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4章 之死
耳邊風聲呼呼,呼嘯在唐連陌的耳邊!
“陌兒冷么?”他問,聲音亦是暖暖。
唐連陌搖了搖頭,雖然風有些大,可畢竟是夏日,冷倒是無所謂,只是有一點她不明白,為何慕傾嶼今日對她的態度如此的不同,好像把昔日的面紗撕掉了,可是——為何?
二人來到了一處繁花盛開的地方,中間有一處應該是墳,唐連陌遠遠地看了,不知道是誰的墳墓,她詫異地朝着慕傾嶼看了一眼。
慕傾嶼已經下馬,他牽着唐連陌的手繼續往前走,走在芳草萋萋里。
走近了,唐連陌才看到墓碑上面的字:車莞兒之墓鯽!
原來,那日下午,他騎馬來郊外,就是來看車莞兒的,即使看個人,也要蒙面而行。
車莞兒究竟是他的什麼人,為何他不傷心呢?
慕傾嶼拉着唐連陌來到車莞兒的墓前,唐連陌看到,墓前放了一束矢車菊,還帶着香氣,顯然是有人剛剛來過,她放眼四周,除了草還是草,奇怪了?人去哪了呢?
顯然,慕傾嶼也看到了,他不動聲色,只是在車莞兒的墓前鞠了三躬,似是神傷,“莞兒,昔日,你說想看到哥哥找一個嫂子,與我恩愛,知我,懂我,現在,我找到了,我帶她來看你!”
這句話,讓唐連陌心裏驚了一下子,也沉了一下子,哥哥?嫂子?與他恩愛?信息量好大。
不過因為本着“死者為大”的原則,唐連陌並未出聲。
慕傾嶼說完話,又在原地站立了一會兒,說道,“出來吧!”
唐連陌聽到有草吹動的聲音,片刻之後,一個人從草叢中閃了出來,竟是扶柳閣的二掌柜,現在的他,老淚縱橫,與昔日上門要賬時候的跋扈已經判若兩人。
“王爺!”他叫了一聲。
唐連陌已是大惑不解。
慕傾嶼說道,“莞兒被我連累,是我的錯!”眉頭微皺,亦不是昔日嬉笑的那個人了。
二掌柜竟然嚎啕大哭了起來,說道,“無妨!小人一家都為了王爺,也是心甘的!”
慕傾嶼似是輕嘆了一口氣,從懷中掏出幾錠金子,交給二掌柜,說道,“儘管早就知道太后毒辣,不過我低估了她的反應速度。”
二掌柜卻是無論如何怎麼都不肯金子,說道,“也是莞兒不小心,郭朝給她送銀子的時候,選在了一條僻靜的宅子裏,想不到,竟然被尾隨來的太后的侍女殺了!”接着嗚嗚地哭起來。
原來車莞兒竟然不是秀兒殺的,唐連陌錯怪秀兒了,看起來,這秀兒知道許許多多唐連陌不知道的事情,他與慕傾嶼,關係似乎更近。
二掌柜走了,從背後看,傴僂着腰,只是一個孤單垂暮的老人家而已。
唐連陌剛要問道慕傾嶼,慕傾嶼便說道,“陌兒想聽故事么?”
唐連陌點了點頭。
“來!”慕傾嶼拉着唐連陌,坐到了花草的空地上,講起了昔日的往事,而這些往事,在他的心裏,藏了許多許多年。
慕傾嶼身為文雅皇后的兒子,地位高貴,自幼聰明機警,奇變百出,恰如朝陽,萬丈光芒,受到先帝的賞識,也受到瑜妃的嫉.妒,瑜妃也有一個兒子,叫做慕傾焱,她視皇後為眼中釘,在一個凄風苦雨的夜裏,她給文雅皇後下了血骷髏的毒藥,無色無味,從外面根本就看不出來,其時皇上不在宮中,六歲的慕傾嶼尚搞不清狀況,每日生活悠然自得,瑜妃心狠,要斬草除根,派侍衛追殺小皇子慕傾嶼,他慌亂逃竄,正好街上的扶柳閣大開門庭在接客,於是,慕傾嶼一個六歲的孩童便溜了進去,侍衛大概不會想到小孩子會進妓.院這種地方,便放棄了追逐,後來,慕傾嶼輾轉找到了皇上,隨着父皇進了宮,瑜妃才不敢輕舉妄動,他知道母后死在了瑜妃的手下,不過證據不在,所以不曾說。
幾年以後,慕傾嶼才終於查到那種毒藥叫做——血骷髏。
慕傾嶼被當時在扶柳閣打雜的小廝所救,也便是今日的二掌柜,後來,二掌柜又收養了一個女兒——車莞兒,扶柳閣的花魁,賣藝不賣身。
慕傾嶼與這父女倆情同家人。
“所以,那日,二掌柜上門要賬,也是你事先安排好的,是么?”唐連陌問道,心中忍不住對慕傾嶼充滿了憐憫,昔日狂放的外表下,隱藏着多少不為人知的血淚過往,母親死,自己要膽戰心驚,步步小心,即使心寒,也要談笑風生,而這所有的一切,都要自己一力承擔。
“王爺今日,為何要告訴我呢?都埋藏了這麼多年的心事?”唐連陌忍不住問道。
慕傾嶼看了一下隨風飄揚的花草,為什麼要告訴唐連陌呢?他也不知。
只是這許多年來的許多經歷,藏在他的心裏已經許久了!
