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心心念念

第五十三章:心心念念

雨漸漸地停了,只是水路泥濘,天色也抹去了最後一縷亮光,漸漸地黑了下來,留在棲霞宮用過了晚膳后,怡妃便向燕小宛告辭離去。

長長的甬道,七拐八彎的望不盡頭,夜風蕭瑟,格外的靜逸,雨後的蒼穹烏雲翻轉,如墨漆黑,屋沿下還淌着絲絲雨珠,滴答滴答地流着。

怡妃與欣兒兩人提着個微弱的燈盞行走在長巷裏,雨後漆黑的夜晚,那小小的燈盞也只坎坎能照見腳下方寸的路,不時有三五個宮人結伴走過,在經過怡妃身旁時,好似不曾見到她們一般,無一人停下步子向她行禮,甚至連虛假的問候也不曾有,好似她們並不存在一般。

怡妃主僕二人就這麼慢慢地走着,不時要跨過一灘淺水,她們都不曾覺得那些宮人無視她的行為有什麼不妥,因為早在五年前她就已經習慣了旁人這樣的冷眼看待,也早已麻木。

瞧着四下沒人,欣兒低聲問:“小姐,適才你讓宛貴人留些心提防着劉答應,我看她好像並未將此放在心上一般,小姐為何不直接告訴了宛貴人,那劉答應曾對小姐你作下的事,有了先例,那宛貴人興許就會多相信幾分,心下自然也就會下意識的留意提防起來了。”

怡妃一步一步地走着,夜風輕撫,低呼而過,陣陣清爽刮過她的臉龐,隱在暗處的“吱吱”蟲鳴聲迴響在耳邊,過了半晌,方輕聲道:“陛下待她的種種,眾人都看在眼裏,我讓她細心提防,也只不過是害怕那劉答應野心未泯,他日設法陷害。”

宛貴人是這宮裏唯一一位真心待我的人,更是如今這世上唯一一位會為我着想的人,她的眼睛看着前路,一種莫名的憂傷從她的眼中閃過,抬手將吹在臉上的青絲取下,繼續道:“她若遭人陷害,我不能眼睜睜地看着,我不想來日事情發生了,才來後悔今日沒有及時提醒。可是人誰無過,過了這許多年,興許她早就已經洗心革面了,就如曾經的我。”

我今日與她說盡量遠離那劉簽應,東西能不送就不要送,倒顯得我肚量淺薄了,說到這她自嘲地笑了笑,我曾經那樣囂張跋扈,目中無人的人如今都能洗心革面,還得了別人的原諒,那劉答應又何嘗不可,對於劉答應,倒顯得我抓住往事不放,不依不饒了。”

她的嘴邊掛着淺淺的笑意,燈盞昏黃的光亮映在她的臉上,眉眼微微低垂,修長的眼睫毛向外伸展着,清澈的眼眸中帶着些淡淡的憂傷,看着她這模樣,欣兒想起了尚在府中時,她囂張跋扈、目中無人,即便是冤枉了別人,做錯了事,她也從不會覺得自己哪裏有錯,如今卻是為了一件尚不確定是否錯怪了他人的事,心生愧疚,心裏不覺微微生了酸意,道:“小姐你不過也是憂心宛貴人會受了別人的傷害,才好心提醒了幾句,小姐你並沒有做錯什麼,不必心生愧疚。”

她感激地看了欣兒一眼,道:“這些年多虧了有你在我身邊,若不然我真不知道這些年我是怎麼過來的。”

欣兒道:“我本是孤兒,是夫人把我從街上撿了回去,才有幸活到今日,臨入宮前夫人特意吩咐奴才要好好照顧小姐您,奴才定當是要盡心儘力服侍小姐。”

聽欣兒提起了往事,她不覺微微晃了心神,因為她的刁專,落了個家破人亡,未作留意,踩上了一灘淺水,腳下一滑,險些摔倒在地,幸得欣兒眼明手快,妥妥地扶住了她。

欣兒忙問:“小姐,你沒事吧?”

她輕輕搖了搖頭:“沒事。”抬頭看着天上烏雲翻轉,如墨漆黑,遠處烏鴉哀鳴,眼前鳥兒低飛,她道:“時候不早了,我們回去吧?”

