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不下,心憔悴(一)
一語驚人,重瑤瞬時怔住。請帖從手中滑落掉在地上,她卻只睜大一雙淚眼,絲毫沒有注意。
四周陷入了沉寂,靜得有些詭異。窗外拂過一陣風,吹的樹葉沙沙作響。屋內的二人卻保持着略微曖昧的姿勢一直僵在那裏。背後傳來莫言的體溫,他的頭就抵在她的肩膀上,近的能夠感覺到他溫熱的呼吸。
心中驚濤駭浪,她動了動嘴角,幾次三番想開口,卻不知該說什麼。是問他為何要說忘了她師父?還是問他為何要讓自己嫁給他?
如此,沉默了半響,重瑤終是從他的話語中回過神來。她垂下眼帘,語氣平靜如水,“你......都曉得了?”
“嗯。”耳旁傳來略微沉悶的聲音,“你醉酒吐我一身那時,你自己說了出來。”抱着她的手臂緊了緊,莫言將頭埋入她的脖頸,“瑤瑤啊,你同阿蕭沒可能的。我喜歡你,嫁給我,忘了他,忘了他吧......”他的語氣很輕柔,彷彿是在安撫一個受傷的孩子。
忘?重瑤未答話,嘴角卻扯出一絲苦澀的笑容。若能忘,她早便忘了。只是動了的心如何收的回來?陷入了情愛又如何能抽身?莫言於她的感情,着實讓她吃了一驚。只是她忘不掉,亦放不下,所以她無法回應他的情。
仰首將頭靠在身後的臂膀上。他的懷抱很溫暖,卻終究不是她想要的。暖的了她的人,暖不了她的心。淚水已乾涸,那雙眸子卻已失去往日的光彩。“莫言哥哥,對不起。縱然我同師父沒可能,縱然他要同雪嫣上神成親,我也無法嫁於你......其實我早已想通,能守護他,足矣。”
她曉得她的話傷了他,因為她清楚的感覺到身後人的身子在微微顫抖。許久,那雙手臂鬆開,肩上的重量消失。她聽見一聲嘆息,包含着說不出的悲傷,卻又包含着無比的堅定,“你我都是同類人,你對他執着,我對你執着。你若願守護他,那我便守護你。”
心如針扎似的疼,是為他而疼,亦是為自己而疼。她想說為了她不值,卻無法說出口。莫言說得對。他們都是同類人,對一份沒可能的情執着。正因如此,她沒資格對他說要他放棄。
***
事隔幾日,天界依舊忙忙碌碌地在準備着,一片喜慶。重瑤卻終日窩在自己的屋子發獃,不願聽,不願看,不願想,好似活死人一般。這幾日來,莫言也一直在她身旁陪她發獃。她不言,他便不語,一呆便是一日。
婚期將近,君亦蕭從未來找過她。反倒是她最不想見的人卻來訪。
“重瑤玄女,可願陪我出去走走?”
面對着雪嫣,重瑤即便心中有一百一千個不願意,卻礙於面子問題,只得答應。
二人漫步在弱水天河邊,天河對面的紫微宮是一片喜慶,分外刺眼。止住步伐,重瑤別過頭強忍着不去看,勉強扯出一絲笑意,“不知雪嫣上神找我有何事?”
雪嫣卻望着被一片紅所裝飾的紫微宮出神,面上看不出一絲高興,反倒有些幽怨。半響,幽幽開口,“我要成親了。”
“......自是曉得。”重瑤本想道一聲恭喜,卻卡在喉嚨里,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
雪嫣將目光收回,移到重瑤臉上。杏眸間透露着一絲夾雜着無奈的恨意,“所以,你莫要在糾纏你師父了。”
這一句話如同一道滾滾天雷,不偏不倚劈落在重瑤身上。強撐着的嘴角垮落,雙眸變得凌厲,“雪嫣上神是何意思?”
