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二:柳珊出庵情更切

六十二:柳珊出庵情更切

柳珊迫切想知曉此事的來龍去脈,卻原來送請柬之人正是紫零。她並未忘記同處一屋檐下的情意,特差人前來為同命相連的姐妹贖身。得知佟驥亦在受邀之列,她忙尋了借口匆匆離開,此事應與韻荻商議后再作打算。

“我想你該前去,一來禮數上過得去,二來權當感謝她出手相助。”方晴說,自柳珊尋來兩人商議,韻荻始終恍若置身事外。“你覺得如何?”

“該去,這是禮數,況且,”她想說況且佟驥也在此行列,本是好機會,又何必浪費。“況且你是紫零的長姐,如今妹妹大婚,豈有爽約的道理。”礙於旁人的緣故,她只得暗示,“師傅那邊你不必擔心,且安心隨他去。”柳珊心知他字所指,反倒難為了一旁聽得雲裏霧裏的方晴,什麼他呀、你呀的,總似在刻意隱藏些故事。

婚禮訂在明日,準備彩禮的時間稍顯緊迫,而這些瑣事全得柳珊一人周全,畢竟她對紫零的喜惡更甚一籌。印象里,紫零總是滿臉稚氣,又處處需要呵護,尤其喜歡帶花樣的粉色衣飾或蝴蝶吊墜,對甜膩的糕點更是愛不釋手,那副滿嘴奶油的舊年模樣,漸漸又清晰。而彼時活脫脫的小女孩,此時將步入生命中最飽滿的階段,不禁要感嘆,容顏恰如真實的偽裝。她囑託裁縫將兩匹時新花樣儘早趕製成衣,並承諾額外再付兩倍價錢。糕點亦是新品,價格卻高出布料甚多。這些平日裏斷不肯光顧的店,特殊時期,破格處理。店老闆堆滿笑紋的臉,見錢眼開的貪婪相,令她感到天底下的老闆都愛笑,有的為錢,有的為色。

當晚於窗前,四面寂靜,想着明日滿席賓客,若因自己不潔凈的身份惹來非議,不知要如何收場;若被當眾拆穿不堪的往事,豈非百口莫辯;若遇見有過交際的熟人,當真尷尬。她的心此刻歷經着千迴百轉,而這每一次出現的轉折點,都因他的那句“或許會來”。思忖良久,直到天快露白時,即決定單方面違約,只託付前去之人轉達彩禮和祝賀。

“還是不願面對嗎?”韻荻已料定將這般收尾,她曾無數次苦苦於深夜糾纏,待到明朝日出時分,積攢整晚的力量又瞬間潰敗。

“算了,再見又如何,苦了自己。”柳珊喃喃道,只是一想起紫零的期待又慚愧起來。“我想離開這兒,走得遠遠的。”

“去哪兒?”

“不知道,只是不想在這兒。你能理解嗎,這兒的我總是髒兮兮的,我經常夢見自己睡在泡沫里,渾身香噴噴的,潔凈無比。我想去一片有泡沫的地方,就像睡在雲里。”她用手捂住雙眼,從指縫裏望向窗外蔚藍的蒼穹,彷彿觸到雲端。“隨我一起去吧,那片雲里。”

韻荻並未回答,反而另說道:“你猜我為何會從那間小屋來到這裏。”這個困擾幾人許久的疑惑,看來已到真相大白的時刻。“是沈老闆救了我,他是我的恩人。”柳珊錯愕的神情本在預料之中,“那日原想一死了之,誰料被沈老闆誤打誤撞,他慌忙救下我,又托朋友帶我到庵里,我身穿他的外套和禮帽,才可順利離開。”

“原來紫零當日所指的人竟是你,難怪那背影顯得奇奇怪怪。”

“倘若真要走,離庵不遠處有戶農家,沈老闆就住於此,始終念着你。”

“農家?”柳珊糊塗了,這位沈氏財大氣粗,豪車洋房還嫌不夠寬敞,所謂農家想必也同莊園類似,配備牧場、馬場,甚至是戶外游泳池,這些有錢人還真愛擺闊,她心想。

韻荻忙解釋道:“我想你是誤會了,他實際瞞你瞞的很苦,讓木匠假扮老闆怎能不苦。我雖不知他從何處掙來這些錢,卻也能想像出期間的艱辛。為試探你是否有意,他額外付錢請姑娘們演戲,既不願惹你厭煩,又不忍見不到你。”

“演戲?難道他從沒和她們......。”珊欲言又止,耳畔突如其來的這番話確是始料未及。

“從未,我遇見他時,已是酩酊大醉,嘴裏叨念你的名字。”韻荻憶起初見時,只覺得眼前人言行不曾失宜,不像來此揮霍的闊少。“他救下我,以為我是這裏某個想不開要尋死的可憐女子,說了許多肺腑之言。且許諾我,若不願接客,可陪他演戲。”

“那他為何又消失呢?”

“許是另有苦衷吧,難道你不想親自問問他嗎?”一生中,總有許過承諾的情侶無緣故的分開,當某一方求索未成時,或許因緣分還未到。“看得出你很在意他,這種情感絕不少於佟驥,甚至是更真實的愛。”

柳珊哽咽道:“沈老闆,不,該稱沈木匠,待我真心實意。儘管那時也看不出演戲這類幌子,卻還是盼他來,即便對象是旁人。看見他,我心裏高興。趟在他枕邊,我覺得安穩。見他挑逗她們,同她們嬉鬧,我雖惱得很,也只得強顏歡笑。像我們這種人,談何留住男人到永遠,更何況他風度翩翩,什麼樣的女子不曾見過。後來,他許久都沒出現,到處都打聽不到消息。我稱病拖了一陣子,就為等他再來,可依舊無果,日子索性也回到正軌。直到見了佟驥,我忽然感受到他曾給我的溫暖和保護,一瞬間不知所措。韻荻,我愧對你,明知他心裏有個你,我卻偏要闖進去,險些又錯過,我想我知道該去向何處了。”

這時,方晴推開門,令兩人不知所措。“別緊張,那席話並未讓旁人聽去。柳珊、韻荻,原諒我無心之過,你們且安心,這段話我定會爛在肚裏。”

“晴姐,我們早已如親姐妹,只因此事說來話長,我於韻荻並非存心瞞你。如今你既知曉,正此了卻我倆的心頭事。”她拉過方晴欲發誓的手,坦誠地說。“晴姐,想必你也聽到了,我要離開了,我們相遇雖短暫,盼能永不相忘。”

“走吧,傻姑娘,我的好妹妹,隨一個愛你的人遠去天涯海角,拿出勇氣來。你若再沒出現,我便知道你很幸福。韻荻,你呢?隨她一同下山吧,找到那個愛你的男人,告訴他你的真心。我看得出,自從進了庵,你從未尋得快樂。只有和愛人在一起,你才是快樂的。”

“隨我出庵吧,何必苦着自己,也苦着他呢。”

韻荻搖搖頭,她不能將過去和張燦有過的糾纏和盤托出,這段久久揮之不去的陰影怕是要折磨此生。“我與他即便是兩相苦着,也勝過重逢。”這話刺進方晴心口,多年前亦曾如此答覆一個深愛的人,只在陰差陽錯間,改變的卻是永遠。

當晚,幾人向師傅道明緣由,柳珊心懷歉疚地說:“師傅,謝謝您肯收留,我打擾了庵里的清靜,很抱歉。無論我在何處,都會為您、為庵里祈禱平安。”

“去吧,你的路還需你來完成,相遇即緣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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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如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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