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釋義F P

第四十三章 釋義F P

在場的人都聽得明白,其實林思齊做的事情跟鍾教授闡述的理論是一個意思,只是他本人不知道而已,男記者繼續問道:“他剛才說的短訊內容不知道警方方不方便公佈?”

鍾教授點了點頭,示意王瑞凡放一下。哥哥優雅而傷感的歌聲瞬間傳遍了整個劇場“我就是我,是顏色不一樣的煙火……”。另一條短訊的內容也迅速的出現在屏幕上“一切都是命運一切都是煙雲一切都是沒有結局的開始一切都是稍縱即逝的追尋一切希望都帶着註釋一切信仰都帶着呻吟一切爆發都有片刻的寧靜一切死亡都有冗長的回聲。FP”

“第一條短訊來自張國榮的歌曲《我》副歌裏面的第一句,‘我就是我,是顏色不一樣的煙火’。第二條短訊內容是北島的詩《一切》裏面的一部分。”

“首先謝謝教授坦誠的解答,我看屏幕上後面有一個類似署名的東西‘FP’,請問這個FP的含義現在警方是不是了解了呢?”

鍾教授看了一眼低頭沉默不語的林思齊后,笑着回答道:“關於FP的含義我們也確實想過很多種,顯然最可能的答案應該是FuckPolice。”

會場裏從略懂英語或者經常看美劇的群眾中爆發出一陣鬨笑。鍾教授又追加了一句:“我剛才的解釋並不是一句玩笑,但是很明顯現在是了。”

人群中立刻又爆發出一陣笑聲,男記者卻表情嚴肅地追問道:“那為什麼不是FairPlay,公平遊戲的意思呢?”

鍾教授也正色答道:“當然這個釋義我們當然也考慮過,但是兇手的類型不是喜歡挑戰警方的類型,證據就是我們從他喜歡的歌曲中聽到兇手內心的孤獨、悲傷以及些許的迷茫,而在第二次案件的留言裏,一切都是命運一切都是煙雲這種迷茫孤獨的情緒完全消失了,代替它的是宿命論,是兇手對自己殺戮意義的尋找,當然裏面也有肯定。我們可以推測出兇手從第一次行兇後已經得到了成長,找到了自己存在的意義,他不再猶豫,不再遲疑,他以為自己從殺戮中找回了那部分缺失的靈魂,所以我們在那之後再也沒有收到過他的留言,因為他已經用一首詩告訴我們他已經長大了,不再迷茫了,不需要再和這個無聊的世界對話了。我相信他從被黎志翔侮辱后迷茫地開始用自己的血第一次塗抹那隻眼,一直到他開始殺人之前,他一次又一次用自己的血獻祭般多次塗抹了那隻血眼,直到第一次嘗到殺人的滋味后,他最後一次割開了自己的手臂用淋漓的鮮血塗滿了天花板上的那隻眼睛,同時丟棄了自己最後一絲人性,開始了只屬於他自己的事業,他的事業就是瘋狂的殺戮。後來我們才知道他通過第一次殺人治好了自己的口吃。這種類型的罪犯他們只關注自己,他們並不關注警方,一般也不會主動嘲諷警方,所以我們認為FP的含義不可能是你說的‘公平遊戲’的意思。

這時的林思齊忽然招手示意自己有話說,我急忙走過去把他要說的話錄下來,王瑞陽放了出來:“我的確在殺了第一個人以後又一次割傷了手臂在那隻眼上塗抹了一次,我告訴自己,這是最後一次了,我再也不需要為了女人去傷害自己了,因為那不值得,女人就是生來要被我征服的動物。連這你也知道,我佩服你,但是關於FP你說的也很對,我根本沒有嘲諷誰的意思,那是兩個英文單詞,它們代表了我最想得到但卻永遠得不到的東西。Friendly,Pleasure。”

