集團的事來找我,那我想你還是找錯人了。”

“這件事情里多少是因童小姐而起,我想您自己應該是清楚的。”何杉猶豫半晌,卻仍是把話說了出來,“您這段日子住院,也許不會有人告訴您遠達集團背後一直不斷的小動作,關於林總的商業機密侵權案他們也一直咬住不放,林氏的股價一直在跌,現在……”

童唯安打斷他的話:“何助理,這些事情現在我知道了,不過你幫我出個主意,你覺得我該怎麼辦呢?去求許承則放過林氏嗎?”

何杉一時語塞,沉默片刻,看着童唯安:“我不是這個意思童小姐,我只是想說……林總現在真的……很難。”

童唯安點點頭:“真是讓人同情。”

對於她言語間毫無誠意的敷衍,何杉只覺得無力:“童小姐,林總近日的辛苦我們都看在眼裏,他幾乎整夜整夜的加班,每天最多睡三四個小時,還要抽時間過來在病房外看您一眼,卻從不進門。您對他的重要性,我們這些跟在林總身邊的人都再清楚不過,我想如果可能,您……”

“何助,”童唯安看着他,“你知不知道為什麼他在你看來這麼慘,卻連我姑姑姑父都不曾替他說一句話?”

“你說的對,我知道遠達和林氏之間的事有多少是因我而起,但我也知道這其中有多少是因為你們林總……自己活該。”童唯安正說著,突然看見沒有關嚴的房門外許承則熟悉的身影到來,自嘲一般輕輕笑道,“我也並不忍心見到姑父的心血付諸東流,但是何助,我無能為力,這件事我真的什麼都做不了。”

許承則的媽媽如此,林景遲的助理也是如此。親近的人眼中,他們痛苦,艱難,夜不能寐。可究竟是誰造成了今天的結果?

童唯安心中一片冰涼:難道是我嗎?

童唯安看着何杉不豫的神色,淡淡說道:“我出院之後就要去美國了,也許這個決定的最大好處就是——林氏和遠達的任何事,終於都不會再和我扯上關係了。”

房門被猛地推開,“啪”的一聲撞到牆上。

看着走進來的許承則難看的臉色,何杉下意識的出聲:“許總?”

許承則恍若未聞,一步步走到童唯安床前,眼神中翻滾的暗涌,滿是難以置信的沉痛:“安安,你剛剛的話是什麼意思?”

童唯安任他這麼居高臨下的看着:“就是你聽到的意思。其實受傷之前姑姑就和我商量過想安排我去美國定居的事,”她看着他,神色平淡,“包括這些日子在醫院,我也一直都在考慮。這不,前幾天我已經考慮出了結果,過幾天出院之後,大概就會動身了。”

“即使每天都能見到我,卻仍然選擇以這種方式讓我知道……”許承則氣息不穩,聲音也失了原本的清冷,“安安,這就是你給我的答案?”

“你可以這麼認為。”童唯安的目光不知落到了何處,“雖然我並不認為,我欠你什麼答案。”

“你的決定和林氏的事有沒有關係?”許承則直直的看向她,“如果是因為這些……”

“如果因為這些,你又打算怎麼做?”童唯安打斷他的話,聲音里聽不出任何情緒,“你可以不再針對林氏?”

不待許承則回答,童唯安已經輕輕笑了起來:“你自己放不下,卻希望我能放下。你已經籌謀了很久,不會因為我一句話就收手的。可你想要對付林氏,卻又希望我不因此責怪你。許承則,你想要的太多了,人不可以這麼貪心的。”

許承則心頭一窒:“是不是無論我怎麼做,你都不會原諒我?”

童唯安低頭看着病床上雪白的床單:“你要知道,你即使放過林景遲,這件事和我原諒你之間,也並不存在任何聯繫。更何況……我早就說過,已經不存在什麼原諒和不原諒的問題了。”

許承則試圖平復呼吸,他坐在床頭,抬手按在她肩頭:“如果你是為了躲什麼,那沒有意義的,安安。”他努力剋制着心中湧上的那股無力感,可指尖卻不自覺的顫抖,“只是美國而已,我不可能放棄。”

何杉早已經在兩個人的交談間無聲無息的離開了病房,童唯安在許承則的話說完之後陷入沉默,一室的沉寂之中,許承則的指尖輕輕撫過她的臉頰:“我知道短時間內你仍然解不開心結,可我希望……你不要逃避。”

“阿則。”

