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卡門

第十一章 卡門

她瞧着他眉宇間淡淡的孤寂,動了動唇,想要說些什麼,卻聽小八噗通一聲跪了下來,嚎道:“慕六爺,求您救救我吧!”

他眸中散出一道強烈的光芒,讓那黑色的鳳眼愈發明亮,他彎身將小八扶了起來,唇角的笑容渲染出一片溫潤,“起來說話。”

“我……”小八聲音一片沙啞,“我餓了許多天了,什麼都沒有吃上,如果六爺可以可憐可憐我……”

“你閉嘴!”酩彥從司機的位置上下了車來,怒道,“我今天不是才給了你一碗粥嗎,你怎麼又餓的不行了?你們這些人就是貪得很,瞧着我們六爺好說話,就跑來這裏招搖撞騙,你當自己是什麼東西!”

酩彥一番連珠炮似的指責讓小八低了頭,小八雖然喝了兩碗粥,但他畢竟處於長身體的年齡,必然會覺得不夠吃。

慕六爺揚起唇角,淡淡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那細微的動作讓他顫抖的心跳緩緩回歸正常,仰起臉瞧着慕六爺,一時間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酩彥,你帶這個小兄弟去吃點有油水的東西。”他眉眼之間掃去了那抹疏離與冷淡,那雙眸子熠熠生輝,閃着一抹淡淡的執拗。酩彥本想出言勸阻,卻見着那雙鳳眼中是堅定了的命令,不由嘆了口氣,不情不願地對小八作了個“請”的手勢。

“哎,酩彥大人,我這個朋友也餓得很,她早上的粥被我都喝完了,我可不可以帶她一起去?”小八倒是不忘蘇幕遮,過來就抓住蘇幕遮的皓腕,笑道。

酩彥的眸光緩緩移動到蘇幕遮身上,似乎對她還有印象,擺了擺手,道:“得了,一起走吧,趕緊去吃,吃完該上哪裏就上哪裏去。”

蘇幕遮笑了笑,驀然回首,道:“我不去了,我一點都不餓。”

“哎!”小八不解地看着她,酩彥倒是鬆了一口氣,覺得省掉了一個麻煩,直直拽了小八便走,“人家都說不去了,你還看什麼,趕緊走!”

慕六爺瞧着那兩人的身影漸行漸遠,緩緩一笑,打開車門,上了駕駛座。蘇幕遮忙跟了上去,剛剛沾了泥土的手握在他黑色呢絨面料的西裝上,印下一個大大的印子。她巧笑嫣然,瑩瑩的目光瞧着他,似乎是要故意激怒他一般。

他卻輕輕一笑,目光內斂而安靜,並沒有一絲怒意。她嘟了嘟嘴,漆黑的眸子如寶石般流溢光彩,靈動潤澤,道:“慕六爺,你是姓慕,名六爺嗎?”

他收回視線,不再看她,只是眉梢染了幾分笑意,“我姓慕,名止然。”

“哦,原來你叫慕止然。”她瞭然地點了點頭,不客氣地指了指那家舞廳,“我從沒去過舞廳,你可不可以帶我進去看看呢?”

他淡淡地掃過她的容顏,笑容緩緩地斂上,“舞廳不是你去的地方。”

“哼,你不是就瞧我穿得破所以才不帶我去的嘛。我當你和其他人有什麼不同呢,結果還不都一樣!”蘇幕遮彆扭地轉過小臉,嘟起甜橙色的小嘴,顯然這個時候她忘記了自己一身破爛的打扮,從前的嬌俏可人如今看起來只成了醜人多作怪。

慕止然卻微微揚了唇,眸中忽閃着溫暖的笑意,連帶着那長長的睫毛輕輕顫抖,“你一個姑娘家,去舞廳做什麼。”

“我……”蘇幕遮咬了咬唇,心裏明白原來他是因為她是女子,才不讓她進去的。

想到這裏,心情不由好了一半,“我只是想進去喝杯牛奶而已,不會給你添麻煩的。”

慕止然垂了眸子,那雙眸帶着天真如孩童般的色彩,卻也歷經了滄桑與塵埃,最後便成了一汪秋水,泛不起一絲漣漪。他揚了揚手,聲音清淡卻不疏離,“上車吧。”

她自然是去過舞廳的。雖是自家舞廳,不過由於父親嚴格的命令,只得偷偷溜了進去,事後還被哥哥給教育了一番。

她斜眼看了看身邊的這個人,掩唇輕笑,心裏面默默念道,我可不是叛了蘇家的舞廳,只不過是要去敵方舞廳進行一番考察,這樣才能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嘛!

胡思亂想間,便見他緩緩停穩了車輛,蘇幕遮趕忙跟在他的身後下了車。一幫保安頓時站姿如松,畢恭畢敬,標準的九十度鞠躬,道:“六爺!”

