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站起身的動作讓貝以曦痛得齜牙裂嘴,瞬間從迷濛中清醒,驚覺自己剛才的出神失態,她臉頰一燙,尷尬得抽回手。
「你不用害羞啦,他天生這副禍國殃民的長相,忍不住看呆了是正常的。」黑熊跟着站起來,見怪不怪的擺擺手。
「你少說廢話。」目擊者乙睨了黑熊一眼,接着又將目光轉回貝以曦身上,「你沒事吧?有沒有需要幫忙的地方?」
帥哥站在身邊溫柔的慰問,周遭的磁場多少會有些擺盪,貝以曦雖然也有莫名的局促,對於目擊者乙剛才看戲的行為還是有點不舒服,這傢伙明明知道她是女生,居然也沒有跳出來阻止,或者替她喊個救命什麼的。
「你剛剛也在觀察我打架?」貝以曦氣悶地問。
「不算吧。」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哪還有什麼算不算的,還加個吧是什麼意思?」目擊者乙不幹不脆的回答惹惱了她。
「你這麼大聲什麼意思啊?」黑熊一臉惡狠狠的搶白,「一個國中小鬼還敢耍太妹。」
如果貝以曦會被他嚇到,她就不是貝以曦了,「誰說我是太妹?你才不良少年咧。」
黑熊想不到她敢頂嘴,而且氣勢還頗為驚人,他愣了半秒才氣急敗壞大吼:「你這個死太妹,我告訴你……」
「夠了,黑熊,她不是太妹。」目擊者乙輕斥一聲,不怒而威的神態連貝以曦都不禁震懾。
這人是怎麼練就這身淡定卻不容小覷的魄力啊?貝以曦偷偷瞅一眼他身上的制服,不過就是個高中生而已呀。
她眼神不着痕迹移到目擊者乙手中的竹劍,又默默在心底補上一句,不過就是個會劍道的高中生而已嘛!那個黑熊也會竹劍又兇巴巴的,怎麼就散發不出這等氣場?
而且……他說她不是太妹的語氣不容置喙,好像他真的能看透她,知道她逞兇鬥狠只是因為她今天實在是氣壞了。
見貝以曦也忽然不敢吭一聲大氣,目擊者乙不覺莞爾,「剛才我是看你打架的打得很投入樣子,才不想打擾你。」
目擊者乙淡淡的解釋,讓貝以曦一時反應錯愕,對方都發狠的打人了,她不認真投入行嗎?沒想到這竟然構成目擊者袖手旁觀的理由,他的邏輯好像有點奇怪。
「你不也想發泄一下出口氣嗎?」像是看出她的疑惑,目擊者乙接着道:「我看你集中火力攻擊的那個人硬生生挨了你好幾下,縱使最後打輸了,你應該也挺過癮的吧?」
「沒錯,我確定他剛才那聲最凄厲的慘叫,是因為我擊中他的要害,誰教他要公開我寫給他的情書,還敢動手打女生。」被目擊者乙說中心思,貝以曦立刻咧開得意的笑,當她看見大熊目瞪口呆和目擊者乙眼中一閃而過的詫異時,她才意識到自己不小心爆料了。
她面紅耳赤,恨不得找個地洞跳進去,但想想她現在模樣也夠狼狽了,索性就豁出去。
「你們那什麼表情?沒錯,我就是想趁着今天的畢業典禮向暗戀的對象告白,結果他跑到講台把我寫的情書念出來,還拿着保特瓶故意訪問我抄了哪本情書大全。
我氣不過就要他畢業典禮結束后出來理論,誰知道他被我罵兩句沒風度就動手,都怪我有眼無珠,怎麼樣?你們有意見嗎?」貝以曦連珠炮似地說完,然後倔強的抬起下巴,黑熊和目擊者乙同時愣在當場。
「很少看到自覺有眼無珠還能這麼驕傲的人,有你的!」黑熊想笑又不太敢笑,嘴角都忍得顫抖。
貝以曦也不是真的死豬不怕滾水燙,黑熊的反應讓她很尷尬,她不敢再看目擊者乙的表情,今天已經夠丟臉了,她還是趕快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吧。
