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第四十二章
沈青煜緊了緊手裏的玉簪說:“白易,你已經睡了很久,別睡了好嘛?”他的神情緊張,這是白易從沒在他臉上看到過的,那是害怕是擔心。他變了,變得有血有肉有心,不再是最初認識的那個沈老闆了。估計那個他已經在不知不覺間消失了,他變得知人情、懂冷暖,有脾氣會生氣會笑的真實的人。這樣真好。
白易終究是沒在說話,不管他說什麼他都充耳不聞,煩了就閉上眼睛睡覺。沈青煜一見他閉上眼睛就不說話了,他知道白易固執。只要他不肯說不願意說,不管是誰說了什麼,他依舊不願意說。白易見他安靜的,忽然問:“慕容潯來過了嗎?”沈青煜頓了頓回:“來過了,他沒事。你為什麼不告訴我,你要給他去刺青。”他說的很平靜,沒有責怪沒有質問。
沈青煜自然得不到回答,過了一會接著說:“他的刺青傳承叫毀滅,我不說你也懂。八大刺青傳承中最具攻擊性和破壞性的一個,生於慕容家現在落於慕容潯身上。”白易靜靜的聽着,這些信息他在博愛封印的記憶里多多少少也知道一點。沈青煜見他在聽,又繼續道:“他還小的時候我見過他,也告訴過他。毀滅本身就是強大的力量,你不控制好他就會控制你。這樣的代價一般人肩負不起,所以他必須承受十倍的傷害。”
正在他以為白易又不會說話,準備繼續說的時候,白易忽然嘆息道:“慕容家作孽太多,得了毀滅不如說是得了懲罰。”沈青煜看着他說話,這些他都知道了,那麼多年前的事情他都知道了。博愛完全蘇醒了,被塵封的往事也將一同解開了封印,他看到了他全部都看到了。沈青煜知道那是因為古書有記載,不詳細卻也有跡可循,而他應該是親眼所見吧。
房間陷入死寂般的沉默,白易不說話沈青煜也不說話。白易是不想說,沈青煜是不知道說什麼。沈青煜覺得他變了,變得沉默寡言,變得冷漠不愛笑,有時候多說一個字都不願意。這是疏遠,是不願意在與他相處,而他自己已經離不開他。他不知道下一句白易說出‘不想見他’的話,他該怎麼辦。所以他也慶幸白易沉默,只要什麼都還沒說,這樣就好。
二月在綿綿的小雪裏走進了尾聲,它不聲不響、悄無聲息就像它來時一樣。在二月的最後一天,學校送來了好消息。白易作品的《撫慰》得了提名獎,雖然沒有進入前三,但也還算出乎意料。只是這裏沒有慶祝,沒有派對,也沒有喜悅,什麼都沒有。這些身外之物還不能打動在座的各位。
白易依舊躺在病床上,李暮雪上午來看看,白琴下午來看看。方譽、慕容潯也會偶然過來轉轉。醫生說病人的身體結構很奇特,現在已恢復大半,在靜養一段時間就沒事了。還說病人醒來的時間會漸漸延長,大家不用擔心。只是醫生也說了,白易的情緒很不穩定,隨時都會陷入深度睡眠,讓大家做好心理準備。
生活好像一下子又變得沉寂起來,每一個人都緊繃著一根弦。初春的風也帶不走這滿室的寂靜,今天好幾個人都有空,病房裏難得的有了人氣。蘇陽拿着水果洗好、削好,在裝進水果盤裏,放在茶几上。李暮雪笑着用竹籤,扎了一塊嘗了嘗。神情溫和,表情自然。白琴也吃了幾塊,心情也好了很多。
沈青煜站在窗邊,眺望着遠方不知道在看些什麼,想些什麼。葉落坐在沙發上看雜誌,那是沈青煜買來打發時間的。自從白易這樣醒了又睡睡了又醒,他就夜夜失眠到天明。早晨好不容易能眯上一會,還會被噩夢嚇醒。他已經很久不做夢了,夢裏是白易蒼白病態的臉,一遍遍的和他道別。
窗外是剛剛才迎來的春天,小草小樹還沒有發芽、生長。就連風裏,都還帶着一絲絲涼意。這裏是六樓,是整個醫院最高的地方,能看到很遠的街道和皇家藝術學院標誌性的大擺鐘。這裏是病房的門響了,然後進來一個人,能把休閑裝穿成正裝的慕容潯。
聽到聲音所有人都側過頭看過去,看到是他都頓了頓,只有沈青煜依然看着窗外,好像屋內的事情都與他無關。白琴最先有反應,她站起身小跑的過去,手不自覺地挽着慕容潯的手臂道:“你怎麼來了,不是說在準備開學的資料嗎?”慕容潯笑着摸了摸她的頭說:“自然是忙好了。”說著看向李暮雪,向她點點頭示意打招呼。
