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10.7
拜過父母,聆聽教訓。顧嘉夢又依照女執事所言,靜靜地等待太子親迎。她知道迎親的隊伍已經來了,卻不知具體如何。耳旁聽誰隱約說著:“殿下進府了。”“已經到中堂了呢……”
顧嘉夢手心微微有了汗意。他要來了么?她的房間裏有不少女眷,你一言我一語,亂亂的,她卻只聽到自己一聲大過一聲的心跳。
約莫過了半刻鐘,顧嘉夢被兩個女執事引領着離開閨房,緩步前行。她心裏明白,這是中堂的右側。繼母姚氏站在她身前,輕輕安慰了她一句,要她莫緊張。
她微微笑了一笑,儘管姚氏看不到。
顧嘉夢此刻耳朵異常靈敏,度其聲,知道是內官捧雁上前,太子奠雁於案,心中又是歡喜,又是不安。她要嫁給他了呢,他就在離她不遠處啊……
心頭如小鹿亂撞,執事者何時撤下了案,她都不甚清楚。
再回過神時,太子已經到了中門外,女執事恭敬地請她上轎。她心下瞭然,依言
坐着女轎夫抬的軟轎出中堂,至中門。
此時太子妃的儀仗已經停到了中門外。
“請太子妃下轎。”隨着主婚者的聲音響起,太子親自上前,啟了軟轎的轎簾。
顧嘉夢端坐在轎中,隱約瞧見搭在轎簾上的修長的手指,心裏一動,驀然記起初見時在慈恩寺,遊魂狀態的她變換各種姿勢,想看他手心裏的痣。
或許緣分在那時就已種下。想到自己那時的傻樣,她竟低低笑出聲來。
幸好旁人離得遠,並不曾聽到。可轎外的姬央聽得清清楚楚。他挑了挑眉,低聲道:“好姑娘,下來吧。”
顧嘉夢的臉騰地紅了。他,他竟然在這裏,叫她好姑娘!萬一給旁人聽到,她羞也要羞死了。
她覺得自己的身體都不受自己控制了,只機械地按着規矩,一步一步,不敢有絲毫懈怠。
等儀仗隊走出了很遠,顧嘉夢才驚覺,她這已經是離開了家門,要嫁人了。她也不知道怎麼了,明明是很開心的事情,可是卻忍不住掉下淚來。
不知不覺間,隊伍竟然已經到了皇宮。
顧嘉夢心裏微感慌亂,輕輕嘆了口氣,將那些奇怪的情緒,盡皆趕走。今朝入了宮門,成為他的妻子,今後自當與他休戚與共。
剩下的環節繁瑣卻極為重要。交拜,合巹……顧嘉夢小心翼翼,謹慎對待。
很奇怪的是,她記得本朝規定,太子大婚行交拜禮時,是太子先兩拜,太子妃回以四拜的。怎麼今日並非如此,是她糊塗了么?
合巹用的酒清甜,不若想像中醇厚。顧嘉夢暗暗鬆了口氣,只可惜她不善飲酒。待合巹禮行畢,她的臉頰已經熱騰騰的了。
還好,在她累得力氣全無之前,婚禮結束,她終於可以如願沐浴,換上常服了。
在她還是遊魂的時候,她常在東宮,是以此刻,置身在東宮內殿,她慌亂煩躁的心,竟漸漸安穩下來。
記起前塵舊事,她唇畔沾染上了一絲笑意。那時她哪裏會想到,有一日,她會和他結成夫妻?