欣兒應諾一聲,便扶了她向著前路走去,一路拐了好幾個長巷方回到了她們所處的宮殿“慶安宮”。

乾清殿裏流光剪影,燈火通明,金碧輝煌的宮殿被燭光照得明如白晝,宮人們個個各司其職,垂手候在一處聽候差遣,御案邊,皇帝一本接着一本地審着那些大臣們呈送上來的奏摺,一雙劍眉越蹙越緊。

他接連看了幾封,都差不多是一樣的內容,河東鄭州遭逢乾旱,接連三月未曾降雨,導致河流干沽,農田失收,每日餓死、渴死之人多不勝數,四處載聲怨道,民不聊生。鄭州乾旱,早在一個月之前他就下令朝廷不斷地往鄭州處送糧送水,盡一切的可能緩解災情,卻不知為何如今一月過去災情卻久久不得緩解,反倒是越來越嚴重。

天災無情,他雖是皇帝,卻也是無可奈何,所以他只能集全國之力不停地給災區傳送財力,物力,人力,儘可能少地減少人員因災而亡,可仍舊不得其所,一月過去受災而亡的民眾一日比一日多,災情是越來越重,就好似朝廷的救災工作一點用處都沒有一般。長久下去,恐怕那受災的民眾再不受朝廷控制,那後果怕是不堪設想,他將奏摺撂下,一手撐在御案上,俯在眉跟處輕輕地捏了捏,片刻又重新拿起奏摺細細地審閱起來。

候在一處的張三德看着皇帝一臉疲憊的模樣,向著候在一處的奉茶女官看了一眼,輕咳一聲,示意她上前給皇帝添茶,那女官會過意來,便依他所說,向著御案邊走了過去。

張三德道:“陛下,你也忙活了這一整天了,要不停下來喝口茶歇息一會兒吧?”

皇帝聞言抬起頭來,正好瞧見了那奉茶女官捧着茶盞遞了過來,淡青色的衣袖,小心翼翼的動作,淡淡的清香從她的身上飄來。相似的衣着,相似的味道,恍惚間好像又見到了那個他心心念念的女子,她依舊守在自己的身邊當差,依舊小心翼翼地侍候着自己飲茶。細細想來,自已與她好像已有月余的時間未曾好好見過一面了。

他不覺輕輕嘆了口氣,伸出手去將茶盞接了過來,剛掀起杯蓋,那一股濃濃的羅漢果味便從杯中飄了出來,他輕輕飲了一口后,將茶盞擱下,問:“為何私自給朕泡了這羅漢果花茶來,而不是朕一向喝開的太湖碧螺春?”

那奉茶女官盈身跪了下去,不卑不亢道:“回陛下,奴才這幾日瞧着您偶有幾聲咳嗽,聽說這晒乾的羅漢果花用水沖泡過拿來服用有緩解咳嗽的功效,奴才便私自去泡了過來呈與陛下,陛下若不喜歡,奴才以後便不再備下便是,還請陛下能饒了奴才這次的私作主張。”

皇帝輕笑一聲,看着她道:“好,很好,你很有心,觀察得十分仔細,實在難得,說著他伸出手去將她扶起,那奉茶女官未及反應,木然地任由着他將自己托起,臉頰飛紅,目光怔怔地看着皇帝,皇帝道:“朕好像以前未見到過你,你是什麼時候分到這乾清宮來當差的?”

那奉茶女官紅着臉,微低着頭,目光楚楚地看着皇帝,一副軟惜嬌羞的模樣,許久方輕聲回道:“回陛下的話,奴才是半月前新分配到乾清宮來當差的,前些日子一直跟着晨芳姑姑學習,今日是奴才第一天到陛下跟前侍候。”她的聲音極輕極柔,就好似蚊蟲從耳伴飛過一般,輕不可聞。

皇帝笑看着她那嬌羞可人的模樣,緘默了一會兒,道:“好,很好。轉首對張三德道:“回頭你到內務府去走一趟,讓他們從新再挑一個奉茶的女官過來,至於她,皇帝冷冷地看了那奉茶女官一眼,哪裏來便讓她回哪去。”

聽了皇帝的話,張三德與那女官都驚愕了一陣,張三德事先回過神來,看了眼跪在地上的那一位女子,瞧着她那熟悉的衣着與刻意的模仿,他便已明白了一切,心下只得微微嘆了口氣,恭聲道:“是,奴才回頭便到內務府去讓他們換新的一位奉茶女官過來。”

張三德的話剛落畢,那女官終是回過了神來,臉色煞白,重重地跪了下去,哀聲求道:“陛下,奴才以後再不敢自作主張更換陛下的茶品了,求陛下您能饒了奴才這一遭,奴才以後再也不敢了。”

皇帝厭惡地看了她一眼,冷冷道:“別以為朕瞧不出來,你這一身的衣着打扮與這說話的語速跟內容,就連身上的氣味也都刻意按着宛貴人的去模仿,你對朕的喜好與這乾清殿裏過去發生的事,倒是摸得一清二楚呀?話鋒一轉,語氣越發的冷凜:“就憑你也想模仿了她,你不配。”

說著,向殿外喚了一聲:“來人,將她拖出去,以後都不要讓朕看見了她。”

聽了他的話,那女宮整個人都癱軟了在地,木然地由着兩個宮人一左一右地將她架了出去。她使盡渾身解數,身上的財物散盡,方才謀得了這一份差事,她曾刻意去打聽過那宛貴人是如何從奉茶女官一躍成為貴人的,探清一切之後,她努力地模仿着她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本以為她也會因此入了皇帝的眼,從而一朝飛上枝頭,沒想到,到頭來卻是一場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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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深何以緣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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