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合，動凡心（五）
“諸位仙君，此番是否太過失禮了？”
圍住重瑤的神仙們聽聞此話，便紛紛朝君亦蕭行禮，“見過帝尊。”
君亦蕭微微頷頭，而後道，“我徒兒臉皮薄，又是初次參加這等宴會。還望眾仙君就此打住，莫要讓她尷尬了。”明明是淡漠的語氣，卻透露着一股威脅的味道。
神仙們冷汗連連，你瞧瞧我，我看看你，最終紛紛散開。
重瑤的臉終於垮了下來，“好在師父來替我解圍，不然我真不曉得該如何是好......”
君亦蕭淡淡望着她，“方才的狀況，心裏可有想些什麼？”
“重瑤玄女個毛線，不知你個蛋蛋......信不信再吵將你們都閹了！”重瑤雖不知他為何這麼問，如實回答。
“你該直接說出來的。”方才見那麼多人將她圍住，不知怎的，他心裏十分不爽。只有他自己曉得，他是強忍着沒將那群神仙丟回老家。
“我倒是想了......不是怕得罪人么。”重瑤癟了癟嘴。她方才確實有將他們都閹了的衝動。但想着自己不過才兩萬年修為，又是剛飛升上仙沒多久，若是真打起來先不說怕得罪哪個比她階位高的，她也打不過那麼一大群神仙啊！
君亦蕭正想說，“有師父在，你怕甚？”便被一道清脆的聲音攔下，“阿蕭，多年不見，可還記得今日是我的生辰？”
聲音不大，卻足以令在座的所有神仙聽到。眾仙們以及重瑤二人聞聲，紛紛停止了談話，朝聲音發出的方向瞧去。
只見重瑤這列的后側站着一個女子，身着淡粉色着地羅裙，外披白色紗衣，露出線條優美的頸項和清晰可見的鎖骨。粉面上一點朱唇，肌膚嬌嫩勝雪，一雙杏眸直直地望向君亦蕭，眸中帶有一絲愛意，一絲哀怨。
君亦蕭先是有些驚訝，而後微微笑了笑，“雪嫣也來了啊。你若不說，我倒當真忘記了。”
重瑤十分不喜這女子瞧着君亦蕭的目光，更不喜她親昵的喚他阿蕭，便悄悄捅了捅他，低聲詢問道，“師父，這女子是誰？”
“她是大荒九尾白狐族的長女，雪嫣上神。三萬年前同我有過婚約，而後不知因何不願嫁與我，便再未相見過了。”君亦蕭簡單的解釋道，面色十分自然。
重瑤一聽，心中更加不爽。毫無遮掩地打量着朝這邊姍姍而來的雪嫣；長的一般，頂多算上中上等。行為嬌氣，一看就是嬌生慣養的主，這等姿色怎能配的上師父？
雪嫣不顧眾仙的目光，走到二人跟前，直接忽略了重瑤，含情脈脈地看着君亦蕭，“阿蕭，既然已記起來了，可為了我彈奏一曲？當作是送我的生辰禮物？”
重瑤見自己直接被無視，心中不爽加倍。目中無人，真真是極討厭！
不待君亦蕭回答，重瑤便先開了口，“雪嫣上神可莫要為難我師父，我師父他不會彈琴。”相處了兩萬餘年，她從未見過她師父彈琴，便只當作她在為難。
雪嫣的目光終於移向重瑤，“這位是？”
“我徒兒重瑤玄女。近年來可是頗為有名，想必雪嫣也有所耳聞。”君亦蕭瞧着重瑤一副老母雞護崽的模樣，不禁失笑。
雪嫣抱歉的笑了笑，“真是不好意思，我一直呆在大荒，倒是從未聽說過。”
這一句話，讓重瑤直接將她划入黑名單中的黑名單，再也擺不出好臉色，“現在你聽說了吧。”
