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看好戲
蘇幕遮咬了咬唇，本想上去幫忙，制止那幫馬仔的打砸。可又轉念一想，這當事人慕止然都不着急也不心疼，她這個局外人又何必多管閑事。念及此處，也就抱了一副看好戲的態度，瞧着周圍的動靜。
酩彥站在慕止然的身後，站姿如松，一動不動，只是那雙眼睛散發著無盡的冰冷，硬朗的臉部線條讓人無法忽視他的殺意。
而反觀慕止然，晏然自若到令人髮指地地步，長長的睫毛遮掩住幽冷的眼神。過了半晌，見那幾個馬仔都沒有了什麼力氣，這才悠悠開口，道：“黃先生出完氣了？”
黃先生皺了皺眉，惡狠狠地盯着他，恨不得將他活活吃了。
他淡淡一笑，迎視着黃先生的目光，語氣平緩卻帶着一股涼薄，“酩彥，你去查看一下，被砸壞的東西一共多少錢，虧損算在黃先生的帳上。”
“慕止然，你這是什麼意思！”
“你砸了我的店，虧損當然算你頭上，難道要算我頭上不成？”他的聲音如清泉般淌過，“還有今晚你毀了我舞廳的生意，這筆虧損也要算上。”
酩彥冷冷一笑，得了命令，便帶着人去清點去了，只留了慕止然一人在原地，與黃先生對峙着。酩彥辦事效率極高，不出一刻鐘，便清點完畢，附在慕止然耳旁，道：“六爺，一共五千五百大洋。”
慕止然眸光流動，眉梢染着一股令人探究不出的意味，道：“黃先生，一共六千大洋，請你儘快賠償。”
“六千？！”黃先生不可思議地瞧着他。，卻又反應過來了什麼，他本來這次就是來砸場子的，怎麼可以被這慕止然牽着鼻子走！想到這裏，也就多了幾分硬氣，脖子一抬，道，“哼，這錢我是不會給的。你們，去把慕止然給我斃了！”
那幾個馬仔得了令，本想衝上前去，卻在慕止然那淡然卻又幽冷的目光下怔了腳步。慕止然眸光內斂，靜靜地掃過那些馬仔的面孔，緩緩一笑，“我不想與各位動手，上躥下跳，受人擺佈，那都是猴子的行徑。如果你們願意來投靠我慕家，我定不會虧待你們。”
那幾個馬仔如被雷劈了一般，定在原地，面面相覷。誰都知道慕家勢大業大，有這樣的機會，傻子才會不去。
那幾個馬仔也不顧身後黃先生的哀嚎，你看我我看你的便就走到了慕止然的身後。
“你！”那姓黃的此時怒不可遏，伸手從腰間拿出槍來，唇角抽搐得厲害，“你和你的慕家，就此見鬼去吧！”
還沒等他對準慕止然，慕止然便悠悠一笑，布了輕繭的手指從腰間拿出槍來，在所有人都沒看清楚之時，他便扣了扳機，那枚子彈準確無誤地打在黃先生的禮帽檐子上，黃先生登時嚇得跪了下來，一雙眼睛驚恐地瞧着慕止然。
他早就聽聞過慕家六爺的槍法極准，本以為那只是坊間的傳聞，而如今親眼得見，他心裏就愈發清楚這是慕止然放了他一條生路，若是這子彈在往下幾毫米，便會正中他的腦門，讓他一命嗚呼了。
慕止然收回了槍，那雙眼眸靜靜地瞧着跪在地上的黃先生，眸中的澄澈與幽冷交相掩映着，半晌，才開了口，聲音平靜，“黃先生，我要取你的命易如反掌，但是你且放心，此時我是不會要走它的。但如果你不把我這舞廳的虧損補上，我就不敢保證下次開槍依舊是打穿你的帽檐，而非腦袋了。”
“我……”黃先生緊緊盯着慕止然，慕止然雖掛着笑容，卻讓人感到一種強大的壓迫力。他頓時覺得心中一片空洞，如死灰般燃盡了剛才的憤懣不平，世界的灰白頃刻間將他包裹起來。頓了頓，只得道：“慕六爺，你請放心，我會去籌好錢。”
他緩緩一笑，眸光內斂又安靜，揚了揚手指，酩彥便會意地拿出一份協約來，他在協約上寫了幾筆，又使了眼色，酩彥便忙把協約遞到了黃先生手裏，他看了黃先生片刻，這才緩緩道：“這條約寫得清楚，如果明日午時三點你沒能把六千大洋交過來，那我就只好帶人去收你的舞廳了。”
“這……”黃先生不知所措地瞧着他，喃道，“慕六爺，您大人不記小人過，就放我一條生路，我不比您有這麼多產業，我只有一家舞廳，如果您收了，我該怎麼謀生，而且我上有老下有小，我……”