丟臉指數逼近破表,貝以曦頭也不回的拔腿就跑,還沒跑遠就聽見黑熊忍無可忍的大笑,想像目擊者乙可能會有的反應,她臉頰一熱,跑的速度更快了。
貝以曦沒想到她和目擊者乙還有再見面的一天,在她大三這年的暑假結束前,她不僅再次見到目擊者乙,還知道他的名字叫左譯洛,比她大兩歲,是知名武術會館的准接任者,而且還是她姊的男朋友。
「果然是雙胞胎,你們姊妹倆真像一個模子印出來的。」
貝以曦清楚看見左譯洛望着她們姊妹倆時的眼神不同,看着姊姊的時候是寵溺深情,落在她身上的時候是溫和無害的笑容,記憶中如微風輕拂的微笑和好聽的嗓音沒什麼改變,她對他真的是印象深刻,但他似乎不記得她了。
也是,她國中的時候皮膚很黑又留着一頭短髮,上高中以後知道愛漂亮了,才慢慢匱得保養和打扮也開始留起長發,去參加國中同學會的時候,還有人懷疑她是不是去整形呢。
算了,那麼丟臉的相遇過程,左譯洛忘了也好,只是有時候緣分這玩意兒還真是詭異得嚇人,貝以曦不禁在心中感嘆。
他們剛才說他們是在這次暑假剛開始,姊姊到左譯洛家的武術會館打工認識的,然後不知不覺被對方吸引。
如果她和左譯洛的緣分不單是那一次的相遇……要是左譯洛那時有發現她好幾次遠遠躲在河堤邊偷看他和黑熊練劍的話……畢竟是長相一樣的雙胞胎姊妹,在左譯洛和姊姊認識相愛之前,假如緣分再安排得巧妙一點,讓她和左譯洛多幾次交集,會不會左譯洛也有很大的機率會愛上她?
心莫名酸酸的……意識到自己無聊的假想時,貝以曦暗罵自己無聊,她居對左譯洛產生無謂的幻想,八百年沒犯花痴,突然發作的對象竟是她姊姊的男朋友,不過幸好只是初萌芽的悸動……她輕輕鬆了口氣。
還好她很清楚和左譯洛不會有什麼發展的可能,還好以她貝以曦的骨氣,只需一點點落寞就能將無聊的少女情懷斬立決。
呼,還好!
要對左譯洛完全沒有遐想好像比她想像中還難。
貝以曦氣結鬱悶蹲在社團教室外,拿着花梗在角落畫圈圈,假如不是那時高中駙開學,她有一大堆事情要忙,也不會沒空再去河堤邊偷看他和黑熊練劍,等她好不容易適應高中生活以後,再滿懷希望跑到河堤邊時,就再也沒看過他們來練劍了。
雖然當初只有一次交集,但是她的確是對左譯洛動了心,現在他成了她姊姊的男朋友,他們不時會有碰面的機會,她那小小的情愫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是要她怎麼阻止這份要不得的邪念漸漸滋長的趨向啦。
細細的花梗啪地一聲折斷,貝以曦忍不住低吼:「太強人所難了啦!」
陰陰的天空下,左譯洛站在不遠處的走廊,貝以曦的音量不大不小,正好能傳進他耳朵里。
他今天是受到校長的邀請,特地來討論他暫代學校劍道社顧問的事情,倘若不是領着他去校長室的校務主任口沫橫飛的講述學校的環境和歷史,他不好意思打斷人家,他還真想上前去問問看貝以芯的妹妹是碰上了什麼天大的煩惱。
剛才看着那高速運轉的花梗彷彿下一秒就能迸出火光,加上身邊點點火星劈里啪啦的跳動,精彩極了,他從來沒見過人家耍自閉還能耍得不沉不悶呢,他不得不說貝以芯的妹妹真是很逗趣的人。
天空忽然落下斗大的雨珠,滴滴答答打在地上形成大小不一的圓圈,也打在地面上幾枝有長有短的花梗。
又下雨了?貝以曦仰起頭也攤開雙手去接,這幾天下午幾乎都會下雨,她不討厭下雨,基本上夏季午後來場陣雨還挺解熱的。
她反射性的動作再次扯動左譯洛的嘴角,為什麼笑?其實他也不知道,或許是眼前這幅畫面很順眼也很順心吧!
