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說是為了迎接為她正冠洗禮的梁姐姐,但宴會都過半了,拓拔諶還是沒看見席上有年輕的女子出現,她忍不住左右張望了一下,掩不住自己的好奇和驚訝,要知道,現在作為皇帝的拓拔繼還在席上啊,讓皇帝等人,那該是什麼樣的人,到底身份有多尊貴啊?
“皇弟,怎麼,在找人?”
耳邊忽然響起一聲低啞的男聲,拓拔諶嚇了一跳,抬頭就看見那個剛見面認識沒多久的堂哥拓拔宏端了一杯酒對着自己笑,道,“皇弟年齡也不小了,可有看見喜歡中意的人,皇伯父這麼疼皇弟,定然是會同意的吧?”他話雖然是對拓拔諶說的,眼睛卻盯着拓拔繼,他知道,拓拔諶的婚事能不能成,還是拓拔繼說了算。
“不不不,諶兒還太小,不着急考慮這些的。”拓拔諶蒼白的臉在聽見這句話后,霎時變得通紅,她一邊擺手一邊道,“俗話說幼隨長,皇兄還未成家呢,諶兒不着急的。”
拓拔捏了一杯酒聽着他們兄妹你來我往的說著話,眼神在拓拔宏身上溜了一圈后,重新回到了拓拔諶的身上。
原本她打算讓拓拔宏接任皇位的,現在卻是找到了拓拔諶,肥水不流外人田,她本來就愛極了這孩子,自然想要把所有自己擁有的東西都給拓拔諶,自己坐了十幾年的皇位,毋庸置疑自然也是她的。
至於她的身份問題么。拓拔繼喝下手裏捏着的翠玉杯里的瓊漿,眼神看着拓拔諶,眸光越來越亮。
皇帝自然不能無子嗣,但她當初決定讓她以男子身份出現在世人面前的時候,就註定她不能像普通的女子那樣嫁人生子,但若是讓她過繼拓拔宏以後的孩子,她也不會放心。
父親是那個樣子,兒子怎麼樣也會傳到一些的。
幸運的是,還有元疏憶。
雖然很對不起過世的人,但是若是想要讓拓拔家的繼承不斷的話,一個只能娶,一個只能嫁。
“就算你怨我沒有讓你有喘息的餘地,我也必須這樣做。”拓拔繼看看那邊靦腆笑着和拓拔宏說話的拓拔諶,自言自語喃喃着說話。
有時候命運也真是奇怪,也不知道是不是當初在她登位的時候一切都註定好了,就為了這所謂的錦繡江山,拓拔家也不知道死了多少人,也不知道有多少人犧牲了自己。
但好歹自己還是幸運的,當初要是沒有這所謂的江山社稷,自己怎麼可能會和昭國大祭司有半點關係?
雖然現在也並沒有什麼關係,但是……拓拔繼對着突然轉過頭來看她的拓拔諶笑一笑,但是……至少有一次,她至少擁有過一次。
拓拔家嫡系在那場浩劫里死了乾淨,長一輩的就只剩下了身為皇帝的拓拔繼與身為昭國大祭司的荊賦離,小一輩也只留下拓拔宏拓拔諶兩個人,如果真的只邀請嫡系親屬的話,那這宴會也太冷清了,畢竟是皇帝開的宴會,怎麼樣也得有個排場不是?是以今晚,拓拔繼也請了一些元老大臣過來為梁絮虞洗塵。
但宴會都快一半了,正主卻遲遲不來,怎麼樣也說不過去。大臣們雖然表面還在推杯,心裏卻都嘀咕開了:梁姑娘的架子也太大了,不過為什麼給太子正冠,不是作為大祭司的長公主來,卻是要異族的梁姑娘代勞呢?
拓拔繼只是喝着侍女一杯接一杯續着的酒,目光時不時掃一眼殿內揮袖舞動的歌伶,充耳不聞大臣們的一舉一動。
拓拔諶坐立不安的在自己的位子上坐着,琉璃色的眼眸時不時滑動看看四周,對面坐着的拓拔宏一直在對她笑,偶爾還舉杯邀請她一起喝,她雖然不太會喝酒,不過還是勉強抿了幾口,再咂咂嘴吐吐舌頭吃兩口菜——她現在還是適應不了這皇宮裏的菜肴,更確切的是,她覺得這十天好像是自己做的一場夢,等夢醒了,她還是在自己的那個小村子裏,釣着自己的魚,給她娘供祭品,偶爾央着同村的人將她繡的東西帶出去。
就像那一次她與元疏憶進了青-樓醒來以後一般,發現自己莫名其妙的到了一個與元姐姐長得很像的人家裏,她從那堆積成小山一樣的東西里才知道,原來她就是村裡除了村長的弟弟以外,第二個開酒鋪的人。可聽姑……皇姑說,她是元姐姐的娘親啊,她既然一直都在那個小村莊裏,必然也看見了在自己家裏的元姐姐,而且端午時的菖蒲酒還是元姐姐親自去換的啊。
為何,她要對元姐姐避而不見呢?
這個宴會像一場啞劇,觥籌交錯推杯交盞,在拓拔諶眼裏卻越發覺得奇怪,她坐立難安的動來動去,旁邊侍候的宮女看見了,連忙躬身問,“殿下,您可是不舒服?要不要叫御醫?”
