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第53章 運籌權謀(3)
芒部的土司首領,喚作溫犁,年逾七十,乃董元公年輕時結交的朋友,溫犁是當年芒部第一勇士,一次在藏地捕殺藏馬熊時,受了很重的傷,為董元公所救,方才得脫大難。時光荏苒,歲月如梭,老溫犁早無當年之勇武,但腦筋之活絡,遠勝年輕之時,是以滇地四大土族,七十二小土族,皆遵從老溫犁號令,若得他點頭,土族手中控制的香料、藥材和茶葉等貨物便能重新流通起來。老溫犁居住在蒙化的山區里,董元公快馬馳騁一晝夜趕到此地,又與老溫犁談了一整日,終於得老溫犁許諾,將土族的香料,藥材和茶葉與漢商買,短短七日,滇地貨物價格跌回尋常時日,糧食畜肉的價錢更是比平日跌了兩成,滇地百姓鬆氣彈冠相慶之餘,深感董元公大恩。
董元公本自鬆了一口氣,但聽王鎮南說要攻打‘山鷹洞’的決定之後,心頓時沉了下去,但他眼下還有要事要辦,想到還有時日迴旋,也不勸說王鎮南打消此念,隨口敷衍兩句,便辭別了王家兄妹。董元公走出帳外,思忖道:“這個魯莽的決定,是禍非福。這人雖然方正,但好大喜功,被功利二字蒙了心眼,唉!罷了,眼下暫且不去論它,先辦要事。”思慮至此,董元公火速趕往劉孟威之所在。
董元公好說歹說,又耐着性子解釋了老半天,才將劉孟威說服,董元公從懷中掏出兩封信,壓低了聲音:“你看看吧!若是沒有問題,明天就送出去。”劉孟威將信仔細的看了一遍,小聲說:“你這陣仗也太大了吧,我怕白老頭有意見。”董元公瞪他一眼,聲音壓得極低:“他早就知道了,就看你的意思了。”
劉孟威驀地瞪大了眼睛,氣鼓鼓的說:“你也太小看人了吧!白老頭都同意了,我怎麼可能被他比下去呢!”
董元公拍了拍劉孟威,示意他聲音小一些,隨即滿意地說:“那你明早就派人送信去吧。記得要隱秘些。”
劉孟威鄭重的說:“行!我心裏有數。”董元公點頭道:“那好,我先回去了。”說著,起身要走。劉孟威急道:“老哥,等等我,我們許久沒聚在一塊了,這次咱們哥倆一塊走走。”說著,與董元公一前一後出了帳篷。
二人踱步至百斗坪后的榕樹林,樹木鬱鬱蔥蔥,遮天蔽日。董元公走至林后,穿過樹木的層層包圍,望着夕陽似落非落,心中忽生感慨。他指着太陽,打趣道:“劉大掌門,你說咱們像不像這太陽呀。”
劉孟威咪咪眼睛:“日薄西山,當真與這太陽一般無二。”董元公輕笑道:“是呀!咱們都老咯。過不了幾年,江湖就是這些年輕後生的了。這次來的幾個後生,可都是人傑啊。”劉孟威想到了南懷遠,神色變得古怪,氣憤的說到:“這個南沐風,真是越老越糊塗。竟然讓個十七八歲的孩子修習‘乾元罡氣’。真是愚蠢至極。”
董元公笑道:“你還是老樣子,只要能和他扯上的事,都要罵他兩句,你們兩個鬥了大半輩子了。還不夠嗎?”
劉孟威有些不好意思,乾笑兩聲說:“老哥,你又不是不知道,小弟的功夫一直被他壓了一頭,不管怎麼練,都比他差了一點,心裏這個氣呀。”
董元公自然知道劉孟威心中有個疙瘩始終過不去,也不說破,淡淡地說:“陳芝麻爛穀子的事還說他幹嘛!”劉孟威老臉一紅,絞扭着雙手,顯得很不好意思,過了一會,才尷尬的問到:“那個孩子的傷怎麼樣了?”董元公道:“他得秘藏高僧打通奇經八脈,內功底子硬着呢。逆沖之傷,早就好了。”
劉孟威誇獎說:“還多虧了那孩子,若非他不顧一切強運‘乾元罡氣’擋下了玉中天的銀針。紀小子和蘇家的兩個女娃哪裏還有命啊!”
董元公說:“不錯!這孩子俠肝義膽,確是我輩中人。”
劉孟威陪着董元公默默地踱着步子,過了一會,似乎想到什麼,開言道:“老哥!我看這次來的幾個年輕人,都是頂尖的人物,不說別人,就說這個南小子吧!別看才十七八歲的年紀,‘無極炙陽掌’竟然有六成的火候。現在他所缺的是內力和經驗,我估摸着,不出十年,天下一流高手中,必定有南懷遠的一席之地。”
董元公頷首道:“懷遠這孩子資質上佳,心眼也好。只是還少了些歷練,我也相信他日後必成大器。”劉孟威又道:“和南懷遠這孩子比起來,老夫還是最喜歡凌天成,這小子豪氣干雲,很對我的脾氣。”劉孟威頓了一頓,繼續說到:“這些個小子裏,若論武功,悶嘴葫蘆李玄淵最厲害,論及資質,南懷遠上佳,可要說性子嘛,凌天成算是這個!”劉孟威豎起了大拇指。董元公拿出煙袋,將一撮煙絲搓成煙丸,放進煙鍋,忽然笑了,“聽你這話,凌小子應該和你這個老酒蟲喝過酒了。”
劉孟威喜笑顏開:“是啊,是啊!昨天我把他約到我的帳篷喝酒,這小子可真痛快,一口就是一碗,老頭子看了着實歡喜。”
董元公揶揄道:“你這麼喜歡這個小子,你索性收他為徒吧。你不是正在愁‘盤龍槍法’沒有傳人嗎?我看凌小子天資又好,練功又勤,你若肯教他,他日定能將‘盤龍槍法’發揚光大。”
劉孟威趕忙擺手,急切的說:“不行!定了師徒名分,就得有師徒規矩,哪能這麼隨性的喝酒,弄得師父失了威嚴。我還是和他做朋友吧,這樣一來,無拘無束,才喝的痛快。”
董元公讚歎:“你這話說到老頭子的心坎里去了,無拘無束,喝的才能痛快。哈哈哈!”