在許承則的吻落下來的前一秒鐘,童唯安突然別開臉,她聲音中的平淡,讓許承則的動作一僵。

“這不是逃避。”童唯安重新看向他,目光微閃,“我當然知道無論走到哪裏,你若想跟去沒有人能攔得住你。但你不可能不明白的,我之所以選擇離開,就是已經決定了要過全新的生活。這種生活里,沒有過去,也沒有你。”

林微澄從走廊的窗戶里居高臨下的看過去,住院部大樓前面的花園裏,有在草坪上嬉笑打鬧的孩子,攜手散步的情侶,也有步履匆匆的醫生護士。她百無聊賴的發獃,陽光斜斜的穿過玻璃窗照進來,看得見清揚的浮塵。許承朗在一旁偶爾看窗外,偶爾看她,心中難得的平靜。

許承朗想要和她說話,卻發現很多天以來自己和她之間除了冷戰和爭吵,已經很長時間沒有好好說過一句話了。於是一時之間,他竟有些不知該說些什麼。

“你……這些日子還好么?”猶豫許久,他終於還是嘗試着開口,“聽說伯父身體也不好,最近都是你一直在醫院陪安安姐。是不是很累?”

“還好。”林微澄看了看他,“都去哪裏玩兒了?”

“東非大裂谷。”

林微澄微微側目,完全沒想到之前童唯安開的玩笑竟然成真。看着她有些錯愕的模樣,許承朗不由得笑起來:“怎麼,這個答案讓你很吃驚的樣子。”

“有一點。”林微澄回過神,重新看向窗外,“我原本以為你是出去度假,沒想到聽起來更像是去探險。”

許承朗看着她的側臉:“有去過的朋友推薦,所以就去了。”

“好玩兒嗎?”

“嗯。”許承朗點了點頭,“很美。”

林微澄雙手托腮看着窗外,很是有些嚮往的模樣。她往常度假大多是和林森童玉一起,從未去過非洲:“聽說那邊的火烈鳥比別處的更大。”

“也更漂亮。成群的聚在一起,飛起來的時候比天邊的火燒雲還要美。”許承朗的目光柔和,“我在坦噶尼喀湖浮潛的時候,看到各種各樣的慈鯛魚,都特別漂亮,當時想着你最喜歡這些,真想都帶回來給你。”

林微澄眼睛微亮,兩手隨意的比劃了一個距離:“聽說那裏的鱂魚最大的能有這麼大?”

許承朗點頭:“當然,比這更大的都有。”看着林微澄有些吃驚的樣子,他忍不住笑起來。

沈銳出了電梯走過一個拐角,眼前兩個熟悉的人影讓他不由得腳步一滯,想要退回去的時候,林微澄已經扭頭看了過來。

看着兩個人的笑容整齊劃一的僵在了臉上,沈銳心裏難得的苦笑起來,卻也只得繼續朝他們走了過去。

“沈醫生。”

許承朗淡淡打了個招呼,因林微澄神色明顯的黯然而目光微涼。沈銳微微頷首:“怎麼都在外面?”

林微澄低了低頭,不甚自然的輕咳一聲:“之前安安姐有些事,不過……現在應該已經處理好了。”

沈銳無意久留:“我過去看看她。”

沈銳朝童唯安病房的方向走去,腳步聲漸遠,林微澄克制着自己不去看他離開的身影,即使如此,也仍然抑制不住心頭那幾分漸漸明顯的酸澀情緒。許承朗也不敢看林微澄,他不敢看她失去笑意的眼睛,和因為沈銳的出現,而黯淡下來的眸光。

許久之後,他才輕聲問道:“是不是……不想再聽了?”

林微澄被他突如其來的問題問的一愣,緊接着,聽到他仍然帶笑的聲音里,一絲不易覺察的苦澀:“我以為出去走走也許會改變一些想法,可是我在非洲的時候,看到好看的風景,聽到好聽的曲子,吃到好吃的食物……我每分每秒幾乎都在想,如果澄澄能在我身邊,那該有多好。”

林微澄低下頭。

“人們都說許家的二少爺是含着金鑰匙長大的,從小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我也一直覺得,似乎只要我想要,就連全世界都是我的。”許承朗自嘲的笑,“是不是很可笑?”

