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溝口殲敵
日軍關東軍獨立守備隊第三大隊第九中隊在中隊長野貫道一的率領下，按照當日守備隊司令部作戰課發來的電報要求，於傍晚時分抵達了四道溝附近。在穿過兩段崎嶇的山谷小道后，野貫道一已經能夠看見四道溝里的民居屯落，此時天也快黑了。朦朧的山色籠罩在四道溝里，屯落寂靜無聲，只有寒風在耳邊的呼嘯。看着疲憊不堪的部隊，他嘆了口氣，命令前衛小隊暫時停止前進，等後衛小隊上來后再整隊進佔四道溝。
在大石砬子附近的秦繼業率領東北軍吉林省防軍二旅四團一營，也在這裏徘徊了將近一天。令秦繼業惱火地是，居然又是這個韓家局的鬍子擋道，擋住了部隊去五道溝一帶的路。原本在幾年前就被官軍壓制在大石砬子不敢動彈的這股綹子，仗着佔據天險，一直在和政府做對。由於二旅王旅長的優柔寡斷，擔心損失，一直沒有派重兵清剿，以至於讓他們這些人逍遙在這大山溝里。秦繼業在上司給他的情報中並沒有看到韓家局和那股被日本人稱為蘇俄特工土匪的人有什麼聯繫和勾搭，也沒有在延吉依蘭對秦家下手砸窯，所以當初帶兵出來的時候還沒有將韓家局的力量考慮在內。這下被一檔，他才感覺情況不太妙，要想和日軍實現南北對進，聚殲目標的作戰計劃看來有相當的難度了。
叫過一營長何亮，命令他派一個兵去和大石砬子的人聯繫，希望韓家局的人馬能自保平安，放開道路，讓軍隊過去。否則的話就將他們和叛亂的土匪武裝一樣看待，政府軍將堅決清剿，到時候韓家片瓦無存、玉石俱焚，恐悔之晚矣。
韓再功接到省防軍士兵上山帶來的口信以後，和韓玉珍、魯來相商量：“媽拉巴子的，這秦家大崽子還假仁假義地給我們來先禮後兵的把戲，和他們有什麼好說的，開打就是了。”魯來相火爆性子，一聽這話就奈不住開口道。
韓玉珍還在為老爹的病情擔憂，一聽這帶着威脅口氣的通牒，不禁也是火上心頭。“再功哥，將來人趕下山去，就說我們韓家這麼多年來也不懼官軍，這次也不例外，想順順噹噹地過道，門也沒有。”
大石砬子地勢高峻，俯瞰山口穀道，韓家局在大石砬子立營多年，在砬子頂上的家居棚舍全是石頭砌成，錯落分佈，形成自然的防禦工事；山道要過大石砬子必須上坡仰頭，因此韓家可以居高臨下，以火力扼控穀道，進攻一方處於十分不利的位置。
在四道溝入口不遠之處，日軍第九中隊的士兵們在野貫道一的呼喝催促之下，按照各自小隊的編製整隊成戰鬥隊形，準備向溝里的居住屯子發動進攻。先頭小隊還沒有來得及出發，一陣陣驚天動地地爆炸聲就響了起來，劉輝武埋設在溝道入口處的炸藥一瞬間全部炸響，碎石、泥塊夾雜着日軍士兵的斷臂殘肢飛上了天，巨大的爆炸聲浪衝擊向遠遠埋伏着的四野隊員，日軍第九中隊的集結地域全部被炸點覆蓋，煙霧和塵土滿滿地籠罩着。
唐明漢一看炸藥全部炸響了，也不管視線是否清楚就下達了開火的命令。隊員們槍支上的表尺都是事先標定好的，只管朝着煙霧堆里射擊；李大慶和崔太植掌握的機槍小組，從三個方向朝日軍的位置猛烈開火掃射。他倆牢記唐隊長講的話，就是要以火力打得日軍不能有效的集結組織，現在兩人對於捷克式機槍的性能和特點有了初步的了解，都是以三發、四發的點射方式不停地射擊；另外兩個朝鮮隊員操作歪把子，連續不斷地把子彈潑向日軍。
