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10.7
前兩日,顧尚書的兒子顧彥琛特意來找景王,說要告訴他一個非常重要的秘密,並約他今日在此見面。
景王當時只笑了一笑,也沒放在心上。顧彥琛能有什麼秘密?不過,他近來無事可做,走一趟也不打緊。
他甚至提前了半個時辰出現,在此等候。
等待的時光最是無趣。百無聊賴之際,景王索性看向街道上來往的人群,竟意外看到了那一幕。
難道這就是顧彥琛想透露給他的秘密?
可他知道了這秘密,對顧彥琛而言,又有什麼好處?
離約定的時間還有半刻鐘左右,景王卻不打算再等下去了。秘密已經知曉,他也沒了再等下去的必要。
比起在被人設計的情況下,看到所謂的真相,他更願意相信自己,相信大哥。
匆匆結了帳,他信步離開了酒樓。
可那一幕到底是印在心頭,磨滅不去。每每想起,都鬱結於心。
……
為了這一日,顧彥琛也好,顧九九也好,都做足了準備。九九與景王畢竟曾是未婚夫妻,互有情意,只要拿出證據,說的合理,景王應該會相信的。
這些日子,九九受了太多委屈。希望與景王的相認,可以給她一點溫暖。
大概是近鄉情怯,到了目的地,顧九九卻因為害怕而停步不前。他下落不明時,她敢獨身一人去找他。偏偏他安然無恙,就在前方,她卻不敢相認了。
她怕景王認不出她,怕他不相信她,更害怕他信了她,認了她,卻不再接受她,不再對她真情以待。
那樣的話,她又該怎麼辦?
在哥哥的鼓勵下,她終於鼓起勇氣,去見他。
然而卻被告知,景王已經先行離開了。
顧九九也說不出自己是什麼感受,除了滿滿的失望,竟還有絲若有若無的慶幸。
顧彥琛一面安慰九九,一面暗罵景王失約。
顧九九卻閉了閉眼,教他不要再怪景王。
她這個樣子,顧彥琛更加心疼了。原以為景王有君子之風,沒想到卻不守承諾。怕九九不開心,他難免就又多說了幾次。
顧九九心裏本就不好受,聽了他的話,越加難受,不由得輕哂:“什麼話都讓哥哥說了。跟我說今日一定能相認的是哥哥,指責王爺不守時的也是哥哥。這幾個月,哥哥一直哄我,說總會有法子,有法子,讓我等。可我在京城數月,連父母的面都不曾見到,我還能信哥哥嗎……”
越想越委屈,她強忍多時的淚也掉了下來。
她一心拿他當哥哥,他卻總來敷衍她。她雖然住在九里巷,不大出門,可是也曾在無意間聽見鄰居的悄聲議論。他們竟當她是那等下.賤的女子。
而哥哥,卻從頭到尾,只假裝不知道,更不曾改變過什麼。
她對哥哥很失望。他不再是她記憶中那個溫暖的,會護着她的大哥了。他從來不再她面前提起那個穿越女,也沒真正說過要站在她這邊。
顧彥琛一愣,盯着她,難以置信。這些日子,他多方籌謀,所求的不就是一個兩全之策嗎?九九就是這樣想他的嗎?
