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節永寧解圍

第三十七節永寧解圍

搖晃的燈影照着

“冷香閣”這三個斑斑駁駁的字,寒冷之外,更讓我心生凄涼。冷香,冷香……我腦中反覆想着的,便是蕙兒為什麼被遷到了這冷香閣。

這裏固然算是偏僻了,可是黃公公若是為了懲戒蕙兒,不讓蕙兒多說什麼,完全有更偏僻的所在,宮裏打掃花園的,中夜掌燈的,洗衣縫衣的,單是我知道的職司,便有這許多平日裏難以見人的,為何卻偏偏是這冷香閣呢?

難道,從一開始,就是有意的?念及此處,我敲門的手忽然停在了那裏。

這一次蕙兒來的倒是快了些,仍是謹慎地低聲:“是誰?”聽到這兩個字,為她懸着的心終於放了下來,而對於黃公公將她放到此處的疑慮,卻是更加深了。

“蕙兒,你沒事嗎?是我,謝蘇芳。”

“啊,謝姑娘!”蕙兒驚喜的聲音伴着開門聲,

“姑娘,你怎麼來了?”

“沒有別的誰來找你嗎?”我問道。

“沒啊,這裏終日不見外人,也沒有誰來找我。”我忽然想到一事:“這裏只有你一個人嗎?”

“不是,還有一個瘋子……”蕙兒的一句話沒有說完,墨鴒早已經閃身到了我身邊,拉着我低聲道:“有人來了!”從冷香閣左右忽然傳來了錯雜踏颯的腳步聲,以及內侍高高低低的吆喝:“誰在那裏?誰在那裏?”蕙兒嚇白了臉色,顫着聲音道:“姑娘快走!”我伸手一把拉上了冷香閣的門,剛轉過身,幾個燈籠的火光便已經不約而同地向我照來。

“大膽,竟敢私自擅闖禁苑!”為首的內侍不是黃公公,但從衣服看起來,是與黃公公相同等級的內侍。

我朝在宮廷中服侍的宦官皆隸屬於

“入內內侍省”,共有都都知、都知、副都知、押班、內東西頭供奉官、內侍殿頭、內侍高品、內侍高班、內侍黃門等官銜。

只是我朝吸取唐朝末期因為宦官專權而引發的內亂,故而宦官都沒有過高的品級,即便是做到入內內侍省的

“極品”都都知,也不過六品的官銜而已。宦官雖然品級不高,無法做成大官,但手中着實有些權利。

黃公公與這個領頭的內侍,穿的都是副都知的服色,已經是極有權利的內侍了。

不等我分辯,也不問我是誰,那領頭的內侍一揮手,已經有幾個人走上前來,準備拉住我的胳膊。

眼看墨鴒已經擋在了我的身前,我低聲道:“不可動手!”那些內侍只當我們是宮中的女流,只隨意將我們拉到一邊,我知道一旦情勢有變,墨鴒隨時可以動手。

“慈寧宮景芳齋的謝蘇芳!”那領頭的內侍喝道:“不要打什麼歪主意!跑了和尚跑不了廟!”我心中又是一驚,既然他已經知道我的名字,動手或者逃跑,真的都無濟於事了。

另外竟有人撞開了冷香閣的大門,很快,便把瑟縮成一團的蕙兒抓了起來。

禁苑,禁苑……我想着這兩個字,心下漸漸開始恍然。

“我只是無意路過此處,到底犯了什麼?”我仰首問道。

“哼,你今晚與這裏的丫鬟約了相見,早有人查得清清楚楚,什麼無意路過!如今你只等着太後娘娘發落,有意無意,憑你在娘娘面前說去,娘娘自然會分辨清楚。我們只管拿人,不管別的!”這內侍的態度雖然兇悍,我卻並不覺得畏懼。

可是聽說是去見太后,我心裏卻並沒有松下這一口氣,反而更生出些不詳之感。

後宮中的事情,任憑多大,最多也是回稟了皇后。究竟這件事情嚴重到了什麼地步,竟要去驚動太后!

且不說太后一貫佛口仁心,單是她如今的年歲,又如何還有精力去處理後宮中的事情?

冷香閣,禁苑,瘋子……黃公公,蕙兒,還有……永寧郡王!這個名字電石火光般地在我腦中閃過,我的心頭登時被一股巨大的不安之感籠罩。

那天在這裏遇見永寧郡王,不是巧合!太后對永寧郡王的態度,定有緣故!

而這種巧合,這種緣故,便是,我今天被抓住的理由!手心滿是冷汗,但我卻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太后這般仁慈之人,究竟還有什麼事情,會是她不可觸犯的禁地。

樂聲漸漸又響了起來,這一次歡快婉轉,似乎是一支舞曲。可是此刻,我再沒有絲毫心思去留意這些了。

腳下的路也變得越發明亮,但我的眼前,卻似陷入了更深的黑暗之中。

樂聲越來越清晰,燈光也越來越亮。抬眼間,一群粉色紗裙的女子正在高台上翩翩起舞。

心中正感到驚詫,為首的內侍竟帶着我們穿過了高台旁邊的帷幕。難道,是要在整個大宴之上,在宮中所有人的面前,來回報我的事情?

