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不下，心憔悴（二）
聲嘶力竭后，重瑤保持着跪坐在地上的姿勢，愣愣地瞧着河面。淚珠子一滴接着一滴，無聲地滾落下來。莫言一直在身後抱着她，生怕她又一次做出傻事，隨着君亦蕭跳下去。
約莫過了半盞茶的功夫，天河依舊那麼平靜，毫無一絲漣漪。重瑤與莫言的心隨着時間的流逝，越發地沉了下去。
“莫言哥哥。”重瑤開口，語氣毫無起伏，好似這平靜的天河，“我師父他不會有事的對么？”
莫言身形微微一顫，抱着她的手臂略微緊了緊，“......阿蕭修為深厚，定不會有事......”說這句話時，他自己的心裏也是沒底的。十幾萬年來，不慎掉入河中的神仙有那麼十幾個，卻沒有一個能夠再次出河的。雖說他曉得過了這麼久了，還沒有一點動靜，想來是凶多吉少。可他同重瑤一樣，怎麼也不願相信這個事實。
勾陳宮這邊本較為僻靜，如今大傢伙又忙於君亦蕭同雪嫣的婚事，因此這一帶更是渺無人煙，以至於發生如此之大事，都沒有神仙發覺。
就當二人再一次陷入沉默，忽地河面上冒出一串串水泡，而後只聽“嘩”地一聲，一隻手搭在岸邊，緊接着一張熟悉的面孔從河中冒出。
看清了河中人的臉，重瑤的全身因驚喜而發抖，“是師父......是師父！”
莫言錯愕地微微張開嘴。他心中是期盼君亦蕭能夠上來的，未曾想，他竟然真的上來了......
君亦蕭面色蒼白，看似十分吃力，語氣卻是一如既往的淡然，“還愣着作甚......過來幫忙。”而後那隻搭在岸邊的胳膊使勁一用力，整個人便趴在岸邊。水珠順着額頭劃過臉龐滴落，那頭柔順的黑髮此刻凌亂不堪，發尾處系的銀帶已然消失不見，看起來十分狼狽。
莫言回過神來，鬆開重瑤，率先過去拉住君亦蕭。當君亦蕭完全從天河中出來時，方才發覺他的另一隻胳膊下夾着一隻通體雪白的狐狸。
重瑤見此，亦是連忙跑過去，撲到君亦蕭身上大哭，“師父師父，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君亦蕭躺在岸邊，劇烈的喘息。被弱水吞噬了修為，帶着雪嫣從河中出來，已然消耗他近七萬年修為。而雪嫣被弱水吞噬修為，如今九尾只剩一條尾巴，不過只剩下那麼幾百年的修為，連個人形都已無法化出。他歪了歪頭瞧瞧身旁躺着的白狐狸，斷斷續續道，“雪嫣的修為被弱水吞噬的差不多了......如若不儘快補上，將會有性命之憂......”頓了頓，將目光移到莫言臉上，“我這便去鉤吾山取來靈玉......雪嫣便交予你們照顧......”
莫言聽聞此話，皺了皺眉頭。而後探了探他的靈力，臉色沉了下去，“一口氣少了七萬年修為，如今還想着去鉤吾山，為了這個女人，不要命了是么？”
“鉤吳山？靈玉？”重瑤有些莫名其妙，“那是什麼地方？靈玉又是什麼東西？”
莫言解釋道，“敦頭山又北三百五十里，有一座其名為鉤吾之山。鉤吾山其上多玉，其下多銅。在山上有一種玉為靈玉，可續命可增加修為，可算是極為上好的靈物。只是靈玉旁有四隻名為狍鴞的凶獸守護。羊身人面，目在腋下，虎齒人爪，十分兇殘。十幾萬年來，有不少修仙者想要靈玉來增添修為，卻沒有一個人能夠取到。便是神仙，除了四萬年前，前任幽冥司主入魔，掀起一番戰爭，帝后在那次戰爭中差點羽化，仙帝為了給帝后添修為續命成功取回靈玉后在沒人能取到。且不說彼時，仙帝也被狍鴞傷的很重......”而後嚴肅地望向君亦蕭，“阿蕭如今你不過只剩下六萬多年的修為，如若去了，那便是找死......”
“無礙。”君亦蕭勉強撐起身子，欲站起來。雪嫣乃大荒公主，又是他未婚妻子。如若就此羽化，大荒九尾白狐族無疑將會同天界翻臉。雪嫣掉入天河，是重瑤所致，彼時必然會讓她以命償命......他怎的能忍心看着自己的徒弟死去？更何況她不僅是他徒弟，又是他所愛之人啊......
曉得鉤吾山是個什麼地方，重瑤心中狠狠一疼。他竟然肯為了雪嫣，連命都不要......咬了咬下唇，低聲下氣的乞求，“師父，別去，你會死的......”卻被君亦蕭冷冷瞥了一眼，“你若沒將她推入天河中，便不會有這麼一出。”
“不，不是的，我......”重瑤心中一突，慌亂地搖着頭欲解釋。但在看到君亦蕭那冰冷的眼神，便什麼也不想說了。身為她最親近的人，對她的性子一清二楚的人，竟如此地不信任她，她還有什麼可說？
一旁的莫言看不下去了。他在勾陳宮內沒見着重瑤的身影，便出來尋她。無意間聽見她們二人間的談話，並瞧見是雪嫣想要出手傷她，卻不慎入河。而重瑤非但沒計較反倒想要拉住她，如今卻被君亦蕭誤以為是重瑤將雪嫣推下河，他當真為重瑤抱不平。“阿蕭，你怎的不分青紅皂白便冤枉人？明明是這女人自己不慎墜河。”
“我都瞧見了，你莫要為她說話了。”君亦蕭皺了皺眉頭。
莫言氣結。重瑤是怎樣的人，君亦蕭這個做師父的難道不曉得？若此番換做他，他也絕對會信任她。如此想着，越發地替重瑤感到委屈。扯住君亦蕭的領口，神色微怒，“你......”卻不待他說出下文，便被重瑤打斷，“莫言哥哥別說了。”
瞧着重瑤頗為憔悴的面容，他只得放開，重重地哼了一聲，別過頭去不願再看君亦蕭。
重瑤垂下眼眸。她的一顆心早已被傷的千瘡百孔，再被傷一傷也無所謂了。只是這顆傷痕纍纍的心，卻還是放不下他......
抬起頭，扯出一絲比哭還要難看的笑容，“這事因我而起，師父你且好生歇着吧。”而後望向莫言，“莫言哥哥，我師父同雪嫣上神交予你來照顧，鉤吾山便讓我去罷。”語畢，不待二人有反應，起身便御風離開。
“瑤瑤別去！”莫言驚慌不已，伸手欲拉住重瑤，卻只觸碰到她的袖口。不過眨眼間，便已飛出幾里，聽聞莫言的呼喊，頭也不回的朝着敦頭山方向。
君亦蕭瞧着重瑤如此決絕的背影，神色間滿是錯愕。她才是不要命了么？......
一個剛剛飛升上仙，不過兩萬多年修為的她怕是會被狍鴞咬的骨頭都不剩。莫言心下一沉，連忙起身準備追去。臨行前，失望地瞥了君亦蕭一眼，“你當真不配讓她喜歡......”語畢，便追了上去。
這一句話無疑是一把利劍，刺入君亦蕭的心。他身形一僵，雙眸逐漸變得深邃，“你曉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