鏡子裏,一個女人厭惡的望着濃妝艷抹的倒影,貝以曦試圖將連身包臀的窄裙往下拉一點,但是就這麼一丁點布料,裙子才拉長零點幾寸,胸部就有曝光的風險,氣死了!貝以曦咬牙切齒,只得放棄再做無謂的掙扎。
穿不慣高跟鞋,步出洗手間時她腳踝拐了一下,這是今晚第幾次了啊?貝以曦扶着牆壁邊走邊低聲咒罵,眼角餘光不經意看見遠遠走來一個熟悉的身影,她大驚失色,眼珠子差點掉下來。
左譯洛?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裏?該死!現在的重點不是管他怎麼會在這裏,而是絕對不能被他發現她在這裏。
緊急時刻腎上腺素飆升,腳上一雙三寸半的細跟高跟鞋,彷彿瞬間變成輕便好走的球鞋,趁着左譯洛還沒走近之前,貝以曦低着頭,三步並作兩步疾步奔回洗手間。
她後方的不遠處,左譯洛腳步停頓,眉心不自覺靠攏。
「譯洛,怎麼了?」黑熊和其他幾個人跟着停下腳步。
左譯洛遲疑了幾秒,「沒什麼,應該是我看錯了。」語畢他繼續邁開步伐,他真是的,不管是貝以芯還是貝以曦都不可能出現在這裏,穿着還與這裏的酒店小姐一樣,肯定是他看錯了。
暗忖着應該安全了以後,貝以曦偷偷從洗手間出來回到員工休息室的時候,她以手遮臉左顧右盼,活像作賊似的提心弔膽,真是有驚無險啊,她癱坐在椅子上鬆了一口氣。
「人家不想待在這裏了啦!」
「乖,你再多忍耐一下好不好?」
更衣室里傳來一男一女的聲音,貝以曦無意偷聽別人講話,但休息室是共用的,她不打算特地迴避。
「可是人家每天都喝那麼多酒,好怕傷到肚子裏的寶寶喔。」
「親愛的,對不起,都怪我沒能力,才讓你來酒店上班負擔我們的開銷,還連累了我們的寶寶。」
「阿傑,你別這樣說,我沒有怪你的意思,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們的將來,才會提議要我來酒店上班的。」
什麼鬼啊,貝以曦眼角隱隱抽搐,男的知道女的懷孕,還提議她來酒店上班?女的在知道自己懷孕的情況下,對於這男人沒天良的提議當成用心良苦,呿,一個惡鬼,一個笨鬼!
「庭惠,你真是我的天使,你放心,寶寶已經三個多月,算是很穩定的狀態了,很多酗酒的媽媽生出來的寶寶也很健康,何況寶寶是我們愛的結晶,一定會健健康康的,所以你就再忍耐兩三個月好嗎?」
哇賽,鬼話連篇!貝以曦真的是聽不下去了,她怒氣沖衝起身,並非她愛多管閑事,是因為這番鬼話里的兩個關鍵字。
她敲敲更衣室的門,「請問連庭惠小姐在裏面嗎?」
更衣室的人似乎是錯愕了一下,才出來應門,「我是連庭惠,請問你哪位啊?」
一看見連庭惠本人,雖然和照片上純真清新的模樣截然不同,貝以曦仍然能立刻確定是她要找的人,就算畫上艷麗眼妝還是掩飾不了連庭惠本質近乎無知的單純。
「本來只是聽說你天天出入這間酒店,想不到你真的在這裏上班,你知不知道你哥很擔心你啊?」她記得資料上連庭惠的年紀和她差不多,怎麼腦容量會低得可憐?
「你是我哥的朋友?」連庭惠意外驚呼的同時,幾個準備來上班的小姐正好推開休息室的門,看見兩女一男正面相對的場景,以為是爭風吃醋的劇情,不約而同的噤聲想看場好戲。
「你不用管我是誰,只要趕快跟我回家就好了。」貝以曦上前想拉她,阿傑卻快一步擋在兩人中間。
「這位小姐,你腦子有病啊?誰准你隨便把我老婆和我寶貝孩子的媽媽帶走?」
阿傑一聲老婆又一聲寶貝孩子的媽媽,叫得連庭惠心都快融化了,一臉幸福洋溢的表情,貝以曦忍不住翻了個大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