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兩房陪房（一）
迎接自己這麼一群人的丫頭仍是八歌。
柯熙媛沒錯過八歌眼中一閃而過的驚詫，想來是沒想到自己會和盧氏一起來請安。也許，近來，自己是讓這個聰明的丫頭驚訝了太多次。
回頭看了眼熟練和老太太身邊丫頭攀談起的九惠，只覺得心中舒坦了不止一點。
物盡其用，人盡其責。極好。
“大太太今兒氣色真好，老太太才念叨着您，您就過來了。”蘇嬤嬤停了停，看了眼跟來的三位小姐，眼光在柯熙媛身上多停留了一刻又繼續道，“這會子正記掛着太太您那裏的核桃酥呢！”
“蘇嬤嬤您也真客氣，怎的還迎了出來？您都是這府里伺候母親的老人了，我可擔待不起。就說這核桃酥，我既然過來討母親杯茶吃，自然是要帶過來的！要不，我可怕母親捨不得她那些寶貝老君眉！”
見盧氏對蘇嬤嬤說話的語氣，便知這位蘇嬤嬤在這榮華院處於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地位，當下不由得暗暗多看了蘇嬤嬤幾眼。
前幾次過來，雖是見過，但始終沒正式說上話。看來，還得找個機會親近一下這個嬤嬤才好。
卻沒想到，機會就這樣毫無預警地來到了。
“別人老奴是不知道，但是大太太來，老太太一定是拿自己最愛的老君眉招待的。”停下步子，“五小姐近來身子可好？”
“多謝嬤嬤記掛，已經大好了。”
“老太太最近時有記掛您呢！小姐應該多過來走動走動才是！”
“嬤嬤這話讓我真歡喜。本來以為自己愚笨，不敢過來叨擾祖母。嬤嬤這麼說了，我少不得厚着臉過來蹭下祖母的好茶了！”
蘇嬤嬤心裏儘管已經轉了好幾個心思，面上卻始終是笑盈盈的。這個五小姐，以前從來沒有在自家小姐口裏出現過。自從落水后再見面，老太太居然偶爾會提起這個少女。這個微小的轉變，不得不讓蘇嬤嬤對柯熙媛高看幾眼。要知道，這個府里，最討厭庶子庶女的人，非王氏莫屬。
盧氏看了蘇嬤嬤的態度，心裏又定了幾分。老太太這裏，要比自己想像的好拿下了。
“這促狹的丫頭。我來討她祖母幾杯老君眉，就拐着彎埋汰我厚臉皮了。蘇嬤嬤，你看看，您今兒要是不讓母親拿了那老君眉出來給我吃，我可是不依的，不能平白得了這麼個厚臉皮的名聲不是？”
一席話讓全部人都笑了。柯熙媛也沒想到，盧氏看起來那麼嚴肅的人，私底下在王氏這裏會是這樣一個談笑風生的人。
每個人，都戴着許多不同面具在不同的地方生存。比如盧氏，在王氏這裏，就換上了這樣一幅讓自己意外的面具。
“五妹妹，我牽着你，一會別怕，母親是個極有辦法的人。”耳邊溫柔的聲音，手上也傳來了溫熱感，鼻間也能嗅到少女的馨香。
柯熙好不及柯熙美漂亮，只是五官給人的感覺極為柔和，讓人忍不住親近。
“三姐姐，謝謝你。”這句謝謝，只有柯熙媛自己知道是多麼全心全意。上一世，自己已經不會真心說“謝謝”這兩個字了。
“傻瓜，我是你姐姐，有什麼好謝的。”看了眼前面和蘇嬤嬤說著話的盧氏，又想了想自己的二嬸娘余氏，不由得心裏嘆了口氣。
自己的姨娘郝姨娘是盧氏的陪嫁丫鬟，因為忠心耿耿，且不爭寵，所以盧氏才准了郝姨娘孕育了兩個小姐。自己和姐姐柯熙美的出生，是為了彰顯盧氏的大度得體。
可是大房，又哪裏只有郝姨娘一個姨娘？只能說，郝姨娘算是運氣最好的一個姨娘。
而二房，只有妻妾二人，二叔的心，又全在那夏姨娘身上。可想而知，自己這五妹妹的日子是極不好過的。
自己和姐姐雖說是庶女，終身大事盧氏倒是沒敷衍了事。
姐姐要嫁入的是平安候府四少爺，雖說是個庶子，其生母卻是個貴妾。雖說也是妾，卻是在平安侯府可以說得上話的主子。平安侯府的下人都尊稱她一聲“二夫人”。
自己將來的夫家，是柯大老爺的老友楊祭酒的獨子。雖說未來公爹只是從四品的文官，可是誰都不會看輕這種清流之家。再加上自己那未來相公在京城素有名聲，是出了名的才子。
兩份婚姻，自己和姐姐都極為滿意。作為庶女，這已經是最好的出路。而眼前這個少女，十二歲的年紀，已可以看出日後的風華。只是這一切美好，在余氏的眼裏都是根刺吧？
柯熙好打了個寒顫，不由得又抓緊了柯熙媛幾分。
柯熙媛不知道自己的終身已經在這個姐姐心裏轉了幾個圈，只是看柯熙好臉色變了幾遍，“姐姐，你可是不舒服？”
