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各為已戰
就在丁壘在敦化南部山林里打響四野營保衛戰槍聲的同時，唐明漢終於趕回了四道溝。蒙江、樺甸一路上都沒有多做停留，逢屯過屯、遇鎮穿鎮，九人八馬都累得不輕。其中黃二虎沒有練過功夫，差點就癱倒在路上，還是唐明漢和竇國傑給硬架着才勉強地跟上隊伍。過了通化以後，大車是不能用了，八匹馬上都馱着槍彈。凡是在路上看見這伙警察趕着馬隊的行人商販，無不小心地避讓，生怕給惹出麻煩。各地的治安警察所一見有東北警務督署的公文，還趕着送上熱茶熱飯，殷勤地飲馬餵食，態度十分地巴結。
到了四道溝溝口的地兒，打道旁的老林子裏轉出了一隻熟悉的大黑狗，直奔唐明漢腳邊。“‘少校’，哈哈，你這個調皮蛋，怎麼不呆在營地，反而到這裏來了？”
‘少校’親熱地圍着唐明漢跳躍撲叫，人立起來的軍犬雙爪可以搭上肩頭。
“好犬，真是難得的好狼犬。”在奉天城裏見識過日本人牽的狼狗，竇國傑還算有眼力，一眼就看出了‘少校’的不凡。
“這是咱們四野的寶貝疙瘩，金不換。”唐明漢驕傲地說道。
“好了，各位弟兄，咱們總算到家了，先進溝回營，洗個熱水澡，身上臟死了。”唐明漢話音未落，就聽見遠處一聲驚喜地高喊“是唐隊長嗎？我是常田富啊，可盼着你回來了。”
說話間，就見常田富領着兩個肩上背着步槍的山民，從溝里迎上前來。“哦，是常大哥啊，有些日子沒見了，你們還好吧。”唐明漢也熱情地回答着常田富的問候。
“日子好着呢，今春上大夥在溝里開了一百多晌的山田，老營那邊還種了三十多晌的地瓜和大豆，如今是不缺吃也不愁穿的。就是日本鬼子要來了，韓姑娘他們幾個當家的讓咱們把鄉親分散到山裏去，要是鬼子真進了溝，那咱們可就遭老罪了。”
“什麼？日本人真的來了？什麼時候的事情？”唐明漢一聽常田富如此說，心裏頓時壓上了一塊大石頭，一直擔心的事情終於發生了。
“前幾天隊伍上的幾個大兄弟還在開會議論着呢，說是就這兩天鬼子就要從大石砬子那邊進五道溝了。我們村民自衛隊的任務是封鎖道口、疏散鄉親。”
“快，我們不能休息了，立即趕回四野營去。”唐明漢果斷地命令道。一聽日本人的軍隊來了，幾個疲憊的漢子立馬精神一震。
五道溝里現在是亂成一鍋粥。自從韓家局占溝自立以後，無論是韓家的親屬子弟，還是依附韓家在溝里討生活的人家，還從來沒有面臨如此大的變故。三天前韓玉珍和韓再功對大夥下達了分散進山的決定，所有的糧食除了要日常吃用以外的都要妥善掩埋；豬、牛、羊、雞等家畜家禽都隨人走；家常用具也都要藏起來。韓再功說這是要堅壁清野，不能讓日本人給禍害糟蹋了。
一般的窮苦人家沒多少富餘的東西，幾件衣裳，一袋糧食，挑起就可以跑路。可是韓家在這溝里還有不少的產業，諸如油坊、粉坊、酒坊、燒鍋坊一應俱全，一說就要搬家那是不可能。幾個坊間的掌柜流着眼淚，“少姑奶奶，這幾個燒坊可是搬不走啊，咋辦呢？要不咱們留着人手看着？”
“搬不走就埋地里，鬼子來了以後你們就是想走也來不及了。先顧人，只要有人在，日後咱們還能再建嘛。”韓玉珍勸着大夥說道。
