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六十八章
“喂,兄台,你還好嗎?”莫依然下意識摸上他的額頭,這一摸卻嚇了一跳,這人難道是發燒了!
此刻還不知莫衍那邊怎麼樣了,這裏又多了一個“拖油瓶”,莫依然嘆了口氣,說道:“誰讓姑娘莫依然心腸好呢,你放心,莫依然會對你負,責,的。”
“咳,那就勞煩姑娘了。”
“呀,你不是昏倒了嗎。”
“……”
他撐起身子,開始緩慢的脫衣服,莫依然被驚到:“你你你,你這是做什麼!雖然我說過要對你負責,但是,但是,也沒說要對你以身相許啊……”
他身形頓了頓,話中滿是笑意:“姑娘誤會了,我發燒了,想用河水擦擦身子,降降溫。”
莫依然尷尬的咳了咳:“哦,嘿嘿,我知道,知道。”莫依然轉過頭去,盡量顯得不那麼尷尬,不遠處正好有個水潭,莫依然跑去濕了濕手帕又跑回來,遞給他,“你歇着吧,跑腿的事交給莫依然了。”他接過手帕不言語,莫依然自覺的坐在離他不遠處的樹后。
“喂,你是什麼人啊,為什麼半夜三更的出現在這座山上啊?”
過了一會,他才道:“你呢,你又是為什麼?一個姑娘家,不在家好好待着,跑到這荒山野嶺的幹什麼?”
不知出於什麼心態,莫依然有點想捉弄他的心思:“我?我聽說這山上有位神通廣大的狐仙娘娘,能讓人起死回生,能幫人實現願望,我正是為此才來的。”
“願望?”他笑道:“你一個小小姑娘,能有什麼願望?無非也就是找個如意郎君,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吧。”
莫依然撇撇嘴,頗有些看不上他:“我說你也是個年紀輕輕,武功高強的高人,怎麼目光這麼短淺?莫依然像是那種能普普通通過日子的女孩嗎?”
他噗嗤一笑,說道:“嗯……確實,不太像。”
“說說你吧,你為什麼來南山?”
“我?我和你一樣,也是為了自己的願望才來的。”
莫依然自知他的這番說辭也是瞎話,白他一眼冷笑着問他:“呦這麼巧啊,那你的願望又是什麼?”長時間的沉默,不知何時他已經坐到莫依然身邊,壓低了聲音:“莫依然的願望……”他頓了頓,瞬間壓低了聲音:“這個可不能告訴你。”
莫依然白他一眼:“小氣。”
“你剛才說你是心腸好的小姑娘?”莫依然既沒承認也沒否認,等着他的下文:“姑娘你能不能幫我……”
“沒沒沒!你聽錯了,我剛才說我是壞心腸的姑娘。”莫依然佩服自己,瞬間將他的請求拒絕了。
“……”
莫依然為自己扳回來一局暗自爽快,偷瞄了他幾眼,他背上兩處傷口隱隱發黑,便問道:“你中毒了?”他點點頭,看來心中早就知道。這幾處傷口是狼王咬的,聽說狼王牙上的毒,雖然不會致命,但也足以讓人癱瘓。回想起來,他這兩處傷口多多少少都是為了救莫依然才被咬傷,隱隱有些愧疚。
莫依然認真的看着他:“這位兄台,莫依然們不過萍水相逢,你沒有必要做到這種地步……”
他只是輕笑了一聲,似安慰道:“你不必介懷,生也好死也罷,我看的沒有那麼重要。”
莫依然重新審視了一下這個人,嘁了一聲,怪人,真是怪人!早知道莫依然今天就該聽算命先生的話:今日大凶,不宜出門。
