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節良家女子(二)

第六節良家女子(二)

眾人依序六人一排,行至皇后與惠妃面前,內侍一一宣讀名字,皇后與惠妃揀擇一二人詢問兩句,或只將某人的名字一提,有時則側首低聲問惠妃什麼話,惠妃亦低聲在皇后耳邊說些什麼,站在皇後身邊的內侍時時留意着皇后,並不停地拿筆在手中的冊子上記下什麼。

一切似乎進行得緊鑼密鼓,然而在我們這一眾女子看來,卻是全然的高深莫測。

孟沁祥在皇后與徐惠妃面前,亦是絲毫不減端莊大方。

看來皇后與惠妃亦都深悉孟家情形,問了孟沁祥幾句隨常話,亦問問她家進來情形,父母弟妹如何,家中祖母可好。

孟沁祥一一回答,言行之間,盡顯名門閨秀之風範。

而我則站在幾排人之後,望着她的一片藕荷色的裙裾,莫名的熟悉之意縈繞在心頭,我甚至忘了傾聽皇后與惠妃的問話,以便問到自己時有所準備,只是怔怔回思我幼年時的那些事情。

聽內侍宣讀的年歲與名字,劉琳月竟是此次最年長的一個,十九歲。宮中選擇良家女子進宮,祖制是在十二歲到十八歲。但眾人多知聞劉琳月的盛名,以及她三年前便差點進宮入選后妃的事情,是以大家也並不驚奇。

皇后聽到她的名字只是略點一點頭,倒是惠妃向皇后說道:“三年不見,劉妹妹出落得越發整齊了。聽聞這次她姐妹二人一切進宮參選,不知她小妹現在何處?”

惠妃這話似乎是說與劉琳月,卻始終對着皇后說出,劉琳月無可答話。

皇后對着身邊內侍說了個“宣”字,內侍喊道:“劉琬雲上前覲見。”

劉琬雲是十二歲的年紀,難怪滿臉稚嫩之氣,但她亦甚熟悉禮儀,行禮后便站在其姊身邊。

問劉琬雲平日在家做些什麼,劉琬雲恭謹答道:“跟姐姐學習針鑿、下棋。”

“你姐姐教你過讀書嗎?”

“回惠妃話,姐姐教我識字,書只讀過班姬的《女誡》。姐姐說,刺繡、下棋,最能休養心性,詩詞文章,看了馳心逸性,故而不教我多讀詩書。而《女誡》講的是為人妻女者立身處事的行為準則,是身為女子終生受用的良箴,讀之有益。”劉琬雲聲音清亮,猶有童音稚氣,吐字也甚是緩慢着力,彷彿生怕說錯了什麼一樣。

惠妃甚是滿意的樣子,伸出右手,讓劉琬雲上前。劉琬雲行了禮,乖巧地搭着惠妃的手起身,惠妃果然看到了她額角的異常,問她怎麼了。

劉琳月忙道:“剛才小妹被一個女子碰着,磕傷了。這裏許多人都看見了。”

惠妃忙命一個黃門內侍將劉琬雲帶去敷藥治傷,看着她走出殿門,方才緩緩對劉琳月道:“你妹子年紀尚小,在宮中還要你多留心照看才是。”

似有意,似無意,惠妃的“你”字,說得有些着力。

劉琳月聲音微赧:“是奴家看護不周,以後必當多加留心。”

惠妃微微一笑,對着皇后道:“琬雲這姑娘倒很乖巧懂事,奴家倒很喜歡。”

皇後點了點頭,兩人彼此瞭然的笑容,似是已經在這片刻之間,用眼神交流了相互的心思。

整個面選就在這種肅靜而又莫測的氛圍中進行。

上座之下,一個個女子斂聲屏氣地肅立,唯有些微不經意的輕咳,流露出了某些人緊張的心思。而我身邊那一片不斷輕顫的裙裾,亦出賣了其主人惶恐的心思。

須臾已經到了我。

內侍宣讀:宣德郎謝逸次女謝蘇芳,年一十六。

我上前行禮,心中卻是為了“宣德郎”幾個字,不勝之寒。父親一生為國為民,忠心耿耿,卻還是落了個因言獲罪、家破人亡的悲慘收場。

如今父親已經飽受折磨屈辱,殘疾在身,朝廷卻不知如何天良發現,免了父親昔年的罪名,給了一個小小的“宣德郎”,又宣了我進宮,還要讓我們做出種種感恩戴德、感激涕零的情狀。

皇后的聲音頗含慨嘆:“你便是謝逸的二女兒嗎?聽說你素來體弱,前段時間又生了病,如今可大好了嗎?”

我心中甚覺奇怪,我自來身體康健,早年多歷分別患難,生了再重的病也硬是憑着一股堅毅的念頭撐了下去。近來雖然奔波,也未曾生病,況且剛回到臨安未久,不知皇后是從何處聽說的,想來是記錯了。

只是我不便在人前否認皇后的話,只得含混道:“多謝聖人關懷,如今都已經好了。”

皇后又問道:“除了你姐姐之外,你還有姊妹幾個?”

心中一動,皇后居然還記得我有個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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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錦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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