就在韓玉珍在五道溝一家家地動員進山的時候，大石砬子的東北面開始時不時地響起了槍炮之聲。清水正雄率領的中隊在先頭斥候遭到襲擊以後，不敢再向前進，命令把隊伍組成戰鬥隊形，機槍全部架了起來。然後再派出大量的士兵分成好幾組，進到山林里搜索可惡的特工。然而已經暗下來的天色使得這些搜索的士兵一無所得，相反還被冷槍打死了三個。
這個時候荒木的傳令兵來詢問發生了什麼事情，清水正雄馬上和來人一起去向支隊長報告。得知自己的部隊一下就損失了七名士兵以後，荒木不由大怒：“八嘎，八嘎，可惡的土匪，我要把你們統統地都殺死，為忠勇的皇軍勇士報仇。”
小田目睹支隊長發怒的樣子，不得不上前勸說：“支隊長閣下，現在我們已經接近特工土匪盤踞的地面，而且天已經快黑了，我們對這片地方又不熟悉，士兵們一天的行軍很辛苦，是不是最好收縮部隊，就地宿營，做好防範？”
“吆西，安排就地宿營吧，夜晚多派點巡邏哨兵，清水君，你的中隊要多辛苦，將宿營地周圍的山林好好地搜索一遍。”荒木由一郎命令道。
當夜時分，韓光前帶領的冷炮突襲組和丁壘的狙擊組碰上了頭。這次不像上回在三道溝，六架**式擲彈筒全部上陣，主力操作的原東北軍的炮兵王大河帶的班。韓光前在四野營的時候，已經對他們這些兵們進行了培訓，重點就是冷炮突襲戰術。而且這種突襲尤其適合擲彈筒這樣的輕型小炮。
清水正雄的一中隊在白天的時候損失了七個人，現在正準備火化屍體，士兵們在旁邊合掌禱告着什麼。熊熊的火堆燒了起來，映得四周山林亮堂堂一片。就在日軍士兵們安慰魂靈的禱告聲中，幾聲尖利的嘯叫划空而來。清水正雄一愣神，耳旁就傳來了巨大的爆炸聲。“敵襲、敵襲，都快卧倒！”他馬上聲嘶力竭地喊道。
“快，快點發射，角度把牢了，瞄準方向就行，每炮只打三發榴彈，打完就撤。”四五百米以外的一個山頭，韓光前在命令所有炮手。
上次全殲第九中隊，繳獲擲彈筒的同時還獲得了隨炮的角度瞄準器，韓光前他們這些門外漢才摸索着開始系統訓練擲彈筒技能。今晚上對着遠處的火堆目標，又是突襲的集火發射，不到半分鐘，三發榴彈射完，大夥急忙撤退了。
韓光前溜了，可是清水正雄哭了。這一下炮火打擊來的突然，來得猛烈，還沒有等他回過神來察看榴彈來自何方的時候，爆炸聲突然就停止了，耳邊就剩下被炸傷的士兵的慘叫聲。驚魂未定地從地上爬起來，看着周圍狼狽的官兵們。清點傷亡的結果，也讓清水正雄一陣傷心落淚，十一個士兵被炸死炸傷，其中包括一名小隊長和一名軍曹。
“哈哈。韓頭，咱們這種打法可真叫鬼子們夠受的，甭管能不能炸多少，只管打了就跑，好辦法啊。”王大河還是第一次在晚上採取游擊方式作戰，感到十分新鮮。
“想來我們四野營撒野，也不看看爺們是幹什麼的。今晚才是開始，以後的好戲還多着呢。走，回山上的密營里睡覺去。”
第二天的一整天，同樣的戲碼仍然上演，荒木由一郎無可奈何，只得嚴令部隊猥集在一起，忍着損失，頑強地向著大石砬子而來。
唐明漢回到四野的消息，當晚就由營地的黃秋生派出快馬告訴了在五道溝組織防守的韓玉珍。韓玉珍一聽自己的男人回來了，一下就鬆了綳得緊緊的心弦：“這死人，在奉天過得快活日子，我們在這裏擔驚受怕地。黃大叔趕緊地去把他叫來，我要去大石砬子接我爹。”新婚還不到一月就分別的韓玉珍，此時也顧不得和唐明漢見面，急於趕去大石砬子。