酩彥再也聽不下去，直接給了他兩個巴掌，厲聲道：“你要是早有這覺悟，今日別來鬧事，不就也沒有下面的事情了？！”
黃先生只覺得頭腦沉痛，慕止然無所謂的悠然笑容在他眼前一閃而過，更是刺得他頭痛欲裂，如無數沉重的力量壓抑與抨擊腦海般，讓他止不住地顫抖，但他明白，如果他不答應，他的命此刻就會被輕而易舉地取走。
他接過酩彥遞來的筆，簽上了自己的名字。慕止然淡淡一笑，使了個眼色，酩彥便又將他扶了起來，他對上那雙眸子，聽得那不冷不熱的聲音，“酩彥，送客。”
“是。”
蘇幕遮從水晶宮柱後面走了出來，俏麗的眉頭輕輕舒展，唇角是一抹盈盈的笑意，“你就這樣收走了他一家舞廳，真的是太狡詐了！”
他瞧着她，緩緩地笑着，眼眸又如一汪秋水般，沒有漣漪，語氣仍舊是淡淡的，“這是他自找的，與我何干。”
她點了點頭，燈光跳躍飄灑在他身上，他那雙眸子又似被金芒暈染，散發出忽明忽暗的光來，不知怎地，她突然心下一動，想也未想便脫口道：“你看我可不可以當你的跟班？”
他怔了怔，疑惑不解地瞧着她，她漆黑的眼眸靈動潤澤，甜橙色的嘴唇輕輕咬着，滿懷期待地瞧着他，道：“跟着你有肉吃，你看我每天都吃不上肉，就發發好心，收留了我吧。”
他搖了搖頭，輕輕一笑，“你是一個姑娘家，這些事情就不要淌渾水了。”
“姑娘家又怎麼了，我也是有本領的。比如說……”她轉了轉靈動的眸子，還好她會一招探囊取物，皓腕輕揚，想要將他腰間的那把槍拿了去，哪知道快觸碰到之時，便被他擒住了手指，淡淡一笑，道：“你這探囊取物還不夠純熟，再練上多時，也許還派的上用場。”
她嘟了嘟小嘴，這慕止然還是第一個將她擒住的人，她引以為傲的絕招，在他面前也就不是那樣得管用了。
正在僵持之時，聽得酩彥的腳步聲由遠及近，附在他耳邊，輕聲道：“六爺，藍小姐來了。”他眼眸微微一動，心裏一片虛浮，緩緩地看向門口去，蘇幕遮也隨着他的目光，看了過去。
那藍小姐身穿一件淡藍色洋裝，半露手臂，那雪白臂膊竟像賽雪一般。她眼若水杏，面若桃李，唇不點而紅，眉不畫而翠，步伐輕柔，那洋裝上紋繡的牡丹花掩映着她的輝芒，一笑一顰中自有一股絕代的風華。
她輕輕攀上慕止然的手臂，聲音雖然柔婉卻無一絲矯揉造作，“我聽有人說這裏出事了，怕你有危險，就過來瞧瞧，見着你現在完好，心裏也就放心了。”
慕止然朝她笑了笑，看不出是熱情還是疏離，也看不出兩人關係的好壞。
她眼光緩緩地掠過狼藉的房間，面上帶着一股不可測的笑容，又道：“怎麼弄成這副樣子，明日又該如何……”
“明日會正常營業。”他笑了笑，不再講話，屋頂的吊燈灑下一片迷離又柔和的光芒，籠罩在他稍顯冷清的面目上，卻趕不走空氣的微涼。藍小姐點了點頭，見他說得篤定，也就不再說些什麼了。
酩彥給她端來了茶，又命人奉上座椅，她便坐了下來，微微點頭以示感謝，唇瓣含着笑意，瞧着他，道：“今早我去瞧舅舅了，他現在將這些個家業都交給了你，自己反倒樂得清閑，我去的時候，你猜他在做什麼？”
他輕輕挑眉，示意她說下去，她便笑了笑，又接着道：“他啊，在院子裏做燒烤吃，手忙腳亂的，可把我逗壞了，關鍵是他還把東西給烤糊了。”
蘇幕遮一聽這話，不由地笑出了聲，這才引得藍小姐的目光滑向了她，電光石火間，她見着藍小姐下意識地絹帕捂了口鼻，卻不知什麼原因，藍小姐又迅疾地放了下來，好像沒發生過這件事一樣，唇角仍是那抹禮貌的笑容，“表哥，這位是？”
“哦，她是我一個朋友。”他淡淡地說著，蘇幕遮卻恍然一怔，她心裏清楚像上海灘的少爺們見到乞丐都會是躲着走，而這慕止然不但不躲着她，反而將她視為朋友，倒是讓她心頭一暖。
只見那藍小姐起了身，朝她走來，握住她纖細的皓腕，笑容別有意味，“哦？既然是表哥的朋友，那也就是我的朋友了。不知您今晚可有地方去住，如果不介意的話，我可以為您安排住所。”
蘇幕遮揚了揚唇角，直覺告訴她，這個藍小姐並不喜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