聽到這種回答,鍾教授卻一直站在劇場舞台的中央,把頭垂下雙目無神地審視着自己的腳尖,足足過了幾分鐘后,直到會場裏響起不耐煩的抱怨聲,鍾教授才重新抬起頭說道:“我剛才在想,不管失蹤的被害者能不能找到,也許我都應該結束這場發佈會,因為剛才我發現我錯了,人心果然還是世間最複雜的東西,我們果然還是沒有辦法只通過簡單的犯罪學分類法去定義一個人。FP的真正含義是Friendly和Pleasure是我沒有想到的,這兩個單詞的含義是友好和快樂,這兩樣東西在我們這個看似陽光的社會對某些人而言竟然成了價格昂貴的奢侈品,我忽然間覺得我沒有站在這裏的資格,因為我認為我們甚至沒有權利去用道德審判這個孩子,在我們眼裏他或許是一個十惡不赦應該被千刀萬剮的殺人犯,但是我們忘記了他出生的時候跟我們一樣清清白白,跟我們一樣懵懂無知,跟我們一樣對這個世界飽含着好奇和渴望,他本來是可以成為跟我們一樣熱愛生活,熱愛生命,渴望愛情,渴望陽光的普通人,但是是什麼把他變成了今天這樣,我不敢說完全是社會的責任,但是我們不應該繼續讓他們生活在世界的陰影里,讓他們經曆本來不屬於他們這個年齡的苦痛和屈辱,我們應該讓他們生活在一個友好,快樂的世界上。但是這樣的孩子現在在中國還有200多萬,其中還不包括有父母在身邊卻遭受長期暴力的,在父母親人暴力下已經長大成人的,還不包括那些數量驚人的沒有被官方統計在內的,和林思齊有同樣童年遭遇的孩子的數字規模在多少,大家可以自行計算。這些一直活在陰影里從未生活在陽光下的孩子,一旦長大,他們不會再呆在原地,他們也會進入城市的各個角落,在他們暴怒的時候殘殺我們的親人,我們的兄弟同胞,而我們可以名正言順地以法律的名義去指責他們,審判他們,但是我們是不是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如果我們生長在和他們同樣的環境裏,我們不會成魔。如果我們沒有這種把握,我們又有什麼權利去對他們進行審判。”

“真正的魔鬼並不是這些喪失人類情感的殺人犯,而是大多數人冷漠的人心,我們必須團結起來,改變這種殘酷的現實,而這種社會風氣我們只要團結起來是可以改變的。根據社會心理學家提出的‘少數影響理論’,即使人數稀少,只要長期堅持不懈,改變自會發生。我希望今天聽到這場發佈會內容的所有人都能成為留守兒童政策的堅定反對者,作為反對者就意味着我們要做少數派,我們不能在別人嘲笑**留守兒童的時候跟大多數人一樣保持沉默,必須在每個值得我們發聲的時刻代替他們發聲,他們需要父母回到他們身邊,他們需要更加合理的戶籍制度,他們需要比別的孩子更多的關懷,更多的愛,他們需要的東西太多太多,而我們也虧欠了他們太多太多。只要我們這些少數人能夠堅持正義,飽含對這些孩子的同情,我相信在不遠的將來,改變,自會發生。”

“最後我想說一句大膽的話來結束今天的發佈會。不珍惜孩子的國家沒有發展,不重視孩子的國家沒有未來。因為不合理的戶籍制度讓這些本該健康快樂的孩子變得人格異常,而制定戶籍制度的人卻沒有想到這些人格異常的孩子最終會流入社會,走進我們身邊,甚至走進政府大樓。他們不會愛,因為他們本身不被人愛;他們不懂尊重,因為他們本身不受人尊重,社會的‘合理’發展讓他們也‘合理’地扭曲了人性,他們本身並不需要為此付任何責任,因為他們直到今天還生活在暗無天日的陰影里。”

“我相信我們曾經對他們的唾棄,曾經對他們毫無理由的懷疑,對他們造成的所有侮辱和傷害,最終不會被若無其事地消化掉,它們最終會在未來的某一時刻由我們最親近的人承擔,有人把這叫做因果,有人把這叫做命運,其實最正確的說法應該把這叫做報應。”

這場莫名其妙的新聞發佈會,就在這樣莫名其妙的氣氛里結束了,沒有鮮花,沒有歡呼,甚至沒有掌聲,所有人帶着輕鬆看熱鬧的心情而來,帶着沉重的心理壓力而去。沒有勝利者,也沒有失敗者,有的只是無盡的壓抑和沉默。

把林思齊押走的那一刻,他說出了一個地點,我當時認為勝利是我們警方的,當搜山人員迅速趕到那個地點的時候,看到的是幾乎被砍成肉醬的受害人,雨又莫名其妙地下了起來。我掛了李進亮的電話看着窗外的雨幕,心裏頓時明白,這終究還是場沒有勝利的戰役。我也曾經以為在這場角逐中是林思齊贏了,但是當我看到蹲在禁閉室里孤獨地對着牆壁嚎啕大哭的林思齊時,我知道我又錯了,也許那堆肉醬成了他這一生最錯誤的一次選擇,成了他晚上不敢合眼的夢魘。

有一種愛是人一輩子都脫離不了,即使你再恨她,即使她到底還是拋棄了你,即使你站在她面前她也認不出了你,但是畢竟在那幾個月你確確實實地存活在她的身體裏,她用盡身體的養分養育了你,給了你生命,畢竟在曾經的某一刻,她也曾撫摸着隆起的小腹,用很輕的聲音在心裏告訴你——她愛你,她很愛你,此生不渝!

她只不過因為各種原因沒有兌現這個承諾而已,但是你不能因此否認她曾經如此深沉地愛過你,而被愛過的每個人都應該嘗試着去相信善良,相信美好,相信明天,用自己生命的微光試着去溫暖和照耀其他人。因為每一個生命都值得去珍惜,因為他們都曾飽含着母親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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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心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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