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回：大風平地起（1）
馬元忠聽他這麼說才明白過來怎麼十一殿下忽然徵求他的意見了：按照局勢來說，退兵是唯一可行的道路，陳王不能死，否則，就算攻下城來，陛下那邊也不會饒了他們，可是退兵這事一旦說出口，三軍將士一定會有異議。十一殿下兩邊都不想得罪，便只能讓他來承擔這個退兵的罪名了。他暗自哂笑十一殿下太過精明，可下一句卻讓他徹底改變了這個想法：“本王不退。”
十一看着西城門外漸漸沉澱下來的沙塵，說：“姒無昭不會放了陳王，這麼好的一張王牌，他怎麼會放棄？而他此行不過是緩兵之計罷了，敵方援軍一到，到那個時候，別說攻城，恐怕自身都難保。”
“可是陳王如果死於百越軍之手，陛下那邊怕是不好交代。”
十一哼了聲，看了眼馬元忠，道：“戰場之上，刀劍無眼，更何況大炮威力巨大，不慎將陳王炸死也不無可能。”
馬元忠這才意識到這位未及及冠之齡的主帥並不是他這樣的人可以比擬的。他的膽識，他的謀略，他的淡定，他的不怒自威，這一切的一切都告訴着馬元忠，這個人並非池中之物。
“告訴那姒無昭，本王不吃他這一套！”十一說完，便掉轉馬頭，面向三軍戰士。
戰場上，是前所未有的安靜。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靜靜地等待着這位主帥的命令。
兩個時辰攻破上容城四道城門，不畏權貴，身先士卒，拚死一戰。此刻，在他們面前的這位主帥儼然已經成了他們心中真正的英雄。
“將士們，敵軍就在前面，全軍出擊！”就這一句，而後，便是震耳欲聾的喊殺聲。
就在此時，十一敏銳地察覺到，天上的風，忽然停了下來，接着，剛才還是西北面的風忽然扭轉了方向，東南風平地而起。
姒無昭還在城頭耐心等待着十一的回信，可沒多久他就聽到了不遠處爆發出的滿是殺機的吶喊聲。
歷經無數次大大小小戰役的姒無昭，生平第一次害怕了起來。
“來人，死守，給我死守住！”
“將軍，要不要殺了陳王？”
“愚蠢！”姒無昭罵了聲，“殺了陳王固然可以激勵士氣，可是一旦殺了他，敵軍就沒有絲毫顧忌了，到時候，大炮一個個轟上城頭，後果更加嚴重。”
城下，齊軍像是不要命了一般往裏面沖，城門已經被炸毀了，十一怕會傷及我軍戰士，讓神機營停止了攻擊。如此一來便是近身肉搏了，很明顯，百越軍節節敗退，快堅守不住了。
姒無昭看了會兒，準備親自出城作戰。
忽然地，城外，天上像是有一群鳥飛來，姒無昭還沒看清楚，身旁一個親兵就被箭矢射中，應聲倒地。
“弓弩手準備！”姒無昭立即下令，沒等多久便又下了第二道命令：“保護好陳王，這些人必是衝著陳王來的。”
很快地，鳶箏沖入城中，而百越軍則明顯感到人不夠用了，非但如此，箭朝着天上發射，很容易傷到自家部隊。
鳶箏很快在城頭停下，連忙將籠中陳王解下來，“我是薊州郡王派來的。”
餘下的人以免格擋百越軍，一面將其餘人都救了下來。
慌亂之中，陳王看着這女子，疑惑道：“姑娘如何脫身？”
女子將鳶箏架了起來，讓出一個位子，說：“上來。”
陳王有些猶豫，這時候，城頭上，姒無昭嚴令殺無赦，威逼之下百越軍漸漸佔了上風，織錦不及跟他啰嗦，下令其餘人道：“我們走。”
陳王也不再遲疑了，很快走了過來。鳶箏從城頭落下，陳王不免心悸。卻漸漸發現，自己正順着風飛翔，而底下的人則漸漸遠去。
姒無昭看着那鳶箏的方向，滿臉怒氣：“弓弩拿來！”
鳶箏未遠，姒無昭立刻瞄準陳王的方向，而後只聽見“嗖”的一聲，箭矢射去，織錦連忙調轉方向，可左翼剛偏離不遠，第二箭便跟了上來。
這箭明顯是衝著陳王來的。
“小心！”忽然地，一聲驚呼，織錦連忙推開陳王，牢牢撲了上去。
陳王一時愕然心驚，待到反應過來的時候，只見後背有血一滴一滴落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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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衝破雲霧，一掃往日陰霾。