酒意上頭,上下眼皮直打架,身上也有些燥熱。她強撐着才沒有睡過去。默默在心底記了一段佛經,她才勉強壓下了洶湧的睡意。
太子大婚與常人不同。雖然莊重,卻遠不及民間隨意熱鬧。姬央在東宮前殿接受了眾人的祝賀。來賀者除卻皇室宗親,多是翰林士子。
太子主持編纂文典已有數年,身邊的讀書人不在少數,其中不乏大儒。他的地位尷尬,與他親近的多半也知道。甚至他今日成親,在不少人看來,也頗不如意。誠心道賀的多,惋惜喟嘆的也不少。
眾人感慨萬分,而姬央早尋由頭去了內殿。
甫一看到腦袋正一點一點的顧嘉夢,他微微一愣,知道她是累了。他揮手令一旁正準備喚醒顧嘉夢的宮女退下,將步子放輕,緩步走近。
“殿下!”顧嘉夢聽到聲音,猛然驚醒,站起身來,“我,妾……”
姬央笑笑,擺了擺手,低聲說道:“累了一天,你先歇會兒吧。”
合巹禮結束后,他們兩人都按照規矩換了衣衫,不同的是,她換上了方便簡單的常服,他卻是莊重的太子禮服,越發顯得尊貴出塵。
顧嘉夢不是第一次見他這種裝扮,但是今日一見,仍是不由得暈染雙頰。她腦海里只有一句話:“我們是夫妻了……”
“夫君……”軟軟糯糯的聲音一出口,顧嘉夢自己都呆了一呆,立時低下頭去,天,她怎麼就說出來了……
然而,姬央微怔之後,卻笑了起來。不同於以往的淺笑,他眉梢眼角俱是笑意。他伸出手,輕輕撫上她的臉頰:“娘子……”
顧嘉夢明顯能感受到體溫的差異,她眨了眨眼,也勾起了唇角道:“夫君,殿下,央……”
她想到的稱呼還沒喚進,身子便騰空而起。她低呼一聲,忙抱住了他的脖頸,哀求道:“殿下,殿下……”
“噓。”姬央抱着她,快走幾步,將她小心地放到榻上。
“殿下,我……”顧嘉夢奇道,“怎麼沒有棗子和花生和桂圓?”話一出口,她就悔得恨不得吞了舌尖。
姬央笑笑:“宮中與民間不同。今日沒有棗子,明天卻有棗栗膏。”他瞧了一眼帳子:“百子千孫帳都在,不愁不會早生貴子。”
顧嘉夢臉頰發燙,強辯道:“我並不是……”她不是急着生娃娃啊,她只是好奇問一問啊。
“噓。”姬央虛虛輕點她的唇,笑道,“好姑娘,時候還早,你且休息一會兒。”
顧嘉夢點一點頭,甚是乖巧。
姬央細細端詳着她,將她發上唯一的簪子小心取下來,納入袖中。
他這一舉動,教顧嘉夢再次紅了臉。他一定認出來了,那是他贈給她的玉簪。方才沐浴過後,換了常服,她本可以不再綰髮的,可思索過後,還是用玉簪鬆鬆綰了個髻。
她紅着臉,將手伸到他面前:“簪子還我……”聲音細若蚊蠅
姬央卻充耳不聞,只溫聲說道:“你先歇會兒。”起身欲走。
顧嘉夢一慌,扯住了他的衣袖:“殿下要走么?那我不困了,我不睡了。”她將眼睛睜得滾圓,生怕一不留神,他就不見了。
姬央一眼瞧見她眼中的慌亂與羞澀,心中頗為感慨。他安撫性地笑笑:“二弟他們還在外殿,孤去看看。你放心休息,東宮的人都還能信任。若是有什麼想要的,只管跟他們說就是。”
顧嘉夢點一點頭,鬆開手,任他離去。
她昨夜睡得並不安穩,今天又早起折騰了一天,到底還是疲倦得厲害。她起先還在打量着精緻的百子千孫帳和綉着交頸鴛鴦的大紅被面。不多時,眼前便成了一片大紅,腦袋混混沌沌,終於沉沉睡去。
再醒過來時,不知道已經睡了多久。鼻端縈繞着甜甜的香味,她睜開眼睛,微微轉頭,就看到了坐在床畔的姬央。
他似乎是剛沐浴過,身着常服,頭髮半濕,猶帶水汽。他臉上掛着清淺的笑:“醒了?”
她坐起來,獃獃地點頭:“殿下,回來了?”
過了一會兒,她才想起來,她方才失禮得很,她應該下床行禮才是的。嬤嬤教過的,她心裏也清楚。可是,見了他,什麼都忘了。
“既然醒了,那就把事兒辦了吧!”
顧嘉夢一聽,心顫了一顫:“辦事?什麼事啊?”
“結髮啊。”
“哦?哦哦。結髮啊。”顧嘉夢鬆了一口氣,心說,倒是忘了這個。她暗暗慶幸禮成之後,執事和嬤嬤們都已經退下。不然,若是當著她們的面結髮,那多羞啊。
正想着,姬央已拿過來一把精緻的纏着紅繩的小剪刀,剪下了他們各自的一綹頭髮,結在一起。
顧嘉夢淺笑盈盈,待他放下剪刀后,將他們的頭髮男左女右共髻而束。
第一次做這樣的事情,她有點緊張,小心翼翼,唯恐弄痛了他。
紅燭映照,顧嘉夢粉頸低垂,眉目如畫。
姬央靜靜地看着她,忽然伸出手制止了她的動作,低聲道:“不必如此,本朝沒有這樣的規矩。待會兒反而不方便……”
“哦。”顧嘉夢依言收了手,又順手將他頭髮理了理。
他忽然問道:“好姑娘,你還記得你那個夢么?”
“哪個?”
他笑了一笑,傾身上前,含住了她的耳朵,含糊不清:“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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