這麼一來,整個氣氛歡愉的大宴,恐怕就要被我一舉破壞掉了。而這麼一來,我的處境,便再也沒有轉圜的餘地了。

黃公公,黃同宣,當真好厲害的心思!這一群人忽然在大宴之前現身,早已經引起了人們的注意。

早已經有內侍飛跑到了太后的身邊,低聲回稟。一片笑語的人們忽然便靜了下來。

混着笑聲的樂器聲響,卻明晰了起來。只是樂聲的歡快,卻顯得與此刻大宴上的氛圍,格格不入了。

“回娘娘,小的們在宮中巡查,遇見這兩個女子與禁苑的丫鬟私相往來。”內侍尖利的聲音聽來讓人悚然。

太后久久不語,席上也是一片沉默。奏樂的樂師想是察覺到了異樣,樂聲也漸漸止了下來。

我無法看到身後的舞女在樂聲止歇的那一瞬,是怎樣不知所措地停下來,但我想她們的惶然,與我此時都是一樣的。

事已至此,徒然緊張沒有任何意義,我忙寧定了心神,拉着墨鴒跪了下來。

只是太后沒有問話,我不能開口說什麼。我們站在大宴宴席的下首,大約是郁林郡王的酒席之前。

隱約間我聽見一個聲音說了句

“是你”,倒像是永寧郡王的聲音。

“蘇芳。”半晌,太後方才緩緩開口,

“你這個時候,到禁苑去為了何事?”

“婢子不知道那所房子是‘禁苑’,不知道不能去。”我叩首道。

“回娘娘,小的們都是親眼見到她跟禁苑裏面的丫鬟見面,兩人咕咕唧唧不知道在說什麼。”那個領頭的內侍不失時機地插嘴。

“果真如此?”太后沉重遲緩的聲音聽起來無比蒼老。

“是。”我解釋道:“上個月我相識的宮女蕙兒被調走,後來我得知她在那裏,便想前去探望,問問她為何被調走,有沒有什麼需要幫忙的。今天晚上恰好無事,所以便去看她了。”

“那你……”太后緩緩開口:“卻是如何知道蕙兒是在那裏?”太后說話甚為緩慢,語氣語速中,無不帶着她已經年紀衰老的感覺,可是她問話的思緒卻又是如此敏感而清晰,單單是這一句話,我便無法解釋。

我是如何知道蕙兒在那裏?這件慈寧宮中無人得知的事情,我竟然知道了,我該怎麼說,太后才會相信我不是早早就對禁苑留上了意?

我又怎麼可能,把墨鴒無意間查知此事經過說出來呢?這樣既不會有人相信,又難免將墨鴒至於眾目之下。

而我若是說我無意間看見蕙兒在那裏的,又會有人相信嗎?

“是兒臣告訴她的。”正在躊躇為難之間,一個清越的聲音從身邊傳了過來。

一襲淡青色衣襟從身邊閃過,繼而有人站在了我身前,朗聲道:“回娘娘,是兒臣告訴她的。”永寧郡王的聲音與那天黃昏聽到的一樣,清越而帶着淡淡的疏離之意。

“前兩日兒臣從那邊經過,偶然看見兩個宮女同走,說道不知道蕙兒被調走到了哪裏去,好幾日不見,十分挂念。兒臣便告訴她們蕙兒就在不遠處的那所房子裏,不過不會出來見人。”永寧王說得平淡而緩慢,語氣卻是不容置疑,

“便是這兩個宮女,不過當時兒臣不知道她們是娘娘宮中的人。”我不知道永寧王何以在此時挺身而出來為我解圍,但心中的感激卻是實實在在的。

一瞥眼間,卻看見跪在我身邊的墨鴒的手,竟是緊緊攥了起來,再看她的眼睛,盯着永寧王的後背,明顯地帶着憤憤之意。

我忙伸手攥住墨鴒的手,示意她不許輕舉妄動。

“哦?”太后緩緩開口:“你跟她說的,只有這些嗎?”太后的語氣,有意無意,加重了

“只有”兩字。永寧王似是微微一怔,但隨即說道:“兒臣忘了告訴她,這處房舍乃是禁苑,無故不得探視,乃是兒臣的不是。”

“無故不得探視,那麼你那天又為什麼走到了那裏?你又何以知道裏面的宮女叫做‘蕙兒’?”太后語氣雖緩,竟是毫不鬆懈地追問。

我心中也早已經恍然,果然,當日永寧王出現在那裏,不是偶然。永寧王跪在我的前面:“兒臣不敢違背娘娘的意旨前去探視,只是聽說禁苑原先服侍的宮女染了惡疾死了,又換了新的宮女前去,只想打聽一下裏面的情形。所以得知裏面新換去的宮女叫做蕙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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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錦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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