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3 董卓為相
“公子,天晚了。”
春日的傍晚是如此的寧靜,劉子揚騎在馬上,眺望着遠方絢麗的夕陽勝景,那景色是無限美好,卻孕育着黑夜的清涼。這不也正像是今時的大漢帝國么?漢末的一百年,無數英雄才俊,用生命和熱血譜寫了歷史上光輝燦爛的一頁。而也正是他們無數次精彩的交鋒,造成了百姓死傷無數,壞了中華的元氣,為其後兩晉積弱,以至五胡亂華埋下了伏筆。
劉子揚打馬回還,身後跟了一輛牛車。趕車的仍是波才,但車上坐的卻是一隻十二三歲樣貌的小蘿莉,穿了件淡綠的衫子,一張瓜子臉兒,青萌秀麗,她是劉子揚的丫鬟小青。
終於散掉了頭上的兩個小羊角,劉子揚為此足足欣喜了幾日。
十天之前,劉普在廳堂中,專門舉行儀式,為次子劉曄束髮。漢人的成年禮是二十歲加冠,十五歲時束髮其實算不上什麼。但畢竟依慣例,束髮為志學之年,有學識才可能出仕,如此一般士族家裏,男子十五歲時也會舉行小規模的儀式。
束髮之後,劉普賜給兒子兩名婢女,都是劉家從外地購買的孤兒,已在家養了十年,一個十二歲,一個十六歲,姿容尚好。劉子揚給兩個女孩兒分別起名叫小紅和小青,小紅是穿粉紅色衫子的,小青便穿淡綠色。
劉普又賜劉曄錢五金,絹十五匹,以為賀禮,劉曄的兄長劉渙也贈弟弟紫毫十管。這種紫毫筆是以秋兔之毫製成,因色澤紫黑光亮而得名,筆挺拔尖銳而鋒利,漢家天子便常用這種筆,但御用之筆卻是鑲嵌了寶石的,更加珍貴。
錢五金在此時是個大數字,這也是劉普對幼子器重的表示。五金即為五萬錢,像是今年大漢豐收,穀米每石僅三十錢,五萬錢可買米一千六百餘石。但劉子揚知悉歷史,就是這年的秋季,相國董卓將廢五銖錢,而鑄小錢,把洛陽和長安的銅人、銅台、銅馬等銅製品全部融化,用來鑄錢。從此貨幣貶值,物價飛漲,將至於穀米每石萬錢。
因此,劉子揚對父親賞賜的金錢不敢吝惜,趁着目前購買力還高,便到市面上購買鐵器、武具等喜歡的物品。同時,他也向劉普建言,今雖豐收,但世道不寧,以購米儲糧為上策。劉普深以為然,便密令外地的各劉氏商鋪購進穀米。
去年的四月,皇帝劉宏駕崩,謚為靈帝。何皇后之子劉辯登極,他的舅父大將軍何進掌握了朝廷機要,便要剪除中常侍。
當初,漢靈帝初即位時,朝內最有勢力的是外戚竇氏,中常侍張讓等人幫助劉宏剪除竇氏,奠定了皇權,所以劉宏才信賴中常侍,甚至說“張常侍乃我父、趙常侍乃我母”。劉宏的寵幸讓中常侍權勢滔天,於是他兒子即位時,便需有外戚來殺中常侍了。說起來,這也是漢朝常見的怪現象,外戚與宦官鬥爭不斷,此起彼伏,此消彼長,積弱的是王權,消耗的是國力。
何進欲除中常侍,而他的母親舞陽君和他弟弟何苗卻收了宦官們的厚禮,決定保中常侍。如此兩方分別到何太后那邊申述,一個說殺,一個說留。何太后選擇了不支持兄長的意見。
何進驟掌大權,內心卻還存卑微,不敢獨立做主殺宦官。既然他妹妹也不支持,便聽從了袁紹的意見,召邊防軍晉京,脅迫朝廷誅殺中常侍。於是,董卓要來了。
何進沒有等到董卓,便因消息泄露,在秋八月被十常侍設計伏殺於皇宮內。何進的部下為報仇,衝擊皇宮,十常侍或死或逃,逃脫的張讓等人帶走了皇帝劉辯和陳留王劉協。
張讓在逃亡途中不堪困苦而自殺,皇帝被此時晉京的董卓迎回。董卓藉機掌握朝廷,並廢除劉辯的皇帝之位,新立劉協為皇帝,以劉辯為弘農王,自請命為相國。
中平七年正月,函谷關東各州郡,紛紛起兵討伐董卓,並以渤海太守袁紹為盟主,進逼雒陽。董卓不為所動,一邊閱讀討伐自己的檄文,一邊授意郎中令李儒用鳩酒毒死了弘農王劉辯。
二月十七日,董卓下令正式遷都長安,皇帝劉協西行。離開之時,又處死雒陽巨富,沒收其財產;挖掘王陵,搜集寶物奇珍;焚燒雒陽城市,盡毀房屋;並驅逐數百萬京畿百姓同赴長安。
阜陵臨近豫州,儘管此時交通損毀嚴重,但劉普家還是收到了一個月前,皇帝遷都的消息。因此,劉普猜測關東聯軍與董卓之戰將會持久,也就很認同兒子對穀米可能漲價的判斷。當然,他是不會想到,五銖錢要貶值了。
劉子揚也沒打算一定要說服父親,拿大部分錢幣變現糧食,因為根本沒有這個必要。貴族不是靠賭博得來的,無論通貨膨脹如何嚴重,窮人仍是窮人,富人仍是富人。窮人的困擾是維持生計,富人的難過是心理落差。
回到家中,劉子揚便回自己的西園梳洗。劉曄的母親去世后,劉渙與劉曄兄弟倆都繼續住在後宅的北園。兩年前,劉渙束髮后,便獨自搬到東園居住。今年,劉曄也同樣離開北園,住進了西園。
波才自去安置牛車,又有兩個小廝上前,接過馬韁,劉子揚帶着小青徑直回內室。剛好房門口,小紅便從裏面迎來出來,她和小青一樣梳着雙鬟髻,但髮髻上卻插着一枚珠花,這是劉子揚送她的。
小紅喜道:“公子可回來了,雨塵娘子等候多時了!”
劉子揚驚訝道:“不是才離開五日嗎,此次怎地回來甚快?”
雨塵娘子是劉家僕人對虞笙的稱呼,她雖名為劉曄的侍女,但在這劉家,她的地位僅次於劉普父子三人。過去的一年多里,她在北園向劉曄與劉煥兄弟開講易學,課堂之上,兩位劉公子甚至敬之以師禮。一旦離開了課堂,虞笙卻不斷強調,她只是劉曄的奴婢。有這樣的“奴婢”,讓劉渙羨慕不已。不過他也知道,怪異的事只會,也只能發生在自己這個神童弟弟身上。
劉子揚把披風解開,遞給小紅,走進室內。虞笙一身杏黃的裙服,裊裊娜娜地立在窗前,似乎在凝望着天幕處漸漸褪色的霞光,以及殘存的落日餘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