山頂上火光明滅,在這黑暗的南山上格外清晰。男子也發現了動靜,淡淡道:“狼群,朝着那個方向去了。”莫依然正要開口,周遭突然騷動了起來,樹葉與灌木沙沙作響,難道又有什麼東西?莫依然簡直欲哭無淚,重新警覺起來,黑暗中未知的東西蠢蠢欲動,莫依然暗叫一聲不好,只見一個黑影噌的一下竄到男子面前。讓莫依然瞠目結舌的還在後面,那“黑影”竟然給跪了!砰的一聲,那道黑影直接跪在了男子身前:“屬下來遲,請公子責罰。”
男子看莫依然一眼隨後淡淡道:“無妨,這時間,剛剛好。”
這個男人的氣場整個變了啊!莫依然高興起來,看來這人是一位不得了的人物啊,黑影架起男子,二人轉身欲走,男子頓了一下,回頭問莫依然:“你不走嗎。”
莫依然正要向山頂趕去,見他問莫依然,回過頭來,一臉輕鬆,甩了甩胳膊轉轉腰:“我?我不走,我今天晚上吃多了,要在這裏吹吹風,做做操,呵呵,呵呵呵……”
男子古怪的看了莫依然一眼,沒有多說什麼,他點點頭,轉身欲走。突然,就那一瞬間,莫依然手中短劍反射一道寒光,男子伸手擋下,看了一眼莫依然手中的短劍說道:“是把好劍。”
等不見他們二人身影,莫依然才急急忙忙跑上去,遠遠看見莫衍和一個紅衣女子含情脈脈,駐足對望。此時,莫依然的氣竟不打一處來,莫依然隻身一人(也不是隻身一人,還有個“拖油瓶”)在半山腰殺狼都快累死了,莫衍卻在這裏與佳!人!私!會!真是氣死莫依然了,待莫依然離的近了,找了個大樹坐在上面,看着下方火光陣陣。
只是,現在的情況遠比莫依然想的複雜,腳下已有不少狼屍,莫衍手起刀落,只聽嗷一聲又斬殺了幾匹雪狼。一位紅衣女子一身異域打扮,站在不遠處細細打量着莫衍,眼神中有些讚賞。女子放下豎笛,輕巧的踏前兩步,血污絲毫未沾染到她白皙的皮膚,腳腕上的銀鈴隨着她的動作在山間回蕩。
妙齡少女眼神一勾,望着不遠處的莫衍,嫣然一笑:“素聞中原男子驍勇善戰,今日一見,果然不同凡響。”
莫衍淡淡瞥他一眼,不屑道:“也久聞南疆女子心狠手辣,今日一見,哼,也是名不虛傳。”
女子並不生氣,手掩住嘴低聲笑了下,一雙美目仔細打量着莫衍,聲音清脆乾淨:“喂,我叫紅蓮,你叫什麼名字?”
莫衍看着女子如花笑靨不由一怔,隨後反應過來,皺起眉頭,舉劍指向女子:“妖女,你蛇蠍心腸,也配知道我的名字?”
紅蓮收起笑容,有些慍怒,道了聲“無趣”,銀鞭脫手而出,一節一節如無骨的銀蛇,紅蓮身子輕巧迴轉,眨眼間已和莫衍糾鬥了起來。
莫依然在樹上伸了個懶腰,樂呵呵看着下方的好戲。這二人戰鬥,紅蓮雖然逼迫得緊,武功卻與莫衍相差甚遠,反觀莫衍,本該遊刃有餘的戰鬥,他竟有些局促起來,俗話怎麼說的,英雄難過美人關,如今看來,這“俗話”果然真道理
兩人打得火熱,紅蓮忽然狡黠一笑,左手憑空出現了一把月牙彎刀,正吃驚之餘,紅蓮一個漂亮的迴旋,電光火石間,莫衍左臂的衣袖竟被盡數撕裂。
“你這妖女……”話未說完,紅蓮勾起嘴角,忽一揚手,一個粉紅的圓形物件衝著莫衍飛了過去,莫衍胳膊一擋,那“圓形物件”掉到地上,這下不光莫依然驚呆了,連萬年不變的冰塊臉也呆住了。
這這這!地上的“圓形物件”赫然是一枚淡粉色的荷包啊!莫依然不禁感嘆,異族女子果然行事大方敢愛敢恨,今日一見,真是非同凡響,非同凡響啊!