韓光前和畢貴山也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將一發一發的榴彈射向第九中隊的位置。用韓光前的話說，就是用亂拳打死老師傅的辦法，先將日軍揍得頭暈眼花再說。
在爆炸一開始的時候，野貫道一恰好在聽三個小隊長向他彙報整隊情況，巨大的衝擊波一下就將他和他附近的幾個日軍軍官、曹長都掀翻在地上；其中一小隊長和兩個軍曹最倒霉，被飛起的石頭砸中了腦袋和身子，硬生生地砸出去三四米遠，當場就咽了氣。野貫道一短暫地眩暈了過去，等他意識開始清醒時，已經是滿耳的槍聲和榴彈爆炸的聲音，子彈和彈片‘啾、啾’地在自己身旁橫飛亂舞，心裏一震“完了，第九中隊遭到了伏擊。這幫可惡的蘇俄特工土匪才三十多人就敢向大日本皇軍的一個中隊伏擊，一定是做了周密的策劃。”
“就地抵抗，所有士兵就地抵抗，機槍，快把機槍架起來；各小隊自行選擇射擊方向，不能讓支那土匪靠近我們。”野貫道一狂喊着，指揮殘餘的士兵們開始朝外面射擊。可惜的是，大多數日軍士兵們還是腦袋暈沉沉的，儘管聽見了中隊長閣下的命令，但是並看不見敵人的身影，於是胡亂地趴在地上向著自己認為有敵人的位置射擊着。
爆炸開始的時候，由於第九中隊的第三小隊擔任後衛任務，受到的衝擊最小，只有幾個士兵被飛濺過來的石頭砸傷，第三小隊長看着前面隊伍被炸的場面，嚇得目瞪口呆，好半天才回過神來。正準備指揮分散隊伍時就覺得腦袋一震，直挺挺地摔到了地上。
丁壘帶着黃小林和黃二虎先前已經埋伏在了溝口前的雜樹林裏，等日軍全部隊伍進到溝口以後就迅速地竄了出來，封鎖住日軍後退的路，這時見一個日軍隊長模樣的軍官在指揮後面的日軍，毫不遲疑地開槍擊斃了他。
在各個方向遭到攻擊后，日軍徹底地陷入了混亂，後衛隊伍失去了指揮，又聽見中隊長閣下喊話要就地抵抗后，日軍已經喪失了突圍撤退的時機。
黃家倆兄弟已經跟着四野打了好幾次戰鬥，又在部隊集訓時下功夫練過戰術技能。老練地觀察和擊發著，哪個日本兵冒頭就打哪個，基本上是槍槍見血，彈彈咬肉，此時在丁壘的帶領下，三枝步槍把個狹小的溝口牢牢地鎖住。
在野貫道一不要命的督促之下，剩餘的日軍士兵們各自憑藉地形和四野對峙着，在這塊小小的溝口地上，激烈的槍聲和爆炸聲不斷。野貫道一現在陷入了矛盾的心理狀態，直覺上認為受到了包圍攻擊必須要突圍撤退；但又有一絲僥倖的心思，他始終認為對手的兵力不足，儘管開始時部隊遭到爆炸伏擊，損失慘重，但仍然有一半以上的兵力得到保全，自己的隊伍應該還有一百多人。從對手的火力密度看，不會超過五十人，如果自己的隊伍能夠很快地發揚出火力和兵力優勢，就有可能擊潰甚至消滅眼前的敵人。
可惜地是野貫道一的設想註定是不能實現的，現在的殘餘日軍已經是一群沒有了組織的大頭蒼蠅，只顧朝着自己正面的方向射擊，也不去管側面和後面的同伴們在幹什麼。機槍射手和和擲彈筒手已經先後被對面的槍手打掉了好幾個，不能集中一個方向的優勢火力，只是零散被動地抵抗着。