“玉珍妹子，等等。還是等唐隊長來了以後再說吧。這回我看他還帶了人手和武器彈藥回來，一定是有安排的。放心，我們這五道溝，只要有唐大兄弟和張大兄弟在，就穩如泰山。”黃秋生安慰着焦急的韓玉珍。
唐明漢這時卻沒有黃秋生說得哪樣輕鬆，得知這次進犯的日軍有一千餘人以後，臉色雖然一直沉靜地如水一般。但他心裏知道，以自己的四野隊伍力量，在目前兵力對比的情況下，即使取得反清剿戰鬥的勝利，只怕也要付出很大的代價，這些包括人員的傷亡和物資的消耗。剛剛建立起來的小小的根據地，各個方面都要受到影響。尤其使他不放心的就是目前隊伍的實際戰鬥力，能否承擔這樣強度的戰鬥。武器是死的，而人是活的，隊伍中絕大部分是收編綹子的人員和舊軍隊的成員，要保證這些隊員在戰鬥中發揮出後世人民軍隊的戰鬥精神，很難。
幾種應對的思路在腦海里翻來覆去，一直沒有形成最後的決心。現在的四野營地里，只有黃家倆丫頭帶着女子武裝隊在維持，其餘人手全部撒出去了。唐明漢咬咬牙，對黃淑英說：“二丫，你趕緊地去五道溝跑一趟。先前你爹去的時候，我還不知道詳細的情況，也不知道你們在家的安排如何，你去通知許一山他們幾個，最好帶一個分隊的隊員回來，給他們說要換裝新式武器。”
黃二虎聽到唐明漢的命令后就說：“隊長，還是我去吧，說不定劉大哥哪兒還需要我幫忙呢。”
“也好，你去了以後對丁壘、劉輝武和韓光前說，不管用什麼辦法，也要把鬼子們拖在大石砬子一天以上，明早我就趕去五道溝。”
竇國傑和他帶的六個人，這會聽說一來四野營就要和日本人對上干，不由摩拳擦掌地請示要上火線。唐明漢卻考慮到這幾人將來是特戰隊的苗子，一來是沒有經過系統訓練，基本上沒有熱兵器的戰鬥經驗，二來和原四野的隊伍都不熟悉，配合上面存在問題。思忖了一下說：“你們七個就一直跟着我吧，在戰鬥中先學習。就從熟悉武器開始。老竇，你們使過槍沒有？”
竇國傑尷尬地笑了笑：“咱們在奉天混江湖，也沒有機會用槍那玩意，不過咱們都玩過長刀短刀。”
“會玩刀也行，我們這裏有馬刀、刺刀。不過刀不如槍，和日本軍隊干，必須學會射擊和投擲手榴彈。現在時間太緊，先給你們配上匣子槍吧，我來教你們怎麼使用槍支和手榴彈，一個晚上的時間必須學會。現在，換上我們四野的軍服，領取武器。”
在五道溝指揮隊伍佈置陣地的許一山，聽到黃秋生帶來唐明漢已經回到營地的口信后，不由大喜，轉過頭就對着大夥吼道“好了，弟兄們，咱們掌柜的回來了，給我們帶好消息來了，我們又多了人手和武器彈藥啦。”
一聽到唐隊長回來了，隊員們都歡呼起來。接着黃二虎趕到后又聽說要換新武器，情緒都沸騰到極點。
荒木由一郎板着一張臉，在行軍帳篷里看着面前簡單的地圖。經過提心弔膽的三天行進，他的部隊抵達了標示着土匪據點的第一個關口：大石砬子。
“支隊長閣下，我們已經到了這個叫大石砬子的地方了，下一步的作戰您有什麼指示？”小田參謀官小心翼翼地向荒木問道。
“先去觀察地形吧。我們已經在路上被拖延了一天的時間，關東軍司令部哪兒還一直等待我們的消息呢，作戰明天就開始，拿下我們對面的關口再說。”
藉著夕陽餘暉，他和小田參謀一起，用望遠鏡仔細的觀察着這個攔在他清剿路上的關口。大石砬子在進入五道溝穀道的東面，距離山間小路約莫有三百米左右，砬子突兀地拔起在蜿蜒的溪谷之中，高度距溪谷大約三十米，砬子的北面有一條人工開鑿的梯階盤旋而上。從荒木的望遠鏡中，可以清晰地看見砬子頂部升起的裊裊炊煙。
