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攻守相拒
公元一九三一年六月十二日,第二師團戰史上被稱為‘恥辱之役’的四野之戰拉開了帷幕。清晨的薄霧還籠罩在青翠的山崗之上,初夏的太陽還沒有露頭,荒木支隊的兩門山炮和六門迫擊炮就開始了對大石砬子的炮擊。日軍炮兵們揉着發紅的雙眼,不斷地打着哈欠,同時在不斷地將炮彈送入炮膛,發射出去,一時間山谷轟鳴,迴響遠震。
炮火打擊,步兵衝鋒,一直是日本軍隊在二戰中採取的不變套路,在進攻作戰中尤其如此。三十年代初,日本軍隊自持強軍,從來認為自己要在戰場上硬撼對手,對於襲擾作戰和特種作戰根本沒有研究和實驗。就像現在的荒木支隊奉行的戰術一樣,哪怕是對付一支小小的游擊隊,也拿出了帝**人的勇武勁頭,用炮火猛砸。
在望遠鏡里,看到大石砬子頂上冒出的煙柱,耳朵里聽着爆炸聲傳來的悶響。荒木由一郎鬱悶的心結終於打開了。咧着嘴笑着對小田說道:“這些只會打冷槍的土匪們,終於嘗到了炮彈的滋味,這兩天我們戰死官兵的英靈可以得到慰籍了。”
“是的,支隊長閣下,在我們炮火的轟擊下,我敢保證當士兵們衝鋒上去的時候,哪些支那人的屍體將堆滿我們前進的道路。”
“哈哈,那還等什麼?現在就命令第二中隊的精銳戰士衝鋒吧。”
清水正雄的第一中隊已經被丁壘和韓光前他們足足地幹掉了一個小隊的兵員,昨晚荒木在調配今天使用的兵力時,將第一中隊放在了保護炮兵和輜重的位置上,攻堅的任務由第二中隊中隊長栗園三郎擔任。
這兩天一直有個疑問掛在小田的心頭,就是這伙特工土匪的冷槍冷炮襲擊沒有對自己的後勤輜重下手,儘是打擊的前鋒和後衛,受損失的官兵都是荒木支隊的核心作戰力量。按照道理,在行軍和宿營中,防守最脆弱的就是後勤和輜重,馬匹的目標大,容易炸群,可是偏偏自己部隊的後勤輜重沒有受到一點損失,有點奇怪啊。
小田的疑惑並不奇怪,這是丁壘和韓光前特意商量好了的。用丁壘的話說就是上次我們一炸就炸死了三十多匹馬,張政委心痛啊。你們日本人來進攻我們,等於就是給我們送給養來了。我們為什麼和將來自己的東西過不去呢?我們打得就是你們的戰鬥兵
在炮擊二十分鐘以後,荒木支隊的第二中隊派出了一個小隊的兵力,開始向大石砬子發起了步兵進攻。
據守在大石砬子的是韓光前率領的四野第三戰鬥分隊,全隊六十五個隊員,配備有三挺機槍和六門擲彈筒,比日軍的一個小隊裝備都要強大的多。這支隊伍多數是由原東北軍投誠人員組成,來到四野后又經過加強訓練,戰鬥的組織和戰術意識在教官們的灌輸之下,相比以前是提高了許多。他們在連續兩晚襲擊荒木支隊的行軍隊伍以後,擺脫了日軍的搜索,上了大石砬子堅守。
原駐守大石砬子的五道溝村民自衛隊,已經由馬光明帶領回到了五道溝,與唐明漢、許一山、丁壘和劉輝武率領的四野主力會和,由於韓耀庭老爺子堅決不肯回到五道溝,揚言要死也死在自己親手建起的屋子裏,韓玉珍和韓再功怎麼勸也沒用,一咬牙,陪着老爺子在一起。