可是,九九的話,他卻難以反駁。她說的沒錯,他的確沒幫到她什麼。
他心中愧疚,連連道歉:“對不起,是哥哥不好,哥哥會想辦法的。”他暗暗發誓,一定要努力護她周全,不讓她再受委屈。
顧九九擦了眼淚,知道自己失態了,忙向哥哥道歉。
兄妹和好如初。
……
羅員外夫婦惴惴不安等他們回來,夫妻倆知道他們要去見一個大人物,也許就會因此而恢復女兒顧家小姐的身份。
縱然他們萬分不舍,卻也沒有阻止的法子。他們自我安慰,女兒能有更好更高貴的身份,是好事,總比跟着他們夫婦強。
女兒很快回來,一臉傷感,腳步凝重。
羅員外夫婦既心疼,又暗生喜意,也不敢多問,只趕緊端茶遞水,好生招待,絕口不提今日之事。
顧九九也不願就此事與羅員外夫婦多談,便揭過不提。
……
次日是太子和含山公主的壽辰。雖說不大操大辦,但該有的還是要有的。
一大早公主就帶着小姑子祁玥進宮向太后請安。恰巧,太子、景王都在。
太後上了年紀,喜歡熱鬧,喜歡晚輩,喜歡拉縴保媒。祁玥容顏俏麗,性子活潑,很討人喜歡。太后見她年紀容貌都與景王相配,便起了做媒的心思。
她瞧瞧這個,看看那個,越看越覺得合適,她拉着祁玥的手,正要開口笑着詢問,不經意一瞥,瞧見一旁的姬央,乾淨冷清。
老太太愣了一愣,姬央,今年已經二十又五了。老三比他小了三歲,都滿院妻妾,有了女兒。姬央還是孤零零的一個人呢。
欽天監那幫老傢伙說,姬央命格奇特,不宜早婚。皇貴妃不過是剛替他選了姑娘,就泰山地震。他這婚事一耽擱,就是許多年。
二十五了,不小了,現下再議親事,不算是早婚吧。得跟皇帝提提,一定要跟皇帝提提。
這麼一想,太后也失了做媒的心思。先不急,興許皇帝會把這個姑娘指給姬央也說不準呢。先不急。
少時眾人散了。景王略一猶豫,追上了大哥。
從下屬那裏,他得知顧小姐經常去慈恩寺上香,近來也常到公主府去。原先的半分懷疑,如今已變成了三分。
誰人不知,大哥與弘明法師來往甚密。而大哥與皇姐關係親密更是人盡皆知。
太子邀請景王到東宮小坐,景王欣然應允。正好他也有事情想與大哥談談。
景王不是第一次來東宮,對這裏並不陌生。坐下之後,他默默打量着佈局,驀地想起父皇那天的話來“你就一點心思都沒動過嗎?”他心中一凜,連忙回過神來,一抬眼,正對上大哥的眼睛。
他身子一僵,手腕微抖,虧得他身手好,才穩住了,杯子裏的酒一滴都沒溢出來。
“大哥今年二十又五,不知道大嫂何時進門?”
景王盯着太子,不想錯過他任何一個細微表情的變化。
姬央放下杯子,唇角緩緩勾起,笑得無奈:“這事孤做不得主,至少也得再等兩年吧。”
等兩三年,她年歲夠了,她和姬然的婚事也淡了。
景王心口一堵:“是么?弟弟有點好奇,大哥心裏可有中意的姑娘?”他連忙又道:“大哥如果不願回答就算了。我不過白問一句。”
太子笑着輕輕搖頭,也不說話,像是在回憶什麼,又像是在逃避這個問題。
景王暗暗攥了攥拳頭,神色不改:“大哥?”
“啊?”太子又是一笑,“什麼?”
景王心中失望之情更重,看來大哥果然是不願意回答的。他繼續說道:“聽說昨日大哥去了皇姐府上,想來跟那位祁小姐已經見過面了。”
姬然是出了名的性子冷淡,寡言少語。他突然話多,未免有些反常。
姬央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卻是搖了搖頭:“沒有,孤昨日與皇姐去茶樓聽書。中途聽聞祁小姐來訪,皇姐提前離開。孤是聽完才走的,並未與祁小姐見面。”
他與姬然自幼相熟,自然看出今天的姬然不大尋常。他心思微轉,驀然記起昨日曾被跟蹤一事。莫非此事與姬然有關?