隨着日軍的抵抗，四野開始出現了傷亡。火力支援小組擔任歪把子機槍的主射手就被子彈擊中犧牲了，許一山那個主力小組也有兩個隊員陣亡，三個隊員受傷。
唐明漢此時也是心頭冒火不已，這股日軍也是十分頑強，彷彿對自己身邊變成一具具屍體的同伴視而不見，只顧埋頭開槍。“韓光前，先把日軍指揮官幹掉！”他大聲地喊道。
夜色降臨以後，雙方的交火強度也弱了下來，日軍不想撤，四野更不想撤。開玩笑，已經到了嘴裏的肉，還能讓飛了？不過是多費點時間罷了，其實韓光前的擲彈筒已經在今晚幹掉了好幾個日軍的機槍和擲彈筒的陣地了，他習慣於先敵開火，只要是日軍的機槍一響就立馬地瞄準打掉。聽到唐明漢的喊聲后，將擲彈筒交給畢貴山，操起了狙擊槍。野貫道一的命運在這一刻便戛然而止，被韓光前的敏銳觀察已經鎖定的他隨後被一發狙擊子彈打穿了胸膛。
激烈的戰鬥進行了半個多小時，日軍漸漸地支持不住了，由於驟然遇襲，士兵們只能趴在地上，沒有也不可能有掩體和工事之類的隱蔽物，在和四野的火力對射中始終處於下風地位。唐明漢在佈置埋伏時一再強調不能冒失衝擊，只是以準確的火力逐個消滅。加上韓光前不停發射的榴彈，日軍的損失不斷地加大，以至於抵抗越來越弱。
從日軍位置發射出的槍彈越來越少，四野的有些隊員們抑制不住興奮的感覺，紛紛地向各自的小組長提出衝鋒上去消滅殘敵，連許一山都壓制不住這念頭。向唐明漢提出之後被堅決地否定了。
“現在天也黑了，誰也不知道有多少日軍躲在暗處。不能衝鋒，否則還會有傷亡。命令各組匍匐隱蔽接敵，機槍停止射擊，先接近距離五十米觀察情況，一定向隊員交待好，不管死活的日軍人員，每人先補上一槍后才可靠近，反正我們不要俘虜，一定先保證自身的安全為要。”
對於四野的這種戰術安排，一些從原‘龍山好’綹子和森林警備隊、金礦護礦隊收編過來的人員是在心裏點頭叫好，這四野當家的重視兄弟們的性命，不是拿我們當炮灰的打算，以後跟着打仗心裏踏實啊。
唐明漢又命令一組隊員邊向日軍位置扔手榴彈，邊爬進，按照訓練時三人一個小組的戰鬥隊形，慢慢地逐漸靠近日軍，不時地甩上一個手榴彈，打上一兩槍，把日軍的殘餘人員逐個逐個地消滅了。
等槍聲和爆炸聲完全停息下來的時候，日軍位置上只有受傷者的哭喊和呻吟，四野的隊員們打起火把，仔仔細細地清理戰場。
四道溝口如一個簸箕，外窄里寬，從丁壘他們的阻擊地到日軍被殲滅的主要地域也只有不到三百米，再往裏去就是大片的日軍屍體和遺留物資的區域，爆炸的大坑，橫七豎八的殘肢斷臂，充滿鼻腔的血腥氣息，這一切在四野隊員們的明亮的火把下展現，許多第一次參加戰鬥的隊員們的胃直翻騰，有幾個蹲在地上嘔吐了起來。
“黃二虎、黃小林，你倆快去四野營，對張政委說我們在四道溝已經殲滅了來犯的日軍，請他安排四道溝的老鄉以及營地里的所有人來這裏打掃戰場，掩埋屍體，救助傷員，搬運物資。”唐明漢命令兩人道。
四道溝這裏的山民屯戶有一百多人，先前在張自和的勸說下離開居所來到了四野營，現在聽說進山來的日本鬼子已經全部被打死了，歡天喜地之下跟隨這張政委回到了四道溝。
已經半夜時分了，四野的隊員們依舊精神十足，火把、馬燈把一個不大的溝口映照着亮堂堂的。按照唐明漢一直給隊伍定下打掃戰場的規矩，陣亡日軍身上所有的東西都被剝得乾乾淨淨，分門別類地堆在一起。