紅蓮不滿的嘟起嘴:“什麼嘛,常聽阿娘說,中原男子謙謙公子,溫潤如玉,哼,謙謙公子有這麼對待女孩家的嗎?”紅蓮似水般的眼眸瞥了他一眼:“我不管,我已將自己親手縫的荷包擲給你,你以後萬不可對別的女子留情了。”
劇情發展的太快,莫依然的思維已經跟不上,更別說莫衍了,他傻傻的看着眼前的荷包,臉色煞白。
紅蓮走近:“你記住,我是南疆苗巫族大族長的女兒紅蓮。”說罷,又是勾人的一笑,別說莫衍了,就連莫依然也看的呆住了,這小姑娘年齡不大,這媚術卻學的登峰造極。
“樹上看戲的那位,也該下來了吧。”說完,眼眸一橫,一枚暗器向莫依然飛來,怔愣之間,莫依然來不及躲閃,只見這枚飛鏢卻硬生生的……射偏了。
我走了……”說完,她又看了一眼莫衍,然後不舍的轉身離去。莫衍撿起地上荷包,若有所思,莫依然震驚得一下子從樹上掉了下來,揉揉摔傷的屁股,只見這冰塊仍未回過神來,便叫道:“喂喂喂,別看,了人都走了還看什麼!”莫衍回過神來,做賊心虛的乾咳兩聲。
莫依然不懷好意的沖他笑笑:“呦,這荷包也收了,你就這麼輕易放人家走了?”
“窮寇莫追,況且,”他看莫依然一眼:“她不是一個人。”
莫依然會意的點點頭,莫衍抿起嘴,良久不語,看着面前的山洞,眼神越發嚴肅,莫依然心裏發慌,猛然想起什麼,抬腳向洞孔跑去。
塵封的記憶如風暴般席捲而來,心裏冷笑一聲,這座山,這個山洞,莫依然又回來了。
蘇州不常下雪,冬天偶爾飄過幾朵雪花,那日的大雪,卻是莫依然有印象以來,下的最大的一場。
他玄青色的靴子綉着特殊的紋路,莫依然費力的抬起頭,抬眼望見的是他清俊的面容和淡漠的眼神。他披着銀白的狐裘大衣,如墨般的黑髮隨意束起,執一把油紙傘,站在離莫依然不遠的前方。
“帶我走。”莫依然一把抓住他衣角,他並未有何動作。
“為何?”他嘴唇輕啟,淡漠的看着莫依然,淡漠的看着他眼前的一切。
“我想活下去。”
“想活?”他忽然冷笑:“你可知道,有時活着是一種折磨,死了,反而是一種解脫。”
“莫依然想活下去。”
他蹲下身,半響:“你願意跟我走?”
“我願意。”
沒有半分猶豫,沒有問他是誰,沒有問要去哪裏,唯一的心愿只是活下來。那天,莫依然遇見了他,那天,他把六歲的莫依然撿回來,那天,他的雪白狐裘和清俊的面容不只映在莫依然眼裏更印在莫依然心裏。那時候,莫依然想,就算付出生命也要報答他。
後來,他把莫依然送到南山,他說:“只有最優秀的人才有資格來到莫依然身邊。”
於是,莫依然開始努力,拚命努力,為的就是有一天能夠來到他身邊。只是,訓練的嚴格遠遠超出了莫依然的想像,身邊的同伴一個接一個死去,又一個接一個的送來,那時,莫依然明白了,在他眼裏,莫依然和那些人沒有任何區別,但是,莫依然不在乎。奇迹般的,三年的訓練,莫依然熬了下來,當初被送到這裏的三百餘名孤兒,現在只剩下三十人。
莫依然們被分成了六組,關在一個大大的鐵籠中,訓練的人告訴莫依然們,要想活命,就必須殺死對方,只有活下來的人才能被選中,去他身邊。不知是巧合還是特意,莫依然和這三年以來唯一的朋友關在一起。三年來莫依然們相依為命,相互支撐,拼盡全力才活到現在,竟然要殺死對方來自己活命。
起初並沒有人願意殺死同伴,但是隨着時間的逝去,他們不給莫依然們水,不給莫依然們食物,終於,有人崩潰了。不知是誰第一個大吼了一聲,所有人開始廝打了起來,釋放着最原始的**,殺戮。
除了殺戮,莫依然們別無辦法。那天,是莫依然的噩夢,永遠的夢魘。
莫依然親手殺死了莫依然唯一的朋友,可笑的是莫依然卻早已忘記了她的名字。
莫依然們曾熬過一個又一個昨天,可是卻沒有明天了,莫依然們曾說好,若離開南山,同富貴,共患難,可是,莫依然們共患難了,卻沒有同富貴,莫依然們曾說好同生共死,可是,莫依然仍活着,她卻死了。
她的血蔓延到莫依然腳下,那樣一個鮮活的生命就這樣湮沒在莫依然手中,如花般絢爛的人生還未展開,就已隕落。她的嘴角染上一抹殷紅,有種妖冶的美。
莫依然仍記得那天那刻她對莫依然說的話。
“你恨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