他隨意應了一聲,轉眼瞧着她,她也沒有任何不自在,慌忙跟了上去。那幾個保安見她衣衫襤褸,本想阻攔,卻又見是慕六爺帶着進來的,只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地讓她進去了。

她緩緩地吸了一口氣,只見着地面上幽光浮動,被照明得如星空般璀璨,舞台上的歌女聲音嬌雅,音樂聲餘音繞梁,水晶吊燈搖曳生輝,一群群俊男靚女湊在一起,人頭攢動,翩翩起舞,將華爾茲演繹得妖嬈又美好。

見慕止然過來,幾個侍者慌忙迎接上去,她連忙跟上,繞過舞池中央,入了一個側門。侍者忙為他們兩個人拉開了座位,開了一瓶香檳,斟滿透明的高腳杯,緩緩遞了上來。她巧笑着接了酒杯,轉眼環視起這間屋子的環境來,眸光忽而定在牆上的那副山水畫之中。

畫中是一座小巧的院落,一條小徑蜿蜒而上,小徑旁點綴着零星的粉色花瓣,掩映着綠柳的韻芒。小徑之上鋪瀉着鵝卵石,卻已生了青苔,無人問津的模樣讓她不由心生憐惜。

不遠處是一個硃色涼亭,旁邊有幾棵翠竹,迎風昂揚,亭中擺放着珍瓏棋局,那兩個對弈的人,面上卻掛着閑適與悵惘這兩種截然不同的表情。

“這畫是你作的嗎?“她好奇道。

他修長的手指搖晃着高腳杯,那雙鳳眼裏透着幽光,點了頭。見她凝視着掛畫,不曾移動目光,不覺問道:“小姐你有什麼指教?”

“指教不敢當,只是我感覺你有一些消極避世。”蘇幕遮隨手放下高腳杯,手指輕輕摩挲着紅木書桌,屋外的鋼琴曲是歐斯坦的阿爾卑斯山晚霞,她不由隨着哼唱起來,目光瑩瑩。

侍者又端上了兩杯咖啡,兩杯牛奶。慕止然唇角含笑,脊背挺直,目光中是一抹難測,蘇幕遮見着牛奶,不由喜上眉梢,笑意盈盈,拿起來便一飲而盡了,這才道:“這牛奶真好喝,不過……”

她頓了頓,放下杯子,“現在到底時代不同了,你就不要一直執着於過去了。”

他默了默,收回了自己的目光,拿起那杯咖啡,緩慢飲下,她瞧着他的眉角,只覺得那眉梢帶着一抹淡淡的惆悵。她頓了頓,心裏便思索起來是不是自己說錯了話,低垂了眼眸,修長濃密的睫毛覆蓋住瀅亮的目光。

他卻抬起眸來,緩緩一笑,聲音溫潤,“受教了!”

她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眼睛瞧着那杯咖啡,道:“這咖啡這麼苦,你也喝得下去?”

“什麼東西都是原味的好。”他點燃一根雪茄,靜靜地抽着,她從未見有人抽雪茄能像他一樣優雅,他見她看着,不由一笑,“其實侍者端上來這牛奶與咖啡,是想讓我們調成奶咖,結果你光顧着喝牛奶,我也只顧着喝咖啡,奶咖是喝不成了。”

“那有什麼關係,什麼東西都是原味的好。”蘇幕遮揚了揚甜橙色的唇角,指着另外杯牛奶,道,“這不是正好嘛,我喝我的牛奶,你喝你的咖啡,我們誰都不用委屈去喝自己不喜歡的東西。”

他揚了揚眉目,做了個“請”的手勢,朝她展露了一個柔和的笑容。她也不再客氣,將僅剩的那杯牛奶拿起來,一飲而盡。

慕止然瞧着她,淡淡地揚了唇角,酩彥卻在這時推門而入,附在他的耳邊,道:“六爺,有人鬧事來砸場子,外面的賓客們都散了。”

蘇幕遮側耳一聽,不知何時那鋼琴聲也就斷了,眼瞧着慕止然起了身,朝門外走去,她也慌忙跟了上去,躲在了一根水晶宮柱後面,瞧着面前的情形。

那帶頭的人一臉橫肉,凶神惡煞,身後的幾個馬仔與他的表情如出一轍。蘇幕遮心中暗暗鄙視了他們一番,這種表面蠻橫的人,內心其實是極度空虛和膽小的,而那些表面鎮定的人,心中才是真的狠辣。

慕止然打了個響指,酩彥趕忙移來了沙發,他緩緩坐下,聲音如清泉,流動在空氣之中,“黃先生,請問有何貴幹?”

“哼!自從你這個卡門開張以後,我的舞廳都沒有人來了,你說,我是不是該來收拾你!”

“大家一起開門做生意,公平競爭,客人不願意去你那裏,自然有他們的道理。你既然有來我這裏來鬧事的時間,還不如回家好好研究一下怎麼吸引客源才是正道。畢竟在這個世界上,還是以實力說話的。”他的聲音雖然不高,語調也平靜緩慢,但是無形之中給了人一種強烈的壓力。

那滿臉橫肉的黃先生似乎對他這幅高高在上的模樣很是不滿,身後那些馬仔見黃先生面色不好,立時會了意,操起手中的傢伙,開始對卡門進行一場狂風驟雨般的打砸。

而慕止然卻巋然不動,晏然自若,只是那雙眸子,透着一道幽冷又瞭然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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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衣民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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