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9章 將軍
衝進門來的鄭光榮一看眼前情景,幾乎被嚇傻了,他怒吼一聲,搶上前抱住吳建國,只見他面色青紫,雙目緊閉,已暈了過去,下體處一片殷紅,正汨汨地冒着血泡。
鄭光榮慢慢直起腰,面色青得駭人。以他多年的刑偵經驗,怎麼看不出究竟發生了什麼。蕭石的一隻手還被銬在暖氣片上,連內褲都被扒了下來,這幅場景,已經足以說明很多問題了。
他現在很後悔,真的很後悔,他能擁有今時今日的地位,靠的絕不僅僅是吳家的恩賜,的確,從部隊複員后,如果不是吳將軍的一個電話,他一個農村兵是無論如何也不能留在南都市的,更不可能進入公安系統。然而十幾年來,他兢兢業業,任勞任怨,屢破大案要案,先後兩次身負重傷,從一個最底層的派出所戶籍警一路升遷至市刑警隊大隊長,其中付出了多少血汗,只有他本人最清楚。
這次吳建國來找他,他原本是非常高興的,可以說,當年在軍區大院裏,他是看着吳建國長大的,長久以來,他對吳家的感情是既感激又親切,吳建國請他幫忙,那當然是義不容辭的。再說,對方只不過是個犯有前科的小混混,處理這類事件,他當然是得心應手的。
然而,他做夢也沒想到,事情會鬧到這樣不可收拾的地步。此刻的鄭光榮,面如死灰,額上冷汗涔涔,忽然眼中厲芒一閃,死死盯着昏厥在地上的蕭石……
凌晨時分,南都軍區大院的一幢小樓內,崔澤上尉輕輕叩響了吳永良將軍的房門,稍後,卧室中立刻傳來一個威嚴而低沉的聲音:“誰?”
“我是小崔,首長,出大事了,請您立刻出來接電話。”崔秘書小心翼翼地道。
門后靜了片刻,接着傳來悉悉索索的穿衣聲:“是總參哪位首長打來的?”
“不是,是陸軍醫院打來的,建國,建國他……正在急救。”
門開了,吳永良將軍一身戎裝,肩膀上兩顆將星金光耀目,面罩陰霾,卻不見絲毫緊張之色,他沒有在門口停留片刻,急步向書房行去。
五分鐘后,一輛黑色軍車野馬般衝出軍區大院。
南都軍區陸軍醫院,燈火通明的急診室走廊上忽然響起雜沓的軍靴聲,吳永良將軍大步行來,身後緊隨着兩名荷槍實彈的警衛員以及崔澤上尉。
身穿白大褂的院長第一個迎上前,敬禮道:“首長好。”
吳將軍揮揮手,面無表情地問:“情況怎麼樣了?有生命危險嗎?”
“報告首長,我已經安排了院裏最好的主治醫生為建國動手術,應該不會有生命危險,不過,具體情況要等手術后才知道。”
吳將軍點點頭:“那就等吧,公安局的同志來了嗎?”
“是!”市公安局副局長田佩文應聲而出,同樣向他敬了個標準的軍禮,慚顏道:“老首長,對不起,我們沒有盡到責任,沒有保護好建國。”
吳將軍不耐煩地道:“廢話少說,到底是怎麼回事?說得詳細點。”
田佩文清咳一聲,嘆了口氣道:“我就把剛掌握到的情況向首長彙報一下,今天刑警隊抓了一個盜竊嫌疑犯,鄭隊長,也就是您的老部下鄭光榮,正在審訊室作筆錄,恰好建國去看望他,誰想到那個嫌疑犯竟忽然暴起傷人,把建國和鄭隊長都打成了重傷,唉!現在鄭隊長也在另一個急診室里進行搶救,據初步診斷,他斷了兩根肋骨。”
吳將軍目光一閃,冷哼道:“好嘛,一個刑警隊長,一個在役軍官,竟然被一個嫌疑犯打得個個重傷,當時現場還有什麼人?”
“還有一個警校剛畢業的見習警員,名字叫孫梅,是個女同志,她當時負責記錄工作,一看情況不對就馬上跑出去喊人了,所以沒有受傷。”
吳將軍蹙着眉思索片刻,冷笑道:“恐怕這事沒這麼簡單吧,我問你,當時那個嫌疑犯有沒有戴手銬,他身高多少?年齡多少?體重多少?犯的是什麼案子?”