等張自和帶領老鄉和後勤隊員來到后，唐明漢首先詢問的是大石砬子的防守佈置情況。
“韓家局的老爺子算是暫時無礙，韓玉珍和魯來相兩家都表示要死守大石砬子，只怕這會也在打着呢。我看依託地形，韓家局的隊伍能頂住幾天，唐隊不必過慮。”
“這裏的後續工作就交給你了，我先帶隊伍出發回四野營休息半夜，明天一早就趕去大石砬子，會和那兩家，共同面對東北軍吧。”說完后，命令各給小組集中整隊，清點傷亡，將傷員交給張自和后就命令部隊趕快休息，準備反頭前往大石砬子。
不過，張自和的預言在大石砬子並沒有兌現，秦繼業在收到韓家局明確拒絕東北軍過道的要求后，開始讓他很是惱火，已經準備下命令攻山了，但是在一營長何亮的勸說下才勉強同意在第二天天亮后發動攻擊。這無形中給韓家局多了一夜的準備時間，也為四野轉戰大石砬子多留了一截空檔。
張自和帶着後勤人員在清點着繳獲物資，委託四道溝的老鄉掩埋日軍士兵的屍體。為了調動老鄉的積極性，還答應出工的人每人有一塊大洋的工錢。即便如此，後續的工作也搞到天亮以後才初步完成。
第九中隊出征的時候是準備了半個月的生活和作戰的物資，沒有想到的是，在僅僅不到兩個小時裏就全軍覆滅，所有的物資除了一點點彈藥消耗以外，全部進了四野的腰包。但是讓張自和遺憾的是，被炸壞的槍支和炸死、打死的馬匹太多了。三十多匹馬的一個輜重小隊，最後剩下的只有五匹活馬和四匹傷馬；而統計出來炸壞的槍支有三挺機槍和六十多支步槍，讓張自和心疼不已。
饒是如此，繳獲也是豐厚的驚人，用張自和自己的話說就是又一次過年了。其中繳獲最多的就是武器彈藥，光子彈就有近八萬發，四十多箱；手榴彈有一千多枚、擲彈筒榴彈三百多枚；機槍三挺；**式擲彈筒六具，這個可比大正十年式的好多了，最遠距離可以打到六百米左右；完好的帶刺刀三八步槍共一百二十支；手槍七把；日軍指揮刀七把；水壺、飯盒、皮帶、背包等軍用裝具一百五十餘套；此外還有軍用罐頭二十箱一千盒。野戰用急救的藥品兩箱以及包紮帶等
和唐明漢一樣，張自和對於四野的物資準備也有一種永不滿足的勁頭，來源於後世對抗聯隊伍艱難生存的意識，特別是想到今後隊伍的擴大和發展，無時無刻不在想辦法儲備各類的生活和軍隊需要品。尤其是不能自己生產和在市面上購買不到的物資，例如軍用裝具和彈藥，搜刮起來不遺餘力。這次也不例外，就連炸壞的槍支也都讓後勤隊員們打包捆好運回營地，準備以後修理槍支時用其中的零件。
幫着四野打掃戰場和掩埋屍體的老鄉們個個興高采烈，原因是張大掌柜的答應將炸死的馬匹送給他們一部分，每戶可以分到十斤馬肉，使這些即使過年也沒有吃上肉的窮困山民們感激不盡。
第二天一早，還在揉着眼睛、打着哈欠的四野隊員們就被唐隊長催促出發。近三十里的山路，好歹也要走兩個多鐘頭。唐明漢預感到必須儘早趕到大石砬子，韓家局和魯來相的隊伍能否真如張自和所說頂住東北軍的壓力，他心中始終是個疑惑，只有把局勢牢牢地控制在自己手中，這次的反清剿之戰就能取得完全的勝利。將張自和已經整理好的彈藥和武器帶上一部分，連早飯也沒做，就準備在路上啃乾糧，急匆匆地出發了。