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樹欲靜而風不止(2)
九重天上一如曾經的莊嚴肅穆,只是因了近日連折三位上神,莊嚴之中又添了一份肅殺。
我知道自己遲早有一天要面對雲桓,結局已然註定不過是個時間的問題。
“你居然還有臉來見君上?”還未踏進辰華宮的宮門,便被一把嬌俏的女聲攔住。
我轉頭看往聲音的方向,是琉璃上仙。與我上一回見她,似乎消瘦了些,只那雙眼睛依舊嫵媚而凌厲。
我低頭未說話,只顧自往宮內走去,卻不想她驟然出手,一道金光閃過,便在宮門上架起一道封印,“琉璃上仙,這是為何?”
“為何?我還要問你為何呢?”她冷笑一聲,“逃婚的是你,背叛的是你,不知為何的也是你?我倒想問一問白姑娘,你是把君上當成傻子耍嗎?”
“這是我和雲桓之間的事,還不勞琉璃上仙操心。”
“你和雲桓之間的事?”琉璃上仙大笑起來,“如何天上地下誰還不知道你那點醜事啊?大婚當日與自己的師父苟且,這樣貽笑大方的事也只有你做得出。你真以為,憑你還能進辰華宮的大門?”
“住口!”我揮手打過去,“你如何侮辱我都可以,但我不許你侮辱我師父!”
“師父?你眼中還有師徒之誼?不過是為你們做的那些苟且之事尋個由頭、找個借口罷了?你這樣的話哄哄傻子還成,莫不是還想用來欺瞞天下人?真是笑話!”
琉璃上仙反身躲過我的攻擊,哂笑道:“我勸你還是省省力氣吧。即便是破了我的封印,你也見不到君上。”
我驟然收手,盯着她問道:“雲桓……他怎麼了?”
“呵,如今倒是想起他來了?”她順勢一掌,正中我胸口,我咬着牙硬是往後退了三步才站穩。
“君上有令,自他閉關起,任何人不得擅入辰華宮,如有違者,殺無赦!”琉璃上仙說的很慢,一字一句咬得清晰。
我知曉他不願見我,不說現在,便是將來,恐怕也不會再見我了。
“不過,白姑娘來天上一趟也是不易,見不到君上也不能白跑一趟。我有一位朋友一直想見一見白姑娘,順道敘一敘舊日情誼,不知白姑娘是否賞臉?”琉璃上仙踏着姍姍蓮步,繞着我走了一圈,又盯着我的臉笑道:“其實你答不答應都不重要,這個人你一定要見。”
不過須臾,她輕念咒語,移形換影之間,周邊風景驟變,自宮牆深深換作了一片空曠之態。我眼前是一片漫漫草原,無邊無際,但轉瞬之間那草原又變換成山川河流,叫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知道這是幻術的一種,讓人身處於幻境之中,變換四周風景季節,讓人身臨其境,有些意志不堅的甚至會因此變得瘋癲。但我想,琉璃帶我來此處,必不是為了這個目的,畢竟不管怎麼說以我的修為還不至於被困在幻境中不可自拔。
“魔君,你要的人我已經帶來了。”琉璃上仙收了手中的仙障,高聲喊道,大約這裏遠離人群,她也不怕人聽到。
我聽見“魔君”的名諱,突然心裏一陣涼意漫過。魔君果然還活着,雲桓說的不錯,只是這裏應該尚是九重天的地界,就算魔君膽子再大,這幻境再隱蔽,他也不應該出現在此處,難不成,這位琉璃上仙果是他的幫手?
“琉璃上仙果然說話算話,只是她可不僅僅是本尊要的人,可也是上仙你要的人啊。”暗影之中閃出一個人形,人未至,聲已達。
我昔年雖跟隨東華帝君征討魔族,卻也是頭一次見魔君,他生得一副稜角分明的容貌,只是不知為何,臉上裂出數道裂痕,將原本明朗的一張臉襯得陰鷲。
“人我已經帶來了,魔君自己處置便是了,我對她沒興趣。”琉璃瞥了我一眼,露出一絲不屑的神色。
“是嗎?”魔君將手背在身後,打量了我半晌,陰陰一笑道:“上仙可見過雲桓帝君掛在寢宮日日端詳的那幅畫?”
琉璃上仙的神情一僵,手已不自覺地握成了拳,“好好的,提那畫做什麼?”
“我想,上仙應該是熟知那畫上人的模樣吧。”魔君看着琉璃不安的神色,低聲道:“若是我沒有記錯,三萬年前,三清上神顧歸塵要他拿那幅畫的真跡換蘇韞秋的原身,可他似乎是沒捨得換吶。”
“那又如何?蘇韞秋不過是一隻不入流的花妖,哪怕是辰華宮裏的一塊磚都比她高貴,君上有這樣的選擇也不足為奇。”
魔君看着琉璃上仙閃爍的眼神,只淡淡一笑,“你我都是明白人,這些話,上仙何必再說?”
琉璃上仙出身高貴,自小被四海水君和西海公主當做掌上明珠,被封作上仙后也是一路順風順水,哪裏聽過這般奚落的話,臉刷地一下便白了。
“你究竟想說什麼?”琉璃到底是沉不住氣了,厲聲道。
“嘖嘖嘖,數十萬年前的事,上仙不知道也是應該的,不過呢,那片瀛洲聖海上發生過的一切,恐怕雲桓和顧歸塵永生永世都忘懷不了。說起來,我也該謝謝她,如果不是她,我恐怕還被雲桓困在他的意識里,若沒有他屠戮眾生的殺氣和扶桑一族的怨念,我也沒這麼容易脫身。所以,我真該好好謝謝你,白,行,歌。”魔君的指尖觸到我的下巴,我只覺自己渾身一片冰涼,手指不住地顫抖。
“是……是她?”琉璃上仙回頭怔怔地看着我,半晌又不住地搖頭:“不可能,不可能的……她死了,她已經死了!”
“神命天授,死而魂滅。可凡人有六道輪迴,鳳凰有涅槃重生,只要付得起代價,萬事皆有可能。”魔君的眼神已經冷峻如冰,死死地將我釘在原處,因了方才被琉璃上仙封起的穴道,我不敢也不能動彈。
“不會的,若她還活着……若她……”話說到一半,琉璃像是意識到什麼似的,忽然禁了聲,神情也極盡驚恐。
“若她還活着,雲桓還要你這具替身做什麼?上仙是以什麼身份留在他身邊的,也不消我多說了吧。”
“其實,你也是起過疑心的吧,上仙自負美貌,可是比起畫上那人,到底還是雲泥之別吶。”魔君一語,卻像道破了琉璃心中的一個大秘密,她的臉色驟然地難看下去,良久,才大笑起來,“那又如何呢?到底是她輸了,我贏了!千年,萬年,我都等得起,我總能等到君上回頭,可是她,她再也沒有機會了!”
“尊上,您可別忘了,紫宋帝姬是怎麼死的?”不過一句話,那個喜怒不形於色的男人終於露出了一絲狠辣與猶疑。
那樣一個開闊的空間,卻像有一道無形的屏障死死壓着我,那光亮被黑暗遮蔽,那空闊被幽深壓抑,說不出的痛苦與掙扎在一瞬之間迸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