從景王回來至今,朝中各種閑言碎語就沒斷過。多少人摩拳擦掌等待着看景王與太子打擂,偏偏他們兄弟倒比以前更親近了些似的。
景王點一點頭,大哥與祁小姐怎樣,他一點都不關心。他介意的是,大哥與顧小姐。
他和顧小姐退了婚,是因為她身體裏換了一個人。她強烈要求,他不便拒絕。但大哥並不知道其中緣故啊。大哥與他曾經的未婚妻來往甚密,甚至共乘同一輛馬車,將他這做弟弟的置於何地。
若是事出有因迫於無奈才共乘一車,倒也罷了。可是還一起去茶樓,一起聽書。看來也不是第一次了。
他知道他沒有阻止的立場,她跟誰來往,跟他毫無關係。可他就是心裏不舒服,像是受到了背叛。
明明不該如此的。
今天是大哥的生辰,他不想問太多,乾脆保持沉默,喝了一杯又一杯,直到微醺,才起身告辭回去。
還未出宮門,他就被皇貴妃的人攔下,帶到皇貴妃宮中。
皇貴妃一面嘮叨,一面命人給他煮了醒酒湯,又教他歇了好一會兒,才派人送他回去。
姬然不由得感嘆,這世上還是他的父母待他最好。
……
今天是太子殿下的生辰,不能親自與他道賀,顧嘉夢深感遺憾。還好她昨日已經把禮物給了他。
她以前也曾送過他荷包,可這一次意義不大一樣,而且荷包裏層還有她繡的字。她既盼着他發現,又不想他早些發現。
她如今已出了佛堂,便又重新幫姚氏打理內務,安頓后宅。她剛翻一會兒賬本,就有人來報,說是姚家四姑娘來了。
姚家四姑娘在前年年末嫁到了謝家,婚後不久就隨夫婿去了任上,前不久才回來。
顧嘉夢與她幼時相識,後來多年未見,但一直記得她的好。她出嫁時,顧嘉夢仍在玉玦里,沒能親至。
算起來,她們有許多年沒見了。
姚四姑娘現下已經是一個孩子的母親,比做姑娘時,更多了一分嫻靜大方。她先向姑母請安,閑話幾句,這才拉了顧嘉夢,要說些私房話。
大概是做了母親,她眉眼溫柔,比往日更甚。姚四姑娘細細打量着顧嘉夢,只管問一些綉活上的問題。
顧嘉夢一一答了,見對方几次欲言又止,心知她是有話要說。
果然,姚四姑娘猶豫了一會兒,終是忍不住問道:“好妹妹,你到底有什麼打算?果真要這樣一輩子么?”她似乎也不在乎顧嘉夢的答案,繼續說道:“我本以為你是個好命的,沒想到上面卻下了那麼一道旨,你的終身,可該怎麼辦……”
顧嘉夢將帕子遞給她:“表姐不必擔心,有父親和太太呢,急什麼?”
她的將來么,不知道能不能如她所願。
她明白表姐是好意,但是憐憫同情對她而言,沒什麼用處。
“表姐,我前些日子在慈恩寺,求了簽,說是不宜早嫁。看來這種事情,老天自有安排,我們就不用太過擔心了。”顧嘉夢又搬出了護身符。
她清楚自己的心意,她是真的不急。
姚四小姐拭淚:“還有這勞什子不宜早嫁……”她忽的壓低了聲音,悄聲道:“姐姐問你一句話,你只管老實回答。”
顧嘉夢點頭。
“如果有人願意等着你,你可願嫁給他?”姚四小姐道,“好妹妹,你也別害羞,這是一輩子的大事。你和六弟也算知根知底……”
顧嘉夢心中微怒,小時候,姚慶之常常欺負她,多次害她出醜,甚至還曾將她逼到水塘里。
這一切,姚四姑娘也是知道的。
這是來替姚慶之問話嗎?
她按下心中的怒氣,一字一字答道:“我不願意。”待心情平復了一些,她又解釋道:“我與六表哥自幼不睦,做不得夫婦。硬湊在一起,只會是怨侶。萬一鬧出人命,傷了和氣,顧姚兩家,親戚也沒得做了。”
她想也許是她以前拒絕得不夠明白,態度不夠堅決。這一次,說的夠清楚了吧?
唉,若是她在殿下面前,也有這樣的勇氣就好了。
姚四姑娘瞠目結舌,難以置信。許久她才點了點頭:“如此,我明白了。”她本想着青梅竹馬,若能成,也是一樁好事。可惜老六是剃頭挑子一頭熱啊。
看來是她多事了。
姚四姑娘走後,小七轉了出來,神情奇怪:“你剛才是在以死相逼么?如果非要你嫁給那個什麼,你真會殺了他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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