林微澄如他預料中的沉默,他逕自說道:“可知道你愛上沈銳之後……我曾經偷偷拿自己去和沈銳比較,才發現,我沒有他成熟優秀,也不如他睿智優雅,和他比起來,我幾乎幼稚到了可笑的地步。我曾經自以為高高在上的一切,只不過是依附着家庭得到的。有父母的寵愛,大哥的庇護,我不過是個終日無所事事遊手好閒的二世祖。

我原來以為我有足夠的資格來爭取你,可最後我才知道……拋開許家二少爺這個光環,我幾乎一無是處。”

聽着他聲音里的輕顫,林微澄抬起頭,發現他眼睛已經有些微紅,下一秒,自己已經被他抱進了懷裏。

“許承朗……”

林微澄因他聲音中的悲傷僵在原地,一動不動的任他抱着,許承朗低下頭,臉埋進她頸間。許久,林微澄只覺得頸間一陣溫熱。

“澄澄,我竟然……連爭取你的資格都沒有。”

童玉自從知道童唯安終於決定聽自己的話去美國,就開始着人安排相關事宜。所以童唯安出院之後堅持搬回蘭苑的家,她也極為罕見的沒有反對,只是找了可靠的護理每日去照顧她的起居。而林微澄知道她很快要走,也堅持搬過去陪她最後幾天,童玉也同意了下來。

林微澄抱着一盒薯片窩在沙發里,看着童唯安穿了條新裙子從卧室出來,雖然確實覺得漂亮,但仍是忍不住吐槽:“你腿才剛好怎麼又穿裙子,而且外面的天陰沉沉的,估計晚上又要下雪。媽媽如果知道你又不聽話,肯定又要嘮叨了。”

童唯安端詳着自己在穿衣鏡前模樣,不以為意的說:“誰告訴你我一會兒出去要穿裙子了?”

看着林微澄有些不明所以的模樣,童唯安笑道:“我在醫院穿病號服太久,都快忘了自己穿裙子時是什麼樣子了,你好歹讓我臭美一下。”

“我的姐姐……”林微澄抑制着扶額的衝動,朝她有些誇張的瞧着自己的手錶:“你看看現在都幾點了!還說吃完飯要看電影,你再這麼磨蹭下去,只怕午夜場都該沒得看了!”

“急什麼,我和你出去看電影哪次遲到過。”童唯安一面回房換衣服,一面從卧室里提高了音調問道,“那天許承朗‘真情告白’之後,你們就什麼都沒有說?”

林微澄起身走進卧室,斜倚在門邊抱着薯片桶看童唯安換衣服:“你覺得我應該和他說些什麼?”

童唯安把裙子褪下來,隨意的扔在床上,從床上攤放着的幾件衣服里拿出一套褲裝:“其實無忌公子人不壞,在那群豪門公子裏幾乎算得上純良了。”

林微澄轉身離開,鮮有的沉默。

童唯安換好衣服和林微澄出門,直到上了車,林微澄仍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童唯安坐在副駕駛座,無奈的提醒她:“大小姐,可以走了。”

林微澄回過神來,啟動車子,直到把車開出停車場,才忍不住開口,聲音里依然有些遲疑:“安安姐……我真的對他特別糟糕么?”

童唯安不假思索的點點頭:“對啊。”

她的痛快回答卻並不能讓林微澄開心。林微澄無奈的瞪了她一眼,她才收起開玩笑的心思,笑道:“怎麼,被觸動了?”

林微澄握緊方向盤:“我雖然不喜歡他,可看着他那麼難受,還是難免會覺得……心裏不太舒服。”

童唯安眯了眯眼看向前方的車流:“以後你們見面的機會還多得很,不要一開始就帶了排斥、挑剔的心態去看他,說不定你會有新的收穫。再說,即使做不成戀人、夫妻,還可以做朋友。”

林微澄不置可否:“那你呢,你和承則哥……連朋友都做不成了么?”

童唯安的笑意僵在唇角,半晌,才輕聲說道:“大概……不能吧。”

“好了好了,不提這些不開心的事。”林微澄聽出她聲音里的異樣,連忙轉移了話題,“我們今天去大吃一頓,把這些不開心的事情都忘了!等我放了暑假,就去美國看你。”

“好。”童唯安應了一聲,再次笑起來。

林微澄開車向來速度極快,不久之後,便到了之前訂好的餐廳。把車在地下停車場停好,她下了車,走到車的另一側扶童唯安下來之後,挽住她的手臂朝電梯走去。

兩個人說說笑笑的一路走着,突然聽見身後有腳步聲響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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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愛則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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