柯熙好壓低聲音，“五妹妹，我看祖母近來對你似有改觀。我和二姐姐是不入她眼了，你一定好好好表現，讓老太太記掛你這麼個孫女，這樣你以後……反正有得你好了，知道嗎？”
柯熙媛立刻就明白柯熙好的意思，這是要自己尋求王氏做靠山，擔心自己的將來會被余氏拿捏。
柯熙好還是太過單純，王氏，作為這個家族內宅的掌舵人，豈有那麼容易撼動的？需要時機，需要精力，更需要謀划。
“姐姐放心，我省得！”始終，還是受不住柯熙好太過期求的目光。
“你們兩個丫頭別說體己話了，老太太可要出來了。”
柯熙好和柯熙媛馬上理了下容裝，站好等待王氏。
王氏一到廳堂，很快掃視了一下，就換上一副笑臉，“老大媳婦，怎麼今兒帶這麼多猴崽子過來了？”
盧氏心裏瞭然老太太心情不錯，“母親，這不媳婦剛得了幾匹布，想過來讓您挑挑做幾身新衣裳。”
“你呀，不用事事都緊着我老婆子。我都這個歲數了，就不用成日打扮了！你看她們姐妹幾個，都是花骨朵的人兒，你多為她們做幾件衣衫出去玩才是正事。”
盧氏接過蘇嬤嬤手中的茶遞給王氏，“兒媳就是喜歡在您身邊孝順。做這幾身新衣裳又怎麼了？誰見了您不說您年輕的？您啊，就該多做幾身衣裳！”
“小姐，我看太太帶過來的料子極好，您做幾身新衣裳，等二小姐三小姐出門子還有大少爺娶親的時候穿，我想是極好的。”
蘇嬤嬤是盧氏的陪嫁丫鬟，一輩子沒有嫁人。對王氏的稱呼，也是幾十年如一日，只叫“小姐”。她和王氏之間的情分，自是別人比不得的。
“連你都這麼說了，那就挑挑吧！”王氏借勢就下了這個階梯，從善如流。
盧氏拿來的，都是自己陪嫁鋪子最新到的蜀錦。
一匹匹做工極好，花紋也都新穎。
蘇嬤嬤陪着王氏挑了匹絳紅色的“萬年益壽”和青灰色的“長生無極”。
看自己特意挑選的布料被選了，盧氏笑眯眯道：“母親眼光可是真正好。這萬年益壽和長生無極真真是極襯母親！”
王氏哪裏不知道這是盧氏專門選出來等着自己選的，可就是覺得這種小算計讓人舒坦。盧氏很好，把整個柯府打理得有條有理，各處妥帖，是自己心裏最喜歡的媳婦。
論孝順，這個媳婦將自己和柯有為伺候得舒舒坦坦，衣食住行樣樣都貼心穩妥。論賢惠，不管柯正楠納了幾房妾室，從沒紅過臉，甚至從來沒有苛刻過庶出的兩個女兒。論所出，一個女兒，兩個兒子，為柯家可算是立了大功。
至於那些陰暗的，不能放到明處的，柯老太太明白，卻也不會指責。哪個女人不會有點手段，只是看自己怎麼把握。
所以，王氏喜歡盧氏，盧氏也喜歡在王氏面前賣乖討好。
大家都是聰明人，既然明白彼此的立場，相處起來，竟是格外的和諧。
“二丫頭三丫頭五丫頭也來挑挑”盧氏似想到什麼，又對身邊的白芷吩咐起來，“拿他們新孝敬來的兩匹五彩軟煙羅去給四丫頭，就說大伯母知道蜀錦她已經有很多了，這軟煙羅極是難得，讓她拿來做新衣服吧！”
王氏心裏更是滿意，也難得對柯熙媛三人露出一個笑容，“你們三個也挑吧，總歸大家一起做新衣服才好呢！”
三人謝過王氏，就聚在一起挑了起來。
柯熙美挑了鵝黃-色的梅鵲爭春，柯熙好挑了粉紅的蝶舞花叢，柯熙媛則挑了淡藍的忘憂草。
這些布匹都是盧氏專門選出來的，柯熙美和柯熙好挑出來的盧氏都覺得很正常，唯有柯熙媛挑出來的這匹，本來就是為了襯托其他那些才拿過來的。只覺得是庶出的女兒，不會挑選好的東西，心裏又多了些疼愛。
於是，盧氏各挑了一匹“龍鳳呈祥”和“大宜子孫”給柯熙美和柯熙好，又將最下面一匹淡紫色雲霧綃拿出遞給剛剛過來的九惠，“這雲霧綃做個外罩給五丫頭穿，小小年紀，就應該扮得靚麗點。”一會，又抽出匹鳳穿牡丹遞給九惠，這才罷了。
王氏一直冷眼看着幾位小姐挑選布料的過程，她沒看錯柯熙媛的態度。那是一種無所謂有或沒有的感覺，哪怕盧氏明顯多偏了她，她也沒用欣喜。
女人，竟然不為新衣服所動，還是個十三歲的小姑娘。王氏又高看了柯熙媛幾分。眼皮子不淺，倒是個好的。可惜，是個庶女。王氏心裏覺得可惜了。
“好了，料子也挑了，你們也該說說找我老婆子什麼事了吧？可別瞞着我，我老婆子別的本事沒有，你們這點小心思，我還是看得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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