大石砬子在四野營地開始建營的時候,就採納了唐明漢的意見,挖掘了隱藏人員和物資的坑道,預設了隱蔽的火力點。在台階轉角處留下了觀察哨位。清晨日軍開始炮擊前的時候,韓光前佈置的哨位上的監視哨通過望遠鏡就看到了日軍的動作,全體隊員迅速地鑽進了坑道躲避。
荒木支隊的炮火停止以後,隊員們在韓光前的安排之下,分成三個小組,輪流地扼守台階道,阻擊日軍上到砬子頂。
栗園三郎的第二中隊,在中隊長的指揮之下,一個小隊的士兵展開戰鬥隊形,在機槍的掩護下向著穀道台階衝來。對於大石砬子的守衛者來說,這樣的戰鬥不是第一次了,就在不到三個月前,秦繼業的一個營費盡了吃奶的力氣也沒有攻上砬子頂。而韓光前接手防務以後,又針對發揚火力存在的死角做了戰位的調配,如果僅憑几十個日軍就輕易能攻上砬子頂,那韓光前就要去撞死了。
四野第三戰鬥分隊嚴格地按照命令,在敵人不進入一百米以內不得開槍射擊。這條上頂的台階道也總共不到二百米長,越到上面,坡度越陡。沖在最前面的日軍是一個矮胖的軍曹,他揮舞着軍刀,口裏狂呼亂喊着,一副氣勢洶洶的樣子。
這次迎擊日軍進犯,韓光前和戰友們全部操起了以前使用的武器,88式狙擊步槍在手,韓光前有信心就靠自己一人也能使日軍望頂哀嘆。天晴,無風,在尚未散盡的硝煙中,耳旁只有日軍機槍掃射在台階上部的噼啪聲響,打得石頭上火星亂濺。韓光前瞄準哪個帶頭軍曹,穩穩地扣動了扳機。
射出的子彈瞬間鑽入了日軍軍曹的眉心,整個天靈蓋被巨大的動能掀飛,只剩下半個腦袋的屍體骨碌碌地滾下了台階,摔在後面衝鋒的日軍士兵身旁。
“打,狠狠地打。“韓光前高聲命令道。第三分隊的一挺機槍怒吼起來,分散在各個戰位上的戰士也在用步槍不停地射擊。不到半分鐘,衝到距離砬子頂部還有不到一百米的十幾個日軍,被密集的子彈打倒,跟在後面的三十多個日軍連忙地卧倒在地上,舉槍和防守者對射。“王大河,快架擲彈筒,把那後面的鬼子轟下去。”
王大河現在對四野的幾位教官是心服口服,一接到命令,馬上帶着三個戰士提溜着兩具小炮就出了坑道。
荒木由一郎在炮擊停止后,一直舉着望遠鏡觀察對方陣地的防守情況,估摸着對手的損失,欣賞着帝國士兵端着步槍衝鋒去佔領敵人陣地的景象。不過他先是遺憾地沒有看到砬子頂部的任何情況,后是驚恐的眼睛裏帝國士兵被子彈打得滾下台階道的身影。接着又看見了在第二波衝鋒士兵們的身旁爆起一團團榴彈炸開的煙霧,炸得士兵們狼狽地回逃。
荒木發怒了,連聲高吼:“繼續炮擊,繼續炮擊,把這些敢與皇軍反抗的土匪通通地炸死。”
小田在一旁趕緊地說道:“支隊長閣下,等我們的士兵撤回出發陣地以後再炮擊吧,這樣容易誤傷的。”
“命令迫擊炮開火,機槍不要停止射擊,掩護士兵撤退,然後山炮繼續炮擊。”稍微清醒了一點的荒木意識到自己先前的命令不符合戰術操典的規範,重新下達了命令。
第一波進攻的日軍剛被打退,韓光前就急忙地指揮除了監視哨以外的所有防守隊員撤回到坑道,他預感日軍的報復性炮火很快就會到來。果然,就在第三分隊的部分隊員還沒有完全撤離之時,日軍的山炮又開始了對砬子頂部防守陣地的猛烈炮擊。這次是重點炮擊的是扼守台階的陣地,兩個沒有來得及進入坑道的隊員被炮彈掀翻。