田佩文苦着臉道:“對不起,老首長,我也是剛從床上被拉起來的,具體情況還沒有完全掌握,請您稍等一下,我打個電話回局裏問問。”
吳將軍點點頭,揮手道:“去吧。”
十分鐘后,田佩文合上手機,臉色已變得刷白,竟不敢抬頭直視吳將軍,沉聲道:“那個嫌疑犯名字叫蕭石,18歲,身高175公分,體重60公斤左右,市職業二中學生,有一次聚眾鬥毆的前科,家裏只有父親,沒有母親,他父親也是個殺人嫌疑犯,目前已移交檢察機關提起公訴。”
吳將軍目光連閃,濃眉緊鎖,不悅地道:“我不需要知道他的家庭背景,小田,你好象還有兩個問題沒有回答我,第一,他當時有沒有戴手銬?第二,他犯的是什麼案子?”
“這……。”田佩文深吸了一口氣,緩緩道:“嫌犯當時戴着手銬,他的案子是一樁入室盜竊案,案發地點就在他家附近,現在正處於排查階段。”
“笑話!亂彈琴。”吳將軍勃然變色,怒道:“一個尚處於排查階段的案子,你們就把人抓了回來,還給人家上了手段,田佩文,你這個公安局長是怎麼當的,還講不講一點人權?還講不講一點法治?中央三令五申強調,以法治國,以人為本,你們這些干公安的,腦子進水了是不是?怪不得,怪不得人家一個體重才60公斤的年輕人,要跟你們以死相拼啊。”
這一頓厲斥直唬得田佩文面如土色,滿頭大汗,訥訥道:“老首長,這件事我們的確有不當的地方,我……我負有不可推卸的領導責任。唉!光榮他……他也不知道犯了什麼混。”
吳將軍寒着臉,森然道:“光榮這孩子我了解,為人穩重踏實,對黨和人民絕對忠誠,否則,我當年也不會把他調進公安系統。好了,這件事我已經清楚了,但是我不說,因為我不是執法者,小田,你是執法者,你看着辦。不過作為你的老上級,我還是要提醒你一句,執法的時候最好摸着自己的良心。”
“是,是,是,老首長您說得對,請您放心,這件事我一定會秉公處理,憑良心辦案,一定會給您一個滿意的交待。”田佩文一疊聲道。
吳永良深深嘆了口氣,緩和了語氣道:“小田啊,你又錯了,你不需要向我交待什麼,身為南都市公安局長,你應該給南都市人民一個滿意的交待。好了,那個孩子在哪裏?我要去看看他。”
田佩文訝道:“老首長,您說的是誰?”
吳將軍冷哼一聲:“就是你們所謂的那個嫌犯。”
田佩文全身一震,吃吃地道:“建國還沒出來,要不要等會再去,那孩子現在被送到了武警醫院,開車過去也要四五十分鐘的。”
“那就去武警醫院。”吳將軍斷然道。
蕭石悠悠醒轉,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位眉直鼻正、臉膛寬厚的老人,他支撐着想坐起身子,卻被那人按住了:“孩子,先不要動,躺着說話就行了。”
“你是誰?”蕭石虛弱地道。不過發出的聲音有點怪異,因為缺了兩顆門牙,所以聽上去有點漏風。
“我是省公安廳的,孩子,伯伯知道你受了很多委屈,如果你還願意相信我們的黨,我們的政府,就把你昏迷前的一切都告訴伯伯,好不好?”
蕭石一眨不眨地盯了他半晌,忽然冷笑起來:“我當然敢告訴你,可是,你敢聽嗎?”
老人淡然道:“只要你敢說,我就敢聽,而且,敢做。”
“好,我日!小爺我光棍一條,爛命一條,怕個鳥。你敢聽,我就敢說。”蕭石的流氓勁一下子上來了,無比囂張地叫道。
一小時后,吳永良將軍從病房中緩步出門,他的臉顯得極為陰森,崔秘書小心翼翼地迎上前,低聲稟道:“首長,建國出來了,手術很成功。”
“不要提這個畜牲!”吳將軍突然急步向外行去,陡地發出一聲震人耳鼓的咆哮:“讓他去死,讓他現在就去死,就當我吳永良沒有生過這個小畜牲,老子現在就去把他宰了,省得留在這世上害人。”
崔秘書面色劇變,怔了怔,追上兩步急道:“首長,請千萬不要衝動啊,建國他……陳院長說他,已經沒有生育能力了啊。”
吳將軍陡地剎住腳步,回頭厲喝道:“你說什麼?我沒聽清。”
崔秘書象一個做錯了事的孩子,垂下眼瞼,訥訥道:“陳院長說,由於建國的生殖器遭到粉碎性傷害,已經……已經無法修復了。”
吳將軍高大的軀體晃了晃,崔秘書一把扶住他胳膊,含淚道:“首長,請您不要太難過了,我……我……”
沉默良久,陳將軍揮臂推開了扶着他的手,一言不發地向前行去,那背影顯得異常蕭瑟。這一刻,他只是個孤獨的老人。
空氣中傳來一聲悲愴的嘆息:“建國他娘,我,對不住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