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一：韻荻柳珊巧相遇
韻荻合起門，兩人沿山邊小逕往複徘徊。
“佟驥他”，兩人又異口同聲道，“他走了”，柳珊朝小路盡頭望去，彷彿遠處的他在熱烈揮手。“你別擔心，他此番回家探親是為了未來能長久陪伴你近旁。”
“我近旁？何必如此呢，白白耽誤一生。”韻荻無法自欺，方才聞之他走了的瞬間，明明內心經歷了狂熱的躁動不安。她欺不過自己，更瞞不過心思一樣細膩的柳珊。“勞煩你......”話未畢，柳珊早已深知下文，“如果你只想說拜託我照顧他之類的老生常談，就不必了，我沒有義務對不相干的人如此忠誠。”“可是你......”柳珊又打斷道：“我喜歡他，第一次不因任何目的去愛。正因如此，更不能接受如他守護你這般忠誠的守護他。”“是，怪我太自私了，怎可對你提什麼要求。與其讓他守護我這個早已無關的人，不如喚回這顆心，時日久了，看透了空守無益，到那時若你還不離不棄，便是贏家。”
沉默片刻，柳珊喃喃道：“韻荻，你能收留我嗎？讓我同你住進這庵里，什麼粗活我都吃得消。”
“住庵里？”韻荻糊塗了，見這姑娘生得嬌美，打扮也俏麗，想來是富貴人家的千金，怎願忍受庵里的了無生趣。“這我無法做主，還是要稟明師傅才妥帖。只是你家裏人能應允嗎？”
“家人？這麼溫暖的字眼經你一說，更覺親切了。只是我的家人多口雜，人來人往從未門庭冷落，尤其到晚間，夜夜歌舞昇平，不遜於夜上海。”她取下髮髻一側的寶石簪子，是枚亮眼的紅寶石。“你看這簪子美嗎？很配這身紅衣吧，沈老闆特意打賞，還誇我漂亮，叫我紅妹。可他今個捧我上天，明個就鑽進阿秀那小狐狸房裏，后個又輪到蘭香，再后兒還有數不清的臉。我盼過多少日夜，幻想他心甘情願替我贖身，這一恍就去了五年，早已不見蹤影。我原與紫零為伴，怎料她瞞着我求佟驥為其贖身，如今也已解脫。我自知不配有被愛的權力，不奢望這世間還有誰肯牽着我，只求能尋個乾淨的棲身之所。我本不凈，不敢污了聖地，做些粗活便已滿足。”這番話令韻荻心裏一驚，不曾想同是天涯淪落人。“師傅仁慈，想來自會應允。只是進了庵里進出總不比外界自由，若有未辦妥的事不如先去辦，以免日後落下麻煩。稍晚些你且同我去見師傅，若得到應允，也可心安。”兩人又敘了幾句，直等到太陽落山才同回庵。幾番申明原委，又字字懇切。
“既如此，你便與方晴同住吧。方晴長你兩歲，算是長姐。”
見柳珊愣神功夫，韻荻忙推她一把道：“快謝謝師傅，師傅便是同意了。方晴姐姐善良又熱情，很早就進庵了，若有心結也可與她訴一訴。”
“謝謝師傅收留，只是仍另有一事，我......。”她面露難色，畢竟此事一出口總也難為情。幸而老尼深得其行規，怎忍心讓這年輕姑娘飽受煎熬。“你不必多言，此事已畢。只一樣，斷不可再趟如此渾水，否則害人害己。”柳珊感激老尼仁慈，不敢多言。待一席話畢，她忙拉住韻荻解其疑惑，方知這老尼觀人言行便已明了一二，自是頭回與佟驥同來時已被看穿。“師傅真厲害，什麼都瞞不過她。只是我擔心，這一來要白白破費多少錢，師姐又不知其中門道，準是被坑害苦了，定是旁人索要多少遍給多少。”
“若因此事發愁，那可真是庸人自擾了。且不論矇騙與否，倘若明知被騙，又豈能作罷呢。況且贖身之事本就要緊，花費多少錢也無妨，全且安心在此休養，待一切風平浪靜后也好早日尋一處光景，安安穩穩度過此生。你年輕又漂亮，不該在此孤老。”
“那你呢，就該如此嗎？”
“我曾真心愛過，亦知對方如我般愛我，便足夠了。人生苦短，滄海茫茫，你與我不同。”
“我們，又有何不同呢。”柳珊抬眼見如此冰清玉潔的佳人，一時哽咽道：“我們確實不同。”她咽回後半句，只說：“命卻相同。”正此時，方晴爽朗地笑聲隱隱傳來，“柳姑娘，那事兒，正好荻妹也在，那事兒給你辦妥了，這下可安心住下了吧。”
“晴姐姐可遇到什麼人為難？”
“為難倒不至於，卻也費了番口舌。這事說來也巧，”方晴平復着慢慢平穩的心跳，“贖身的錢早已有人付過了，且是幾倍的高出。不曉得柳姑娘可有家眷亦知此事呢？此人經我幾次打聽也無果，只說是故人。”
“故人？莫非是他？”柳韻兩人相視一霎，韻荻自然心知肚明所指何者，然而她早已將其否定。“或許是那位沈老闆，若真如此，豈不如人所願。
方晴此刻更糊塗了，疑惑道：“沈老闆？想必是大人物，出手如此闊氣，不然怎能這邊幫着柳姑娘贖身這等緊要事，那邊又忙着辦婚禮發喜帖，還真是八面玲瓏。”婚禮？如此這般自是與佟驥無關，韻荻淺淺地舒了口氣。只是這沈老闆既然杳無音訊許多年，這會子怎會憑空出現，又是贖身，又是結婚，想來此事可疑。“這事一時混亂，今日天色也不早了，不如明日先稟明師傅，畢竟庵里忌諱多，若因破壞規矩而辜負師傅肯收留的美意，總也內心難安。”一旁的方晴拍拍柳珊肩膀，跟道：“荻妹心思細，一席話確實懇切。想來此人肯花重金又不肯相告，定是善意。”說罷，三人互道晚安，四散而去。庵里的夜靜悄悄，讓人不禁懷念起遠方的一段未了情。
次日晨起，正欲斟酌如何向師傅提此事，便見一師姐前來道：“柳師妹，方師姐已將你的事告訴師傅，師傅應允你前去，你且務必在庵門關閉前回來。”柳珊掩不住欣喜，連忙說：“多謝師姐，勞煩師姐先行替我謝過師傅，待我回來定當親自謝過。”“師妹客氣了，不必謝我，該謝方師姐才是。”難怪一早不見方晴，柳珊心想，她還真有一腔熱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