許久以來,他一直在等一個人,與他分享。
今日,不,應該是成親的那日,他等到了。
她輕攬了一下慕傾嶼的肩膀,讓他靠在自己的肩頭
,問道,“王爺可還怕么?”
慕傾嶼似是渾身無力,又因為他個子比唐連陌高許多,所以,靠過去的話,他的腰有些受不了,不過,他還是在她的身上靠着,很溫暖很溫暖。
“不怕了,多少的不好過,如今也都過來了,這麼多年,我已經習慣!”他說道,口氣似是淡淡的,苦笑一聲。
他的苦,唐連陌都理解,忽然想起那日,皇上去過東豫王府,便問道,“皇上要去東豫王府的事情,王爺是如何知曉的?”
“皇兄對你不死心,自然會去,而我要做的,就是讓他們恰好碰上,然後再把我放浪不羈的名聲傳達給皇兄!”
“皇上對我不死心?此話怎講?”唐連陌還是不解。
“皇兄曾經找人解過一卦,上面寫:陌系天下!他四處找人打探名字裏帶‘陌’的女子,後來,便找到了你,那時候,我已經給了你我的八字了!”慕傾嶼說道。
“陌系天下?”唐連陌輕吟這句話,昔日算命的曾經說過,“他日騰飛九天之上!”
如今,她是慕傾嶼的王妃,難道這此中的秘密便是,他日——
這種事情,關係天下,唐連陌不敢輕易揣度,真龍天子的秘密,也不曾輕易吐露,她不知道,那日在郊外,她說過的話,早已進入了慕傾嶼的耳朵。
“那你先前可認識我?為何把八字給了我?”唐連陌問道。
這個問題她一直不解,直接八字送上門了,那肯定此前對唐連陌有所了解才是,可是唐連陌不記得自己曾經見過他,他相貌那般英俊,若是見了,定然會忘不了的。
慕傾嶼笑了一下,在唐連陌的額上輕吻一下,說道,“陌兒能不能給為夫留點秘密?”
去年之時,杏花微雨,四月春風和煦動人,他從別苑趕回家,便看到了那個女子,嬌俏的面容,跳脫的神情,他一看便知是個女子,且這個女子竟然故意攔下他的馬車,要給小廝算命,小廝去搬動樹枝了,她說了真龍天子的秘密,卻不想被他聽到。
他掀開簾幕的那一瞬間,她的模樣便進了他的眼。
世上竟然有這等女子,本領獨特,性格活潑,長相又喜慶,瞬間,像一汪溪水流入了他的心田,他鑽營了十幾年,一直以為人間再沒有真情,卻看到了那張白凈而純真的臉。
多方打探----
不過這些,他不想讓唐連陌知道,只是說道,“對不起,冷落了你這麼久!”
他還是如剛才那般靠在唐連陌的肩頭。
冷落么?其實原本唐連陌也不指望他的寵.幸的,畢竟她和趙隱被強制分開,她一直忿忿不平,對趙隱還未完全死心,而且,他現在,人尚在牢獄之中,生死難測,全在太后的掌握。
可是,她又不能向慕傾嶼求情,一來,他為了救自己,飲下了貼壁紅蓮的毒藥,當時半條命都沒了,也是此舉把趙隱打入了地獄,他要自己承擔殺妻的罪過,二來,慕傾嶼曾經說過,若是自己與別的男人有染的話,那個男人的下場----
他不殺趙隱已是萬幸,怎可期待他救他?
“走了,回府吧!”慕傾嶼說道。
唐連陌便起身,上了慕傾嶼的馬,兩個人一路狂奔,急馳而去。
剛剛進入東豫王府的大門,便看到林婧一臉羞答答的表情,看到王爺,彎了彎身子,給王爺請安,眼波流轉,無限嬌媚。
咦,唐連陌心道,她如何是這般表情?
接着,秀兒,哦,不,應該是郭朝了,走了出來,好像自從林婧來到東豫王府以後,他的打扮便不像從此那般扭捏、那般女兒化了,多了許多的男子氣概,他竟也是美男子呢!眼中似有猶疑掙扎的神色,他打量了王爺一眼,又看了看唐連陌。
“王爺是和姐姐出去了么?”林婧似是不經意地問道。
作為太後派來的奸.細,問這種問題實在不奇怪。
唐連陌最煩女子之間為了爭.寵使出各種手段,無端地降了自己的身份,且這個林婧又是太後派來的奸.細,她實在不想與她爭,有什麼好爭的,男人三妻四妾不都是正常?