王大河一看之下,眼睛都紅了,這倆人是和他一個班的東北軍老鄉,他倆僅僅因為貪戀多打了幾發榴彈,只顧着自己痛快,沒有及時地按照命令躲避,結果就躺倒在陣地上。
韓光前鐵青着臉,一把拽住想往外跑的王大河:“你幹什麼?不要命了。”轉過身又對隊員們吼道:“都聽好了,現在是你死我活的戰鬥,一切行動都必須聽從命令,只要戰鬥就會有犧牲,我們不能瞎蠻幹。既要能打硬仗,又要學會打巧仗。現在日軍有炮火優勢,我們只能躲避隱藏。現在,第二小組接替第一小組,準備在炮擊停止後上陣位。”
荒木泄憤式地炮擊了一陣,重新下命令給栗園三郎,要求他迅速地組織再次攻擊。栗園三郎還算冷靜,這次衝擊只派出了一個班左右的十幾個士兵,後面跟着擲彈筒組和輕機槍組,不到二十個日軍小心翼翼地彎腰再次踏上台階。
砬子頂上,留在監視哨位上的是一個叫成二愣子的原東北軍士兵,因為家中實在太窮,無產無地,四處給人扛活打零工。後來碾轉託人才穿上號褂子,每月的軍餉都省吃儉用地送回家,當兵還不到一年就被四野在上次的戰鬥中俘虜。被俘當時就覺得天都塌了,想着恐怕要被槍斃,哭哭啼啼地。在俘虜隊裏呆了幾天後,發現這些鬍子們不像長官們說得是殺人不眨眼的凶神惡煞,反而對自己這些俘虜相當地好。有病的看病,有傷的治傷,吃的也比在東北軍中好,每月還有五塊大洋,那可是手上一刮就嘎嘎響的金票。和幾個一塊當兵的老鄉一合計,乾脆就主動地投了綹子。後來的訓練雖然比在原軍中苦的多,但是教官說了,這是當兵的保命法門,自己就一條心地勤練起來。
此時,成二愣子按照韓光前的吩咐,眼睛都不眨地盯着山下的台階上口,看見十幾個鬼子又偷偷摸摸地往上爬,急忙向後喊到:“韓教官,小鬼子又來了。”
這次上來的幾個鬼子中,有好幾個槍法出眾的老兵,聽到砬子頂上有人在喊叫,一個蓄着小鬍子的軍曹舉槍就朝成二愣子這個位置射擊,‘啪’的一槍就把成二愣子的肩膀射穿,痛得他抱着胳膊在地上哭叫。
韓光前一見監視哨被襲擊了,馬上竄出了坑道。這時日軍的機槍和小炮也開始向這個位置猛打過來。
“二組的弟兄,都上陣地,機槍射擊,其他的人都給我用手榴彈砸這幫犢子貨。”韓光前說完,掏出幾個遼制的木柄手雷,拉開導火索,順手就往台階道上拋去。手雷在石頭台階上蹦蹦跳跳地向下落在日軍隊伍中爆炸了。這遼造的木柄手榴彈的威力可是比日式手雷大,投擲的距離也遠,一下就將沖在前面的倆鬼子炸倒,把日軍的進攻兵力逼在台階上不敢再露頭射擊。其餘的隊員一見教官投手榴彈,也紛紛地取出手榴彈朝山下扔。
“趕快把傷員抬到坑道里包紮止血。”韓光前話音未落,韓再功就跑了出來:“兄弟,我來幫你。”
“再功大哥,快卧倒,趴地上。”
這時日軍的幾發榴彈射了過來,飛濺的彈片扎進了韓再功的大腿,鮮血頓時把褲管染紅。
“都不要站着,趴下,趴下!把自己隱蔽好。”看見韓再功也被炸傷,韓光前不由大急,心裏只在埋怨這幫隊員們平時訓練還算認真,怎麼一到戰場上就慌得連訓練過的要求都忘了嗎?