雪嫣挑起一絲嘲笑,那股恨意越發地明顯,“愛上你的師父,你當我不知?有着天界第一美人的稱號,在眾仙眼中所謂冰肌玉骨的重瑤玄女,竟對自己的師父起了歪心思,你可知阿蕭因此有多麼傷神?”緊逼一步,連嘲弄的笑容都奢侈了,語氣越發的狠毒,“阿蕭身為紫微帝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被眾仙如此崇敬的帝尊,如今竟然被自己的徒弟喜歡上了。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你可知你對他的亂.倫之情,讓他感到多丟面子?若你還有心,速速將你那不堪的心思收去,你不要名譽面子,莫要毀了阿蕭的名譽面子。”
雪嫣的一席話,如同一把利劍,一刀接着一刀切割着她的心。那顆鮮血淋漓的心赤.裸.裸的展現在雪嫣面前,已痛到麻木,反倒覺着羞憤難當。
她冷笑一聲,“呵......縱然你看穿了我的心,縱然你快要嫁於我師父。只是......你有何資格讓我收起?”一步一步地朝着雪嫣緊逼。那雙眸間的戾氣,令雪嫣連連後退,感到心慌。“你說我不堪,難不成你就高尚?三萬年前因旁的男人而同我師父的婚約作廢,難道彼時你沒給我師父的面子摸黑?沒讓他名譽掃地?道一句實話,你根本配不上我師父。你說,像你這般三心二意,只因旁的男人給你了些甜頭便變心的女人,到底有何資格讓我收了對師父的情?”
被戳到痛處,雪嫣的面容瞬間變得難看。確實那時,連之對她的寵愛蒙蔽了她的心,因而同君亦蕭解除婚約,為此君亦蕭曾有一段時日遭受到不少神仙的議論誹謗。只是如今被重瑤提起,並被說成三心二意,水性楊花的女人,竟覺着無比地羞憤。無話可還,便咬緊銀牙正準備出手教訓,卻不曾想方才連連後退了幾步,竟已退到天河邊緣。腳下一滑,只來得及發出一聲驚叫,便直直地墜入毫無波瀾的弱水天河中。
重瑤未曾想她竟會失足落水,一瞬間的閃神便伸手去拉,可終是晚了一步,只碰到她的指尖,她便掉落下去。
“重瑤!你在作甚!”
聞聲抬頭,不知何時君亦蕭竟在對面踏雲而來。隔着一段距離,她卻清楚地瞧見他面上的焦急與對她的責備。那隻欲拉住雪嫣的手還僵在半空中,她便曉得她師父誤以為是她將雪嫣推下河。收回手臂,急急想要解釋,“師父,不是我,是她自己掉下去的,我不過是想拉她一把......”未等她說完,便被打斷,“重瑤,你當真讓我失望了。”語畢,一躍而下,天河泛起一絲漣漪,不過眨眼間便也消失於一望無際的天河中。
望着面前的天河,重瑤僵住。那是弱水天河,而非普通凡水啊。天河之水柔弱之極,片物不載,入水即沉,再無出水可能啊!且一旦遇上神仙又或是修習有成的靈物,即會侵消其仙氣,解離其形體,無論仙獸神仙,在這茫茫天河上如若不慎,一旦落水,那萬載修為將會化為烏有啊!而他竟為了雪嫣毫不猶豫地跳了下去......
一想到她師父會就此沉溺於天河,再無出水的可能,她的心就好似也掉入河中,沉了下去。抬腳欲跟着跳入,卻被人一把抱住,“瑤瑤不要,求你,不要衝動......”語氣間充滿焦慮與乞求,是莫言的聲音。
重瑤無暇去想他為何在此,只不斷的掙扎,“放開我!莫要攔我!我要去救師父啊!”卻被身後人死死抱住,勒的她生疼,“不,我絕不會放開你。”
莫言的雙臂強而有力,好似捆仙繩般,將她禁錮住,不得動彈。掙扎了一番,最終頹廢的跪倒在地,凌亂的髮絲遮了她的眼。透過髮絲,望着這一片如鏡面般平靜的天河,聲嘶力竭......
“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