劉孟威嘿嘿直笑,末了,正色說到:“老哥,說正事,你一直都想收個徒弟承你的衣缽嗎?這幾個孩子都不錯,你不妨在他們幾個中選一個。”
董元公應了一聲,既沒答應,也沒否定。劉孟威心念一動,若有所思:“莫非你對這些小子都不滿意?”董元公頷首道:“你所言不錯!”
劉孟威老眼一瞪,臉上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不會吧!這些孩子已經算是人中龍鳳了,你還不滿意。”臉上表情疑惑,顯得頗為不解。
董元公笑着搖了搖頭,緩緩開言:“這些孩子裏,李玄淵孤高冷傲,缺少一顆包容大度的心。凌天成豪氣干雲,心胸寬廣。但於縝密持重一道卻頗有不足。南懷遠資質上佳,俠肝義膽。本是不錯的人選。”他嘆氣道:“可是這孩子童心未脫,遇事又愛衝動,缺少權衡利弊的頭腦和沖和鎮定的心胸。所以老夫對他也不滿意。”
劉孟威聽他這麼一說,突然很有同感,似乎已有三分明白,試探的問:“依老哥之言,難道你已經有中意的人選了?”董元公點了點頭,腦中浮現一個身影,微笑起來。劉孟威見董元公如此模樣,問道:“老哥,這人是誰?趕緊帶小弟見見,也讓我高興高興。”
董元公看天色尚早,拉着劉孟威說:“左右無事,我就帶你去見見吧。”
二人腳步極快,轉瞬間就已走出百斗坪。看二人路徑,是往仙鶴酒樓去了,剛進酒樓,後院傳來了‘乒乒乓乓’的打鬥聲,二人穿過迴廊,就見紀深謀和蘇綉娘正與一個陌生的黑衣少年惡鬥。這少年長得尖嘴猴腮,眼睛卻極大,體瘦膚黑,活像一隻大老鼠,他在紀、蘇二人的夾攻之下,身形飄忽不定,難以捉摸,形如鬼魅,每每出招,總是出人意表,見他如此身手,董元公似乎看出了一些門道。劉孟威看向四周,發現客樓一片寂靜,不禁奇道:“今日的酒樓怎麼一個住客都沒有啊?”
有道是‘病來如山倒’,農忙的時間已過,酒樓的生意日漸紅火,李掌柜忙裏忙外,近七十歲的身體,哪裏經得住,積勞成疾,這兩日內染上了風寒,又牽上陳年舊疾,終至卧床不起。這一病之下,酒樓里的生意就無人打理。紀深謀索性將酒樓歇業的牌子掛了出去,讓阿威陪李掌柜到大理尋名醫治病;又給酒樓其餘的夥計放了假,隨他們四處遊玩或者是打點散工。眾人一走,紀深謀樂得清閑,常常獨自一個人坐在後院裏琢磨董元公教給他的武功。他歷經牢獄之災和五毒林生死之劫,心性淡然遠超尋常之人,心中猶如一湖秋水,無波無瀾。這樣一下,正合了靜思體悟的武學境界,兩日來,想通了諸多之前一個月都沒有想通的道理。與死生之道、世間之理,更有通透的看法。今日傍晚,他起身活動,坐的許久了,肩膀有些酸麻。蘇綉娘猛拍他的后心,笑嘻嘻地和他打招呼。紀深謀剛想回話,突然感覺到空氣中瀰漫著一股特殊的味道,這股味道他再熟悉不過,他被關在江州大牢的時候,同號中的江湖惡漢身上散發出來的都是這種味道,他本能的感到危險,將蘇綉娘拉到了身後。
蘇綉娘正想問發生什麼事情,就見一個像耗子一樣的黑衣少年從牆外翻入,一雙大眼不懷好意的盯着自己,蘇綉娘被他看得頗不自在,揮舞拳頭上前教訓他。二人過招之後,才發現黑衣少年赫然就是月余前搶奪蘇婉然寶劍的人,蘇綉娘氣不打一處來,想狠狠的揍他一頓出氣,可是手上功夫卻遜色不少,漸漸的被逼落下風。紀深謀聽蘇綉娘驚呼之聲,情知不妙,聽聲辨位,搶身而上。他得董元公調教,又研習‘修羅道三招’,細細鑽研之下,已有小成。幾個回合下來,與蘇綉娘將頹勢挽回。紀深謀步履沉穩,身法卻不失靈活。舉手投足之間,哪裏還有半分文弱書生之氣,看得蘇綉娘膛目結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