“小田君，你對這個地方有何評價？”
“確實是一個控制道路的要點，如果在對面的砬子頂部佈置幾挺重機槍，，任何部隊都無法從這裏通過。”
“你說得不錯，這個要點必須要掌握在我們手中，也是確保我們後續部隊的兵力和輜重通過的關鍵。明天早上就開始進攻，中午以前就要攻下這個叫大石砬子的土匪據點。這幾天路上我們的傷亡情況如何？”
“根據清水中隊長統計上報，共有二十一名官兵捐軀，輕重傷的有三十五人，損失了一個小隊的戰鬥力。”小田沮喪地彙報說。
“馬上向留守敦化的第三中隊發電報，命令他們和輜重中隊一起迅速地向我們靠攏，把物資補充上來，將傷員後撤；向關東軍司令部發報，就說我軍已經抵達特工土匪盤踞的地區外圍，路上多次擊退對手的騷擾襲擊，明天早上將發起全面攻擊。我荒木支隊將為帝國天皇陛下的萬世宏圖而戰、將為關東軍的榮譽和威名而戰，將為守備隊第九中隊全體玉碎的官兵們而戰，不將對手消滅絕不罷休。”
“哈伊，支隊長閣下。”
這一晚上，荒木支隊又在承受不間斷的冷槍冷炮的打擊，搞得日軍士兵們快要麻木了。在各級指揮官的命令下，不敢生火，不敢點馬燈，匆匆地以乾糧果腹，然後都抱着槍趴在地上打盹。
當天深夜，四野營里又熱鬧起來，在接到回營地換裝武器的命令后，許一山率先帶領第一分隊僅僅用了二個小時就趕了回來。接着劉輝武率第二中隊也後腳趕到。只有韓再功、韓玉珍留守在大石砬子，丁壘和韓光前的游擊小組在和敵軍周旋。
看見精神狀態飽滿、隊形整齊的隊員們，唐明漢心裏對幾個戰友在過去一段時間裏卓有成效的訓練感到十分滿意。
“大許、小劉，我這次帶回來了瀋陽兵工廠的新式半自動步槍五十支，你們趕快安排訓練成績優秀的隊員們換上，然後熟悉使用。你們一個分隊各換裝二十支，另外十支留給在大石砬子的第三分隊。還有，這次我還帶回來了試製的小口徑彈藥二萬發，你倆用九五試試，如果好用的話我們再向瀋陽兵工廠加訂。另外，把李大慶留下的那支九五拿來我用。介紹一下，這裏的幾位弟兄都是老魯的師門弟子，這位是竇國傑，老魯的師弟，這六人都是老魯的師侄，功夫不錯，這次作戰就跟着我見見世面。你們也把先頭的安排情況講給我聽聽。”
一番了解后，唐明漢對許一山目前的佈置沒有做調整。而是強調換裝武器的隊員和竇國傑幾人馬上開始熟悉武器，分發彈藥。竇國傑七人換上四野的軍裝后，顯得更加精神。人人身上一把大號匣子槍，腰間四個彈夾包，一把三零軍刺，身後一個日軍的牛皮背包，包里裝滿着肉罐頭和手榴彈，手中都拿着一把日本馬刀。
換好了半自動的隊員們喜滋滋地擺弄着手裏的新槍，就聽見唐明漢高喊一聲：“集合。”
“弟兄們，我們馬上就要和兇殘的日本鬼子打仗了，他們上次失敗以後沒有接受教訓，反而變本加厲地派來了更多的軍隊，企圖把我們消滅在這裏，這是痴心妄想！這裏是四野營，這裏有我們的父老鄉親、兄弟姐妹，這裏是我們生存的故土，這次戰鬥是為我們的家鄉而戰，是為咱們中國人而戰。我希望每一個隊員都發揮出頑強的戰鬥意志，堅決地消滅來犯的日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