雪嫣卻並未答話，而是道，“重瑤玄女怕是不知，你師父三萬年前常常為我撫琴呢。”而後又將目光移向君亦蕭，“阿蕭，三萬年未見了，不知可願再為我彈奏一曲？”
重瑤心裏有些失落。原來她師父會彈琴，不僅會彈琴還曾經常常為雪嫣彈琴。而她卻同他相處了這般久，從未聽過他彈的曲子。而後聽見她的話，一股無名的怒火油然而生，不禁恨恨的想着，怎的會有如此厚臉皮的人？“我師父他沒帶琴。”
“瑤兒莫要無禮。”君亦蕭輕聲訓道，而後微笑着朝雪嫣道，“有何不可。”語畢，衣袖一揮，幻出一把桃木琴。
這桃木琴呈暗紅色，做工極為精緻。琴身上雕刻着一隻仰頭的九尾狐，神態逼真，惟妙惟肖。
雪嫣撫上琴弦，語氣間是對過往的懷念，“三萬年了，未曾想這把琴你還留着。”
君亦蕭笑笑，“這把琴音色極好，用着順手，且是你贈予我的，怎會丟掉。”
看着雪嫣那副既感動，又得意的神情，以及二人間親昵的談話，重瑤此刻已是說不上是惱怒還是難過。見君亦蕭已坐在自己的地方準備彈琴，她制止，“慢着。”
見二人的目光紛紛落在自己身上，她皮笑肉不笑的道出接下來的話，“既然是雪嫣上神的生辰，區區一曲未免單調。不若我合著師父的琴音舞上一段，也便算是我師徒二人共同送與雪嫣上神的生辰禮物了。”
此刻，樂曲已停，舞姬們也紛紛退下。眾仙們都好奇的望向這邊竊竊私語。
君亦蕭不着痕迹的皺了皺眉頭，“瑤兒莫要胡鬧，為師可從未聽你說過你會跳舞。”
重瑤心中有些難過。難道她在他心裏竟是一無所長么？“我亦是從不知師父會彈琴。”說罷，足尖輕點，飛躍到中間的空地。“師父，請吧。”
君亦蕭微微一怔，卻並未再語，只是撫上琴弦。指尖撥弄，琴音響起，如青巒間嬉戲的山泉，那樣的悠揚清澈；如楊柳梢頭飄然而過的微風，那樣的清逸無拘；如雪舞紛紛中的那一點紅梅，那樣的清寒高貴......隨着手指的快慢，琴音時而高聳；時而飄渺；時而激揚，時而空濛，醉入人心......
而重瑤隨着琴音響起，輕舒紗袖，蓮步輕盈，柔折纖腰。面上是一貫的微笑，那雙鳳眸在此刻竟顯着說不出的嫵媚。合著琴音的高低起伏，舞步時而輕快，時而舒緩，時而嬌軀旋轉，時而點足飛躍。好似那草原中奔騰的野馬，那樣逍遙自在；又好似那百花叢中翩然的蝴蝶，那樣輕柔綺麗......
眾仙們聽着如此動人的曲子，看着如此妙曼的舞姿，幾乎忘卻了呼吸。隨着最後一個琴音，重瑤抬起素手，停在面前。輕紗半遮面，一曲舞xiaohun。
重瑤的臉是望向君亦蕭的，而君亦蕭亦是抬眼望着她。四目相對，此刻，她忽略了所有人，眸中唯他一人，只他一人。
忽地，她憶起了鈺兮曾說過的話，“瑤瑤，你到底年歲還小，未嘗到過情愛這東西。若待你也有了心尖尖上的愛人，你便知曉我這番做法值不值得。”又憶起了自己曾心中有過的那股子不明所以的情愫。在這一眼之間，她終於曉得那便是所謂的情愛，而她心尖尖上的愛人，便是她的師父。
一眼瞬間，唯你不變。許是在這一眼之間，註定了二人的悲慘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