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風雨欲來（二）

晨起，小桃打了一盆清水來給我洗漱。水盛在木盆中，手摸到盆壁很是光滑，像是魚身一般順溜，想是用了些許年月的盆子了。

我用手掬起水，輕輕地往臉上打去，陣陣清涼撲面而來，帶着樹木的天然氣息襲來，滲入肌膚之中，沁人肺腑。小桃遞上毛巾，毛巾的料子有點粗糙，擦在臉上颳起一絲麻麻的疼。終於洗漱好了，小桃取來梳子為我梳頭，長長的烏絲垂在腰間，從門口跑進來的風揚起它們。

小桃一下一下地梳着，手放得很柔，時不時地問我疼不疼。頭髮終於梳順了，小桃歪了一下頭，說：“小姐今天梳個什麼樣子好呢？”

我從她的手中拿過梳子，輕輕地說：“就這樣好了。”我把兩邊的頭髮攏在一起，然後用一條絲緞往後腦勺紮起，一頭長發便這樣垂在腰后了。頭髮都往後面攏了去，我的臉龐輪廓便格外清晰起來，我看着銅鏡里的自己，有點吃驚地說：“小桃，我們在這裏生活不如往日，我怎麼都沒有清減下來呢？”

小桃蹲下來，眼睛一瞬間便紅了，她哽咽着說：“小姐哪裏是沒有清減呢，這是浮腫，小姐的腳，都腫得不成樣子了……”小桃抓起我的腳，只是用手輕輕地一按，腳便凹進去了一個窩，她輕輕地揉着我的腳，終於掉下了眼淚，“小姐何時受過這樣的苦？還不若當時在府里的日子，原以為小姐進了宮會大富大貴，怎知會如此的讓人痛心？眼看這浮腫是越來越厲害了，奴婢卻是一點法子也沒有……”

我抽回腳，心裏酸酸的。扶起小桃，我說：“哪個有身子的女子不如此呢？只不過是腫得多了一點，不會有事的。”

眼見外頭的日光很是柔和，心裏掛着那一個葡萄架，於是說：“小桃，我們到外面去晒晒太陽好么？”

小桃含淚點頭，扶着我慢慢地走出房間。“一會管事的會送早膳過來，我們便在石桌吃吧。”小桃體貼地說。

坐在葡萄架下，涼風習習，聽鳥說甚，問花笑誰，樓外青山，山外白雲，何處是唐宮漢闕？”此間有舜日堯天。”我輕輕地說。小桃眼光一動，說：“小姐要不要吹笙呢？小桃給您取來。”我點點頭，小桃去了。

這一管笙，怕是要陪伴我在冷宮的餘生了。這麼多天過去了，皇上並沒有任何消息，也許，他忘了我了。但，如果他忘了我，那我肚子裏的孩子，他也忘記了么？他些許是恨我，難道，他也恨這個孩子么？那我的留下，是為了什麼？

閉眼，輕輕吹奏。

寶鬢匆匆梳就，鉛華淡淡妝成，青煙紫霧罩輕煙，飛絮遊絲無定；相見不如不見，有情恰似無，笙歌酒初醒，庭院月斜人靜

輕輕柔柔的曲子，隨着風，送到了後宮的每一個角落。這裏的女子，應該都會聽得到，不知，她們是否聽進了心？我只知道，周圍的一切，都如此的，安靜。

曲子吹完了，我不知接下來還要吹什麼曲子好，於是乎，便閉着眼，在腦中苦苦尋思着下一首曲子。陽光在睫毛上閃跳，只有我的呼吸聲起伏着。

“小姐，您看，那邊有兩個人走過來了，有一個，好像是安姑姑。”小桃突然興奮地說，“會不會是皇上讓安姑姑來接小姐回去呢？”

“安秋？安秋來了嗎？”我睜眼，順着小桃的手勢看過去，那個若隱若現的身影，像極了安秋。

果真是安秋！

她遠遠地看見了我，加快了腳步。

可是，她身邊的那個太監，身材魁梧，氣度非凡，他雖然低着頭，帽沿遮住了他的樣子，看着眼生，不是水晶樓的太監。

終於，等他抬起頭時，我大大地吃了一驚。

他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