“不用,我……”
“皇弟,人來了。”
拓拔諶正要拒絕宮女的提議時,就聽見拓拔宏低啞的笑聲,拓拔諶一愣,一抬頭就看見宮殿的入口處緩緩走進來兩位絕色女子,兩雙藍色的眼睛裏都是歉意,由一個白衣的女子領先,她們一前一後的走到大殿中央,對着高坐在帝座上的拓拔繼行禮道,“絮虞,疏憶來遲了,還請皇伯父莫怪。”
“既然知道遲了還不快入座。”拓拔繼笑着斥了一句,對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兩個侄女搖頭道,“今日又是疏憶找不到自己的束帶,來的遲了?”
“不是。”被拓拔繼這樣一調侃,元疏憶整個人都燒起來了,沒想到皇伯父越來越會調侃人了,竟然拿她以前搪塞遲到的爛借口來說她,生性怕被罰的她趕緊推卸責任,“是絮虞,絮虞今日頭疼,所以我們來遲了。”
被誣陷的梁絮虞聞言,也只是微笑,對着拓拔繼彎了彎腰,溫柔道,“是絮虞今日身體不適,耽誤了皇伯父宴會的時間,壞了皇伯父的雅興,絮虞有錯,還望皇伯父責罰。”
“只是個宴會罷了,說什麼罰不罰。”拓拔繼搖搖頭看着底下兩個容貌不俗的人,笑了笑,關懷之意溢於言表,“你們兩個從草原能趕到這裏就算是不容易了,快些坐下歇一歇吧。”
“謝皇伯父。”齊聲答謝,元疏憶轉身跟在梁絮虞身後慢慢走向自己每次宴會的預定座位,只剛轉身,她就驚訝的看見她找了幾個月的小傢伙正一臉欣喜的朝着她小幅度的揮手,穿着明黃-色的蟒袍。
看着這樣的拓拔諶,元疏憶一下子有些反應不過來,她記憶里的小傢伙,怎麼一瞬間就出現在了皇宮裏,還穿着只有皇子才能穿的衣服呢?
還是梁絮虞最先反應過來,她看一看那邊笑的甜甜的盯着元疏憶看的拓拔諶,又瞥了眼明顯已經傻了的元疏憶,轉身對拓拔繼笑道,“莫非那邊坐着的就是皇弟嗎?看着年齡並不像皇伯父在詔書里寫的那般大啊。”
“她不足歲,自然的。”拓拔繼聽了,也隨着她的話看了看拓拔諶,暈了紅暈還是異常蒼白的臉,看起來就像長期有病的模樣,完全不像正常人。拓拔繼捏着杯子的手一顫,看着大殿裏一處缺席的位子,眼神莫名,“她是不足歲生下來的,看起來自然是比常人弱些。”
此話一出,莫說是拓拔諶本人覺得驚訝,就連一旁聽着的拓拔宏都覺得有些奇怪。
好像只聽說了拓拔諶是拓拔繼的親生兒子,但具體誰是拓拔諶的生母這件事,他派暗衛調查了許久都不知道,好像拓拔諶這個人,是突然從石頭裏蹦出來的一樣。
而那些大臣們就更不用說了,一直在竊竊私語。
“那可怪不得了。”眼看着大殿裏氣氛有些奇怪,梁絮虞連忙打圓場,她雖然有猜測到這位眉目間繼承了所有拓拔家優點的皇弟到底是誰所出,但顯然這種封鎖在禁地的秘密是不能重見天日的,因此,她也只是笑着對身後忽然沉默的元疏憶道,“疏憶,你就坐在皇弟身邊吧,我和皇兄在一起談談心。”
“嗯……”元疏憶悶聲答了她話,依言走到拓拔諶身邊坐下,看也不看興奮的拓拔諶,自顧自的拿了小几上的酒開始喝起來。
原本心心念念想要與她說話的拓拔諶看見她的神色,也只好悶悶安靜坐着,時不時偷偷看她一眼。
見她坐下,梁絮虞拖着自己的裙擺,也慢慢走到了拓拔宏身邊的空座,緩緩坐下。
“皇妹今天來的這般遲,皇叔卻沒有處罰,果然皇叔偏心么?”
低啞的粗糙聲音說著話,梁絮虞聞言,轉過頭打量他,他今天穿了黑色的衣袍,衣服上簡單的綉了花草,而不是表達他身份的蟒袍。
“皇伯父愛護每一個他的後輩,皇兄未免太過於極端了。”
“呵呵,每一個?皇妹,你確定你不是在騙我?”突然陰沉了臉,拓拔宏笑着看着淡然的看着他杯子裏血紅色液體的梁絮虞,“要是他真的愛護每一個人,那就該把皇位給我!把元疏憶的生命蠱拿給我!現在我弄到這個地步,皇妹還說,他愛護每一個人?”
他的下巴尖的可以戳傷人,眼窩也深深的凹陷下去,身上的衣袍裹住了他的身體,但梁絮虞知道,他被衣袍包裹下的皮肉,恐怕所存無幾。
“皇兄這又是何必?”梁絮虞搖頭,淡藍色的目光里流露出不忍的,看着這個從她記事起就一直處心積慮的想要她生命蠱的男子這幅模樣,她覺得自己有些不能理解,“皇位與長生,其實並沒有什麼。”
“那是你們都擁有了!”狠狠的咬牙,拓拔宏看着梁絮虞還是那副無動於衷的樣子,就覺得自己被她嘲笑了,他邪氣的拿起杯子,舔了舔那上面殘留的東西,對着她一笑,“你們都看好了,現在我就奪回來,原本屬於我的一切!”
說時遲那時快,他將手裏的玉杯狠狠的往地上一摔,不知何處突然就冒出來一群穿着鎧甲的手持刀劍的士兵,迅速湧進了這大殿裏,將在座的人包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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