第二戰鬥小組的二十名隊員,僅僅這一個反擊的波次,就又有三名隊員傷亡,其中一名陣亡,倆名受傷。都是被日軍發射的擲彈筒榴彈擊中的。加上韓再功的受傷,韓光前帶領的第三分隊就有三死三傷,六名隊員失去了戰鬥力。防守了一個上午不到的時間,損失了十分之一的力量。
栗園三郎的日子同樣不好過,連續兩次的衝鋒都被砬子頂上的火力趕下來,兵力損失也基本接近一個小隊的數量,陣亡了二十二人,輕重傷二十五人。素來冷靜的他,看着被抬下出發陣地的屍體,臉都歪了。
唐明漢在六月十二日上午安排完五道溝所有的防守佈置后,馬上就帶着竇國傑等七人和黃二虎、黃小林弟兄倆往大石砬子趕來,他是實在不放心韓老爺子和玉珍的安全,也很想親自來第一線戰鬥的現場,研究來犯日軍的實力,考慮最好的反清剿戰法。不顧許一山幾人的勸阻,嚴令留在五道溝所有分隊,將溝里的百姓們全部轉移好了以後,隱蔽在溝的四周,準備伏擊可能進犯的日軍。五道溝距離大石砬子不遠,也就不到十里地,腳步快點的一個鐘頭就可以趕到。
距離大石砬子不遠的一面山坡上,許一山安排的警戒哨畢貴山正趴在一棵大樹後面,舉着一具望遠鏡在觀察前方的情況,這裏已經可以聽到西北方向隱隱的槍炮轟鳴。
“怎麼樣了?貴山小兄弟?”來到這裏以後,唐明漢問道。
“報告唐隊長,整一上半晌槍聲就沒有停過。這日本人的炮彈像是不要錢的猛打,您聽,現在還沒停呢。”
“前面的日本兵離你這兒有多遠啊?”
畢貴山臉紅了紅,低聲說:“許隊長命令我就在這裏觀察,不得擅自行動,如果日本兵過來就馬上報告,我還沒有上前面去看呢。”
拍了拍畢貴山的肩膀,唐明漢說:“做的好,能堅守自己的崗位,不忘自己的職責,你應該得到獎勵。這樣,你繼續留在這裏監視,我帶這幾位弟兄去前面看看。記住堅守崗位啊。”
囑咐了畢貴山應該注意的一些事情以後,唐明漢等十人悄悄地向前方摸去。這條從樺甸通往敦化的山間小道,在三道溝至大石砬子一段是最難通行的,其間又以大石砬子一段為最。山路儘是在溪谷山底盤繞蜿蜒,逼仄的地方只有不到二十米寬,兩旁就是峻峭的山嶺密林。一出大石砬子東北口,不僅山勢開闊了許多,就連林木也稀疏不少。
在穀道的西南頭,擔任前鋒警戒任務的清水正雄中隊,派出了一個班十四個日軍士兵正在地圖上標示道路情況。當唐明漢遠遠地看見一群身穿黃色軍衣的鬼子忙前忙后時,立即招呼身後的九人隱蔽起來。
“老竇,待會咱們抓幾個日本兵玩玩如何?”苦於沒有得到具體日軍情報的唐明漢問道。
“好啊,唐隊長,我們幾個弟兄都是玩擒拿的好手,正好拿鬼子試試,開個張。”竇國傑也不含糊,爽快地回答說。
“那好,你們只需要這樣做……”對着幾個隊員耳語一番,看到都點頭明白了自己的安排后,唐明漢揮揮手說:“準備吧。”隨即幾人隱沒在道旁的密林間。
唐明漢取下身後的突擊步槍,裝上瞄準鏡,略一穩神,對着一個撅着屁股在地上寫寫畫畫的日軍士兵就是一個點射,三發子彈全部擊中,打得哪個鬼子仰面摔倒;接着迅速地轉過槍口,又是一個點射,將一旁愣神的一個日軍擊中。
這一下子把餘下的日軍士兵驚醒了,“敵襲,敵襲”的叫聲不斷,紛紛地操起步槍向唐明漢這個方向射擊。而唐明漢則在日軍士兵們還沒有反應過來時就三跳兩竄地向後跑去。
“是蘇俄的特工,快,快抓住他。”一個日軍軍曹喊道。這個軍曹也算是個明白人,在聽見兩次短促的點射以後,判斷出這是衝鋒槍發出的子彈,於是指揮餘下的士兵朝唐明漢跑走的地方追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