李暮雪也笑了笑,不過她笑的有些勉強,他知道是慕容潯讓白易變成了這樣,他間接地傷害了她愛的人。他們是朋友,但是朋友和愛人比起來,在李暮雪心裏自然是白易更重要。她是責怪慕容潯的,怪他為什麼這麼做,也怪他怎麼能傷害他,即使是他自願的,那也不能危及到生命。李暮雪又不能責怪他,每個人都是自私的,她自己有,慕容潯也有,所以選擇了傷害別人。
有時候李暮雪也討厭自己的理智,她沒辦法恨那些明明做了壞事還誠心實意的人。因為你站在他的位置上,你也會那麼做。你會做別人也會做,只是這個別人正好是慕容潯而已。所以她不能怪他,不能維護她愛的人。她是自私的,在愛情和友情之間站在了愛情的那一邊,但是她也知道如果有一天慕容潯病了,她也會一直陪着他。只是誰也不知道,那一天會來的那麼快,來的那麼巧合。
葉落和蘇陽都沒有說話,靜靜的繼續手裏的動作。白琴拉着他,坐在了沙發上,兩人輕聲細語的聊着。李暮雪看着他,忽然很想問他,假如白琴知道是你讓她的哥哥變成這樣,她會怎麼樣,那樣你會難過嗎?李暮雪垂下了眼睛,默默地吃着水果,不在關心其他事情。
這時候站在窗邊的沈青煜,冷不丁的說:“慕容潯,我想和你談談。上次你來,我剛巧不在。”說著轉過身看着他,眼眸里全是冷意,比任何時候都冷。蘇陽看到這樣的他頓了頓,第一個反應就是他們認識,第二個反應是這不是好事。葉落也愣了愣,他不了解事情的前因後果。但沈青煜對白易怎麼樣他最清楚不過,讓他當場變了神色,定不是什麼小事。
李暮雪沒什麼反應,白琴眼睛睜的大大的看着沈青煜問:“沈老闆要和慕容談什麼?”由此可見,白易把她保護的很好,沒有讓受到傷害也沒有教她算計。讓她始終保持着既單純善良又懂事的女孩,不讓她看到人心罪惡的一面。
慕容潯笑了笑說:“沒什麼,我們很久沒見過,敘敘舊。”說著已站起了身,向著門外走去。沈青煜跟着,也走了出去。葉落看着兩人前後出去,眉心跳跳看向蘇陽問:“你確定他們不會打起來?”他說的聲音不大,坐在另一邊的李暮雪和白琴都聽不到。蘇陽蹙了蹙眉道:“打起來倒不會,其他的倒不敢保證。”
他的老闆已經變得面目全非,剛剛的眼神完完全全是陌生的,好像他已經隔絕了全部包括感情。這樣的他讓人心驚,然後是心涼。葉落看着已經關上的門,眼眸沉了沉。沈青煜對白易不一般,但是他沒有惡意甚至是竭盡全力。葉落看不懂他,他就像一個大謎團伸手都夠不到。不像白易簡單而善良,他只有願意讓你知道,你或許才能知道一些關於他的事情。
慕容潯在走廊的盡頭停了腳步,側過身道:“沒想到我們還能以這樣的方式見面,真是有緣。”說著還笑了起來,眼裏是黑沉沉的恨意。沈青煜立於他一米之外,蹙着眉道:“我以為你已經熬不住,被控制了。沒想到,活的還不錯。”他面無表情,語氣平平緩緩,像在說今天天氣不錯。
慕容潯笑容不減的應着道:“是啊,沒死也差不多了。我強行讓他沉睡,九死一生。你呢,百年前怎麼沒有病死?”沈青煜眼眸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突然笑了。笑的十分諷刺的道:“托你的福,蘇錦年死了。而我也因禍得福,覺醒了純血脈,我還得感謝你。”慕容潯蹙了蹙眉問:“是嗎?你的身份越來越讓我好奇,我會繼續打擾你的。”沈青煜眼神稍稍變了些說:“你針對我,我可以原諒你,但你不應該傷害白易。”
慕容潯輕笑道:“笑話,你又不是第一天認識我。我是什麼樣的人,你該比我更清楚才是。”說著還笑出了聲,等他笑夠了又繼續道:“我能讓你差一點死在我手上,就一定會有機會讓白易去掉這個東西。”他的神情嚴肅認真,那是帶着決絕的強勢氣魄,不達目的不死不休。沈青煜皺起了眉道:“那就走着瞧,看誰先死在誰的手上。”說完轉身就走,幾步就消失在了樓梯口。
慕容潯看着他,淡淡的笑了。他是不會放過白易的,不管是哄騙還是討好甚至是誘惑,他都在所不惜。他一定要把剩下的另一半傳承力量全部銷毀,這樣自己不會受折磨,也算為慕容家做了一件好事。只是事實證明,現實和理想還是有差距的。等他真的去掉了毀滅傳承后,慕容家開始敗落,直至被迫宣佈破產時,他依然還在沉睡,這一睡就是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