隱約想起昔日與趙隱在一起時,她和趙隱的對話,趙隱說道,“若是我日後如其他男子一般,有三妻四妾,你該如何?”
“我定會殺了你,然後自裁!”唐連陌的聲音落地有聲。
其實,今日對慕傾嶼女人的不在乎,大概因為對他,還不是那樣愛吧,心裏更多的是一種憐憫。
唐連陌進殿。
片刻之後,靈兒走了進來,手上還拿了一張紙,她很猶疑的樣子,看起來又非常生氣,唐連陌不知道她拿的是什麼,便問道,“什麼?”
“你自己看看吧!”靈兒嘟起了嘴,“簡直是奇恥大辱!”
唐連陌狐疑地拿起了紙張,竟然是一張大紅色的紙,上面寫得是,唐連陌以後受寵的日期,她是雙日,而那位婧夫人,則是單日。
字
跡洒脫不羈,像極了那個人,不是慕傾嶼的筆跡又是誰?
驀地一陣火氣上涌,唐連陌把這張紅紙撕碎,扔在了地上,怪不得方才靈兒都替她鳴不平,哪個女人肯接受這樣的恥辱,在閨閣中設想的“一生一世一雙人”的願望並未實現,竟然等到了這樣一張“受寵日期”的紙,簡直是諷刺,是奇恥大辱。
她彷彿又看到了慕傾嶼那張戲謔帶笑的臉,今日在車莞兒墳前說的都是笑話么?
算了,不去想了!
唐連陌強壓住火氣!
不多時,慕傾嶼走了進來,對着唐連陌說道,“陪我去一個地方!”
神色憂鬱極了,又似是屏着一股深沉的怒氣,這是怎麼了?剛剛寫完了寵.幸女人的單子,坐享齊人之福了,不是該意氣風發的么?為何是這般模樣?
這是唐連陌第一次見慕傾嶼這種神色,臉似千年寒冰那般,表情讓唐連陌不寒而慄,便沒好氣地問道,“怎麼了?”
“別苑被燒了!”
“什麼?”唐連陌本來在床上坐着的,現在,她一下子坐了起來,也是大感意外,直覺便是:這件事情是太后乾的,如若不然,為何她剛剛把乞丐一家三口捉走,別苑便被燒了?
她也可憐慕傾嶼,他應該是非常非常喜歡那棟別苑的吧!
而那座別苑,唐連陌也很喜歡。
風吹花落,在地上旖旎成海,他踏花而來的景象還在她的眼前浮現,是那般動人的,不過是幾日的功夫,如今竟然----
靈兒看到王爺神色鄭重,這也是她第一次看到東豫王這般正經的樣子,便悄沒聲地出去了。
“那別苑裏的僕人呢?”唐連陌想起來,除了那位管家,應該都是聾啞人,火勢襲來之時,顯然感知的比常人要慢,她替他們擔心。
“除了管家,都死了!”慕傾嶼眼神似乎有穿牆之力,冷冽而絕情,而唐連陌似乎也從中看到了,他似乎要反擊!
這許多年來,他一直隱忍,雖然完勝,可是終究被太后逼到無路。
“那管家呢?”唐連陌問道。
“不知所蹤!”
不知所蹤?唐連陌心中一股不好的預兆,又沒死,難道---難道---
唐連陌憂鬱的眼神看了慕傾嶼一眼,顯然,她所想的,正是慕傾嶼所想。
“那我們幾時去?”唐連陌問道,剛才看“寵.幸日期”的不快已然拋諸腦後,現在,她和他同仇敵愾。
“夜半時分!”慕傾嶼說道。
唐連陌知他為什麼夜半時分去,那時候去,才能夠不引人注目!
現在,她有一個問題要問慕傾嶼,他都冷落了她都一個月之久了,為何現在突然和唐連陌把夫妻之事做實了?
可是,她不知道在如此痛徹心扉的燒了別苑的問題面前,自己的問題算不算幼稚,她的嘴唇開合著,想說又開不了口。
“你想問什麼?寵.幸的事?”慕傾嶼問道,很正經的樣子,往日的神情早已不見,彷彿經歷了那場“貼壁紅蓮”的事情,他便把唐連陌當成了自己的女人了,肯在她面前暴露自己的真性情了。
唐連陌卻是吃驚,“你怎知道?”
“你一直盯着地上的紅紙在沉思猶疑,傻子都能看得出來你在想什麼?”慕傾嶼的神色還是如初般,凝重,眉頭微皺。
好吧,唐連陌承認,世上之人,除了慕傾嶼以外都是傻子了,這般明察秋毫,細緻入微的觀察力也只有他才有。
唐連陌便說了自己心中的疑問。
慕傾嶼沉吟片刻說道,“不寵不代表不想,如今有機會了,自然會抓住!”
唐連陌只聽得一頭霧水,他什麼意思啊?
慕傾嶼留下一句話,“準備好,今夜寅時,鐘聲敲過,我便來叫你!”
說完就走了出去。
時間如此精準?他要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