上容城外，十一仰望着這座城池，靜靜地看了會兒，沾滿鮮血的臉上，露出無比堅定的表情，冷聲下令：“神機營，開炮！”
“可是我軍將士還在……”鄭廷陽避開百越軍射來的弓弩道。
“沒聽見我說么？開炮！”語氣果斷，容不得半點違抗，可就在那一剎那，他似乎是想到了什麼，微微皺眉，旋即下令：“傳令下去，讓我軍避開大門。”
鄭廷陽聞言，不再猶豫了。開始調整角度，整備炸藥包。
西城門，雲梯架了上去，開水、熱粥還在不斷澆下去，城頭百越軍誓死抵抗，可齊軍用屍山血海鋪就的道路，最終還是得到了回報。不一會兒，城頭很快佔據了無數齊軍，勝利似乎已經在向齊軍招手了。
城下作戰的百越軍見城頭已經被齊軍佔據，可又不能後退，一時間，有些着慌。可很快地，他們忽然發現方才還猛烈攻擊的齊軍忽然間紛紛散開。
鄭廷陽很快下令：“轟擊！”
隨着一聲轟響，霎時間，塵土飛揚，砂礫四射，無數名來不及逃開的百越軍，盡皆魂歸天外。
炮響停止了，沙塵漸漸沉澱下來，齊軍仍在奮力廝殺，但他們之中很快有人發現，曾經堅不可摧的上容城西門，竟在他們眼前，轟然倒塌。
一時間，吶喊聲響徹天際。
“去東城門！”十一勒緊馬韁，調轉過去，身後跟隨的，僅是一千騎兵。
算時間四門至此，皆被攻破了，而敵軍唯一能逃的方向，只有防備最弱的東門。
東門，在這裏，他將完成此番平南第一戰！
十一想的沒錯，他到的時候，已經有不少潰散的百越軍悄悄逃出東門。
“將軍，東城之外三里處有一狹道，是賊軍逃亡必經之所，您看要不要派人去那邊埋伏？”
“不必！”十一扔下這句話，便縱馬狂奔起來。
一眾騎士見主帥尚且如此，怎敢後退一步，紛紛趕了上去。
百越軍逃出來的人數並不算很多，但交手過後，十一才發現，人數雖然不多，但都是精銳，他敏銳地察覺到自己可能忽視的一點，立刻喊道：“姒無昭已死！爾等還不快快投降？”
此言一出，百越騎兵愣了下，齊齊看向一個方向。
十一嘴角露出一絲冷笑，揮劍直指騎兵當中一個蓄髮留須的中年男子，道：“那就是姒無昭，給我生擒了他！”
一身騎士服裝的姒無昭聽到這句，立刻挑開身邊幾個齊軍，意欲殺出一條血路，但很快地，百越騎兵寡不敵眾，節節敗退，盡皆成為齊軍刀下亡魂。齊軍很快圍了上來，姒無昭忽然發現，自己現在已經無路可走！
圍軍數匝，姒無昭已經沒有選擇，卻仍然沒有投降的意思。而此時，跟隨他一同突出重圍的百越軍，已經全軍覆沒。
馬喘着粗氣，見慣了沙場的刀光血影，似乎也帶着幾分煞氣。
十一提着沾滿鮮血的劍，從容勒緊韁繩，走了過去。
姒無昭已經精疲力竭，仍舊奮勇廝殺。忽然地，他看見圍了數匝的齊軍中間，讓開了一條道路，而後，他看見十一朝他走了過來。
他看着這位用短短三個時辰就破了上容城的齊軍主帥，渾濁的目中忽然露出一絲奇異，他的對手，竟是如此年輕的一個後生晚輩。
“小子，你要是有種，就跟我單打獨鬥，要是你贏了，我們立刻退出上容城，要是你輸了，就帶着你的軍隊回去好好休整，我們約期再戰！”姒無昭說了句。
十一皺了下眉，語氣無比輕鬆：“姒將軍既然這麼說，本王如何能不奉陪？”
一親兵忽然出列，“王爺，末將以為，此舉不妥。現如今姒無昭已沒有半點反抗之力，沒必要多做糾纏。”
十一略一皺眉，他記得，這個人不止一次在他面前提過意見了，他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思，忽然問道：“你叫什麼？”
“末將驍騎營郎官，陳嗣光。”
十一淡然一笑，轉而看向不遠處的姒無昭，滾鞍下馬，道：“驍騎營郎官陳嗣光聽令。”
陳嗣光肅然跪地：“末將在！”
“命你率驍騎營各部，退守八百步之外，如無命令，不得擅自行動。”
十一的語氣，從來不得拒絕，陳嗣光聞言，不得已，只得領命退下。
“姒將軍，這一戰，本王奉陪到底！”
姒無昭見此，不由肅然，緊握住手上的長矛，道：“請！”
“不。”十一擺手，道：“今日將軍一人力戰大齊猛將無數，體力損耗過大，若此時對陣，本王勝之不武。”
十一頓了一頓，從懷中拿出一份帛書，道：“今日將軍且先回去，以百越特使的身份，將這份和書帶回去。”
這麼說，齊軍主帥是要放了他了？姒無昭疑惑抬頭，問道：“那麼上容城……”
姒無昭猶豫着，沒再說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